長平長平 第306章 另尋墓穴

    鄭安平他們本來是隨着巫師來尋墓地,不意竟在鴻溝邊上與撤退的秦軍相遇。五人躲在一條小水溝里,進退不得。巫師早已嚇得六神無主。

    白晝無比漫長。秦人已經在岸邊結營,準備休息了,但天還亮着。打柴草的秦軍有幾批越過了小河,往這邊而來,幸虧都沒有走近。靠近小河岸邊紮營的秦兵離得最近,只有兩三里地,連模樣都能看清。眾人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

    巫師安靜地呆了幾個時辰,慢慢緩過勁來,趁着鄭安平換下來休息的當兒,輕輕爬到他前面,也不顧渾身泥水,就坐在溝里,那身飄逸的長衫早已皺得不成樣子。鄭安平扶着他的胳膊,輕輕拍拍他的手,示意不用緊張。巫師好像盼到救星似的,感動得連連點頭。

    好不容易天徹底黑了,秦營內也點起熊熊的篝火。粟兄打出手勢,四人站起來,重新把身上裝束結束好。巫師也想站起,但卻腳底打滑。鄭安平立刻按住他,照他這個樣子,走不出兩步就會被秦人發現。他示意巫師躺下,四個人一人抓起一個肢體,悄無聲息地沿着溝底向下游而去。

    秦營幾乎延續了好幾十里。好在走出四五里地後,鴻溝拐向南,與向東北行的小溝拉開了距離。當秦營的篝火在四人眼裏終於變成天邊的星光時,四人才從溝里爬出來。犬兄在前探道,小四和鄭安平領着巫師居中,粟兄在後面押陣,儘量快速地往梁西驛而去。

    梁西驛遠離沿鴻溝撤退的秦軍,沒有任何遭受影響的跡象,四人這才放下心來。雖然四人已經很小心地壓低了速度,但巫師還是跟得氣喘吁吁,一進驛站,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四人搬來柴草,點起火,把衣裳脫下烤乾,各人只光着脊樑。鄭安平把巫師也扶過來,替他脫下衣物,讓他烤火。粟兄有些見識,說剛才受了風濕,要喝些辛味的湯發散發散。小四就去後面找到幾粒花椒,先給粟兄煮水。然後整粟炊粥。

    眾人烤了火,身上發暖,再把烤乾的衣物穿上,每人喝了一碗椒湯,身上見了汗,精神漸旺,坐在火邊等待粥熟。鄭安平問巫師道:「先生所言之所,究在何處?」

    巫師定了定神,道:「至善之所若被兵甲,亦破風水,難能為也。容仆旦日再卜,必得善處。」受了驚嚇,巫師的興致也不高,話也不多。火邊只四人在商議秦人撤軍,和平在望,大家可以各自回家,整頓農具,相互幫襯着把田翻一翻。又談起麻三,這位老大哥竟然就在這種時候不值當地死在賊人之手但沒有經過什麼大戰,沒死什麼人,戰事就結束了,大家都感到慶幸。

    喝過粥,鄭安平把巫師送回里中。天太晚,不好意思打攪里長,就把牛車拉回自己家裏。這時幾乎已經半夜了。

    張祿沒有鎖門,只在院內坐等。見鄭安平進來,還拉着牛車,就幫忙卸了套,在樁上栓好牛,撒了草秣讓牛自食,一邊問道:「其遇秦人?」

    鄭安平道:「正要與先生言,先生反先知矣。」

    張祿道:「秦人退兵,何人不知,滿鄉里都講動了。」

    鄭安平道:「秦人取水道,沿鴻溝而北,以舟載其輜重,曾無車乘。」

    張祿道:「沿鴻溝而北,入滎澤,導濟水,棄舟登岸,道殽函而歸秦。」

    鄭安平道:「必也依先生之言也。」

    張祿道:「秦既道鴻溝而入秦,華陽之兵必不能經滎陽而歸戶牗,以避秦兵也。必以東歸啟封而北歸也。」

    鄭安平見張祿主動提及華陽之兵,便藉機問道:「韓人之屯華陽也,華陽之兵寧退乎?」

    張祿道:「以理度之,華陽本韓邑也。韓既援魏,魏斷無再據韓地之理,是必歸之。惟所許財貨,還要計較。」

    牛已栓好,草已拌勻,兩人準備歇息。鄭安平突然地來了句:「先生以為戰事畢否?」

    張祿道:「何謂也?」

    鄭安平道:「秦人之出也,殺人盈野,血流成河。今未斬一級,當何所歸?」

    張祿道:「公子之言是也。秦人未得一級,無功而歸,非穰侯之所為也。然既盟於天地,復當何為哉!」

    鄭安平道:「秦人紮營魏地,兵甲俱全,若暴起發難,如之奈何?」

    張祿道:「今魏軍皆在梁與華,必有所備也。秦人無所為,徒招失信之名。可無憂也。兵出而得八城,可歸矣!可歸矣!」

    晚上,鄭安平全身發冷,咽喉疼痛,咽口水都費力。心知不好,但又睏倦難忍,迷迷糊糊地睡到天明。身體冷一陣,熱一陣,好生難受。張祿見了,勸他今日且歇。鄭安平道:「昨尋麻兄之陰地,道遇秦人,巫者言陰地遭兵,非其善也。願再求之。故不得不勉力行之。」

    牽着車到里長那裏道了勞,言明還要再租一天。里長滿口應承,仍然只要了五錢。

    牽車出了里口,卻見巫師也傴僂着出來,說話聲音嘶啞。便道:「先生其恙乎?」

    巫師道:「感受風寒,復受驚嚇,焉得不病。幸夜間藥砭並進,稍得獲安。現精神不濟,難得卜也。三日後,為汝卜之。」

    鄭安平雖然無奈,卻也只得道:「先生但養貴體,幸勿以亡者為念。」

    巫師道:「尊駕勿憂,必不賁事!」


    兩人辭過,鄭安平把牛車又牽回來,說明情況。里長主動把那五錢退還給鄭安平。

    巫師可以告病,鄭安平卻放心不下。硬拖着雙腿走到梁西驛。進門才發現,三人竟無一人得免,全都發熱、咳嗽、咽痛。大家都怪粟兄那份花椒湯吃得不對症,粟兄十分不服氣,道:「若不服湯,病猶倍也。」

    鄭安平道:「汝等且靜養不妨,巫者亦寒熱,不能司事。言待三日而後可。」

    粟兄道:「如此,尚可濟吾急。惟麻兄停柩日久,恐有其變!燈油亦恐難支。」

    鄭安平道:「少時,吾且往鴻溝邊探之,略得其情。」

    粟兄道:「吾與兄同往。」

    稍事休息。鄭安平與粟兄脫下皮甲,只以常服往南而行。遠遠乃見塵土飛揚,顯然有大軍經過。兩人不敢靠近,只遠遠觀瞧,那塵土一眼望不到頭,正不知有多少軍隊經過。

    粟兄道:「是必待三日後也!」兩人回到驛中,把情況對其他二人說了,另二人也沒意見:秦軍還沒過完,說什麼也沒用。

    三人路遠,就宿在驛中。驛中所存分制糧秣已所剩無幾。鄭安平決定回家,把剩糧儘量留給三人。

    回到家中,鄭安平倒頭便睡,傍晚起來喝了一碗粥,又睡倒。第二天,覺得身體有些精神了,只嗓子還疼得厲害。

    喝過粥,鄭安平想出去走動,便對張祿道:「吾欲往鴻溝邊,望秦人動靜,先生其有教我?」

    張祿道:「若秦人退走,慎勿躡其後,恐為伏兵所擊。」

    鄭安平道:「秦人退走,胡為伏兵也?」

    張祿道:「恐為魏尾擊也。秦人退走,必留勇者斷其後。」

    鄭安平似有不信,遂出門望南而行。前進十餘里,果然塵土皆無,秦人盡退。復欲往前,只聽一聲弓響,一隻箭直射至腳下。嚇得鄭安平「哎呀」一聲扭頭就跑倒也沒人追來。

    回到家裏,鄭安平猶驚魂未定,對張祿道:「先生真神人也,果有伏兵!」

    張祿問道:「有兵幾何?伏於何處?」

    鄭安平道:「焉敢觀之!但見有箭射至足下,肝膽俱裂,亡命而歸。」

    張祿道:「僅只一箭而已?」

    鄭安平道:「然也!」

    張祿道:「此秦人善意,令汝勿前也。非欲射汝!」

    鄭安平這才定了定神,回想了一番當前的情景,道:「誠如先生所言!」

    張祿道:「巫者方至,聞汝外出,乃於里長宅相候。言有要事。」

    鄭安平把衣服整頓了一番,特地把信陵君所贈的白衣套在外面,往裏長家而來。

    於門外大聲通報後,里長迎出來,讓到堂上,巫師也在,立在堂前迎候。三人重新見過禮,進入堂內,鄭安平要往客位上坐,里長拉住,將兩人分坐於案之兩端,自己在中間下位坐下,道:「巫稟有事,欲告公子,公子其勿怪!」

    鄭安平感到奇怪,道:「先生有言但告,焉敢怪也!」

    巫師道:「仆於夜為神所責,言謀事不忠,多誤貴人!仆一驚而醒,汗流浹背。乃思何事不忠,頓悟與公子所謀之墓穴也。仆有一上佳穴點,意欲自用。神明所責,其在此乎!惟此穴路途非近,費用不貲。」

    鄭安平心中起疑,道:「所費幾何?」

    巫師道:「此必舟行而至方便。一應所用,約得千錢!」

    鄭安平道:「惟願先生得其次!吾等為人所差,但一衣一食,何得千錢之奉!」

    里長道:「容吾言之,巫稟既為神所責,不可私得一毫,但可盡心以報神明。此穴既神明所寄,自用必不便也。但言一應費用,其他盡免可也。」

    巫師嚅囁了半餉,一拍大腿,道:「君之言是也。仆不應自毀,當盡心於公子。五百錢,盡為一應所費,吾一文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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