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長平 第20章 邯鄲驚變

    新年將至,趙王得到廉頗已經完全守住武安,秦軍已經無所作為的報告,心情為之一振。輔政的平原君和平陽君兄弟倆也入宮與趙王閒話。閒聊中,平原君建議,如果趙軍反擊得手,可以兵鋒直指上黨;而平陽君則認為,這麼做十分冒險,可能為秦軍所乘。見兩人要發生爭執,趙王急忙打圓場道:「姑俟戰事何如耳,未可先定也!」兩人均拱手道:「大王明斷!」

    趙王復道:「時值新春,萬物復始,人人喜慶,家家團圓。惟吾壯士臥冰踏雪,以斗強敵。寡人不忍,欲以勞之。君其有意乎?」

    平原君道:「王之所言,誠聖賢也。臣即當備酒肉以勞軍。」

    平陽君道:「今戰於武安者,不下三萬,斗酒斤肉,其數非小。恐公帑為空!」

    趙王道:「寡人宮中或有餘者,願以助之!」

    平原君道:「非其道也!君憂臣辱,君辱臣死!焉有君失其前,而臣後之?願君勿憂,臣必備辦整齊,上下歡悅!」

    趙王道:「先威後固訓導寡人曰,苟無歲,何以有民?苟無民,何以有君?是故民為本而君為末也!願二君常思固本之策,本強則末自安也!」

    二人皆伏拜道:「謹奉教!」

    正月來臨時,勞軍的酒肉被送進軍營,卒有酒一斗,肉一斤;士酒一石,肉十斤;大夫酒十石,肉百斤;卿酒百石,肉千斤。皆由貴趙公子押運,解往軍中。軍中一片歡騰!

    趙軍在武安方向,洺水岸邊有六千。後方的午汲、武安各有五千人。邯鄲沒有徵兵,但鄴城卻也徵兵一萬,集中在滏口。無論是滏口還是武安,都是群山環繞之下的一片盆地,與周圍的地域只有一些有限的孔道相聯,這裏發生的事,很難被外界所知。王陵的巡哨根本到不了這裏,對這裏的情況一無所知。後來陳四派兵曹到邯鄲,佈置探聽消息,這才打聽出趙軍其實已經準備了反擊的兵力,要將王陵所部一鍋端了。

    兵曹本來派了王翦到王陵軍中報信,但王翦並不熟悉滏口的地形,而進山的道路全部被趙軍封鎖,王翦無功而返,王陵事先並未得到趙軍態勢的情報,才咬着牙在皮牢堅持。

    勞軍之後,領軍的諸趙公子誰有出息,誰沒出息,就十分明顯了。那些以戰事為己任的趙公子,通常會把自己得到的酒肉與下級分享;而沒什麼責任心的,則把勞軍之品運回家中。

    廉頗自然是前者,他所得的酒百石,肉千斤全都放在營地中,那天戰鬥開始前,廉頗將這些酒分給了突擊集團的士卒,每人一大碗,為戰鬥的順利進行增力不少。

    王陵於凌晨率軍突圍,有些出乎廉頗的意料。他那天正常地吃過早餐,率領士兵出營列陣,就聽到山那邊傳來喊殺聲。雖然距離較遠,聲音聽不真切,但其含義清晰明了:秦軍下山突圍了。

    廉頗帶是命令一直戰鬥在第一線的趙公子成帶着自己的三個營,過河攻擊秦軍營柵。經過一個來月的戰鬥,趙成的三個營各損失了上百人,還在營中作戰的,也多數受過傷。現在,他們都已經成為經驗豐富的老兵了,戰鬥力與初戰時不可同日而語。兵力雖然減少了,但戰鬥力反而更加強大。

    裂開的冰面又重新被凍結。沒有秦軍的阻攔,三個營不費力地就踏上了對岸的土地,趙成心中泛起一種不真實感: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佔領的土地嗎?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行前,廉頗已經提醒趙成,秦軍可能已經下山向西突圍。一路上山,趙軍未遇抵抗,顯然被廉頗說中了。但趙成不敢大意,一直保持着嚴整的陣形,作好隨時應戰的準備。當他來到秦軍營柵前百步距離時,終於鬆了一口氣:秦軍看來是不會出來抵抗了!他命令左營的奇兵進入秦軍查看,剩下兩營在營地外以為接應。

    不多久,兩名趙兵領着幾名秦兵,用兩根木棍穿着兩件上衣做成一副擔架,抬着一個似乎是重病的人出來,到趙成身前放下擔架。擔架上的人掙扎坐起,從懷中掏出一支節符,道:「秦理公乘夏氏明,奉命率士卒降趙將軍!」

    趙成接過節符,問道:「秦軍下山決營,卿奈何獨降?」

    公乘夏明道:「秦將軍率能戰者決營而出,余無能為也,願降趙將軍!」

    趙成冷笑道:「能戰者皆亡,而無能者獨降,公乘好算計!」

    夏明道:「但凍餓耳,若得溫食,則盡起矣!」

    趙成道:「可令降者坐於一營。」他親自進入最近的營地中,那裏已經被趙軍控制。公乘入營後,讓抬自己出去的秦軍分到各營傳令,所有秦軍皆往前營聚集。趙成也悄悄派人拿着公乘的節符,下山報告廉頗。

    廉頗率領另一營上山後,就看見凍得僵硬的秦軍,相互攙扶着,往前營而來。而前營中也已經坐了好幾百人。廉頗轉身對身邊的千人將道:「命人汲水燒湯,與趙人解寒加姜!」

    千人將一愣,道:「為秦人?」


    廉頗道:「然也!」

    千人將不再多問當即派人下山擔水。秦營中並無鬲鼎等物,千人將還派人去各營中收集大鼎。

    營中還能動的秦人都被要求去撿拾柴草,然後都往山下河邊集中。又在河邊挖出灶來,把柴草堆上。等趙軍把大鼎等物盛滿水抬上河岸,大約已經是正午前後。千人將讓秦人自行推舉人前來燒湯;薑汁終於煎好後,再由秦人自行舀到碗中,各人上前啜飲。剛煎開的薑湯十分燙嘴,十個人一隻碗輪流啜飲,十人飲完後,還可以再來添補。待到二十隻大鼎中的薑湯飲盡,已經過了一個時辰。留在山頂上的趙成所部已經將秦軍營柵以數拆除,死在山上的秦軍,包括還剩一口氣,但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秦軍數百人,都被趙成他們架了起來,就用秦軍營柵的柵欄點火,全部阬殺。

    在河邊處理投降的秦軍時,山那邊也不斷有軍使過來傳遞消息:秦軍在第一道營柵前,被斬首若干級,余者逃遁;秦軍在第二道營柵前,被斬首若干級,余者逃遁;秦軍在第三道營柵前,被斬首若干級,余者逃遁。廉頗聽到這些將失敗當勝利的軍報,也不說破,一律加以慰勉,讓他們好生搜捕殘餘秦軍,勿令亡失。

    與秦人按首級計功不同,趙人的習俗是將俘虜分到各家為臣僕,所以能生俘儘量生俘,而不是加以斬殺。這一次得秦人戰俘二千餘人,斬首二千級,戰果之勝,竟超出了閼與之戰!軍報報到王城,趙王大喜,就要將這一喜報通報全國。突然,樓昌匆匆進來,向趙王報道:「臣聞秦於關中起兵十萬,將伐邯鄲!」

    猶如兜頭一盆涼水,讓興沖沖的趙王從興奮的頂峰跌落下來。十萬秦軍?將伐邯鄲?趙王問道:「何以知之?」

    樓昌道:「秦人行文各縣,刑徒當道,人皆知之?」

    趙王道:「何日行文?」

    樓昌道:「聞在月前。」

    趙王道:「奈何今日方報?」

    樓昌道:「咸陽距邯鄲,山川千里。自上黨之役後,趙人少與秦人來往,消息不通,是故遲也。」

    趙王怒道:「上黨之役,秦公子入邯鄲,寡人禮遇之!奈何少與秦人來往?樓氏與秦交好久矣,亦未得之耶?」

    樓昌道:「族父緩,因諫善秦,為人所詛,待罪家中,未敢出也。今日朝中,但言秦善者,舉朝皆目視之。是以避秦如避禍也。」

    趙王道:「樓緩公為國奔走,雖老而不息。卿其勞之!寡人亦當遣使入咸陽,以通好也!」樓昌禮辭而退。

    趙王急匆匆請來平原君和平陽君,問道:「秦將伐邯鄲,君其知之?」

    二人大驚道:「王何以知之?」

    趙王道:「得之於樓昌也!」

    平原君道:「樓昌素通秦,其言或虛。」

    趙王道:「秦於月前即行文各縣,刑徒當道,必無虛也。君其察之,而乃計之!」

    平原君道:「秦人之用兵也,每於十月起,至正月而退。不誤農時也。未聞正月用兵者!」

    平陽君道:「秦人苛法,觸法者眾,而刑徒遍野,道路衣赭。至冬用兵,以免其罪,而復其民於南畝也。正月用兵奈何?」

    平原君道:「彼十萬眾,千里修阻,而至邯鄲,進則不能,退又無路,是自陷死路也。彼必不出此。如王陵者數千人,乘虛劫掠,則庶幾矣。」

    趙王道:「君言是也。然未可易之,必察其動向可也。」

    二人皆應喏。

    出來後,二人皆長嘆不已。從十二月起,由於新年將至,各地的商旅都閉門歇業,商路不通,也就意味着情報來源斷絕。直到今天,邯鄲商戶依然沒有多少開業者。

    兩人派人去邯鄲市集探聽,可有商戶出上黨、洛陽、安邑等處?回來報告說,只有呂氏商行有人往洛陽。呂氏背後是秦公子子楚,人人皆知。二人不敢派人進入。又問可有那邊的商旅入邯鄲,結果還真找到一人,最近從咸陽回來的,竟然也是呂氏的生意。沒辦法,二人只得召見這名剛從咸陽回來的商旅,探聽咸陽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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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邯鄲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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