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長平 第181章 囿守宴席

    開門的家臣見來人懂事上道,臉上立刻堆上笑,道:「臣便往上報。敢問公子尊名!」家臣打量了一眼芒申,見是士子打扮,便呼為「公子」。

    芒申道:「大梁尉麾下使芒申,奉將軍信陵君命歸國!」

    家臣一聽這話,嚇得面色變更,連忙道:「臣立報!」一邊把還沒來得及放進懷中的銅錢遞出來。芒申微笑着把家臣的手推回去,道:「有勞尊駕!」

    家臣不敢怠慢,連忙轉過簫牆,向家老報道:「芒府之人,信陵君使入城!」家老聽聞也有些緊張,悄悄地繞到堂上席中,附耳向囿守說了兩句。囿守聽聞也是先一愣,隨即道:「何人?請至席間!」

    家老退下,繞到門前,打躬道:「敝主有客,不及相迎,老臣謹奉主命恭請!」

    芒申道:「暫入兩廂可也。」

    家老道:「豈有此理?且請入席!」

    芒申自己入門來,在家老的陪同下轉過簫牆。堂下階前已有兩列座,突然出現的芒申吸引了座中人的眼光。芒申在簫牆前停下,見禮道:「大梁尉麾下使芒申,奉將軍信陵君令歸國!」

    家老應道:「請軍使至階前!」

    兩人即到階前,芒申再見禮道:「大梁尉麾下使芒申,奉將軍信陵君令歸國!」

    話音剛落,堂上就出現一聲驚叫,然後聽到酒尊落地的聲音。沉默良久,傳來囿守的聲音:」迎軍使!「

    芒申側過身來,垂首立於階下。堂中漸漸走出一群人,一邊是囿中守、尉,另一邊,竟是梁尉公子和尉僚!

    囿中守居首,眾人一齊迎下階來。囿中守道:「少將軍親至,且請入席。」

    芒申道:「偏俾奉將軍信陵君令歸國,使於守君。同行者五人現在館驛。」

    囿中守還未答言,梁尉公子已經急着發言道:「家父現在何處?」

    芒申聞聲一驚,抬頭尋聲望去,見是梁尉公子,身後還有尉僚。

    梁尉家與芒家同朝,芒家以客卿多司軍事,與軍事世家梁尉府既相往來,暗中恩怨不少。此次大梁尉出陣之餘,梁尉公子還被迫引軍出城,皆拜芒卯所賜。豈料說好引一萬武卒出城,芒卯多方不作為,袖手旁觀,害得梁尉府焦頭爛額,費錢費力,最終只得二千餘人,還互不統屬,金鼓旗幟皆不齊備,不成行陣,實烏合之眾,急得尉僚吐了血。驚惶之餘,還得按芒卯的指示,引軍往囿中而來。

    尉府之人於途整頓,只得百人可戰之隊,留在梁尉公子身邊以為近衛。其餘武卒臨時編成了二十二卒,指定了卒伯,上級軍官一概缺如,下級軍官就由卒伯指派。但帶出城的旗幟只有十面,還是小旗,不僅沒有主帥大旗,就單這二十三個卒,亦旗幟不足。軍器只有隨身所攜,輜重全無,幾乎是殘兵。

    當初芒卯說芒寅在囿中,其實只是揣測之辭,並不確實;命城外的武卒開往囿中,實乃情急生智,並非深思熟慮的結果,事先也未與囿中守、尉議決。當初歸國之時,路過囿中,只讓囿中守好好掌握住民軍,相機向大梁移動,並無武卒之情。當這支部隊向囿中進發時,囿中守已經得知長城之外軍警解除,戰事轉到大梁以南。囿中得大梁擋在第一線,自己的危機幾乎完全解除。當梁尉公子引着這二千餘人到達囿中附近時,囿中大門緊閉,拒不接納,亦不願接濟糧秣。幸而尉僚諳於朝事,親自入城,以自己奉芒卯之命,說動囿中守、尉,延宕至今,才開城迎梁尉公子等入城。方就宴席,芒申竟然到了。

    囿中守也不及與人商量,覺得梁尉公子既奉芒卯之命而來,與芒申見面也無妨礙,便脫口而出,請芒申上席。豈料梁尉一聞芒申之名,反應強烈,幾近失態;若非尉僚在旁,局面幾不可收拾。讓囿中守、尉十分吃驚:難道梁尉府並非受芒卯之命,反而為芒卯所逼?要是那樣,自己可兩頭不討好了。

    芒申到底年長數歲,還能沉住氣,急忙對兩人重新見禮道:「臣芒申見過公子、尉老!大梁尉於途染疾,見在軍營安養,日漸起色,今日已扶病佐魏公子信陵君理事。」

    梁尉公子還在氣急敗壞,尉僚連連暗示也無用,只得自己上前代道:「臣侍敝公子,奉芒將軍命,引武卒數千至囿中就糧,旦夕與大子芒寅會,即往陣前效力。」

    芒申見事情對上了,再行禮道:「信陵君知公子親冒鋒鏑,心甚不忍,特命臣及君上及敝府門下諸先生等歸國,除王命外,定要保得公子平安。」


    囿中守見這事不簡單,遂道:「此處非議事之處,且請上堂。」

    芒申對囿中守道:「偏俾等同行五人,乃信陵君及敝府上座,見在館舍,安頓車馬。願君守召問之。」

    囿中守想起芒申見到他的第一句話,還未及答,卻被梁尉公子打斷。現在芒申又提起,顯然比較重要,遂轉向招手叫來家老,道:「且引數廄人往館舍,侍候軍使車馬,務要齊備。」

    芒申對家老敬禮道:「偏俾等車六乘,皆駟馬,甚勞廄下。」

    家老道:「敬喏!」對囿守道:「廄下但三五子,恐難為也,敢請軍中二三子相助。」

    囿尉道:「不勞。敝宅亦有一二廄人,雖不堪,可任驅使。」遂從堂下招來自己的隨從,吩咐到尉府引廄人往館舍侍候車馬。再三叮嚀,貴人所在,務要盡心竭力,不可稍懈。

    乘着囿尉交代手下的功夫,囿守對充任賓相的冢宰道:「當為軍使置席。」

    賓相道:「當何置?如使也,當置於下;如客也,當置於西。」

    囿守道:「軍使非一人,皆貴人門下,不可輕也。且於西另置六席。」賓相敬禮而去。

    安置妥當,固守再請芒申上堂。又回頭對階下眾人敬禮道:「軍使遠來,禮儀不周,諸君恕罪!」身後的囿尉、梁尉家的和芒申也一起敬禮。席間眾人一起伏地,齊道:「豈敢!」

    安排好置席之事的賓相回到自己的位置,高聲道:「主人奉觴!」旁邊竟然就有人奉上酒爵,囿中守從尊中舀出酒來。席間眾人早已離席,分列兩邊,依次上前唱酬。主人這邊囿守、梁尉公子、囿尉、尉僚、芒申依次而前,飲酒畢即入堂。等芒申入堂時,堂上席位已經鋪就,席前案幾、鼎、簋等器,皆已齊備。

    堂外的唱酬並未持續多久,畢竟是戰時,請來陪客的都是城中的高級軍官,其實並無幾人:囿中的常備守軍不過一校二營,總不能連卒伯也請來吧。另外,階前的情況大家都看在眼裏,軍使竟有這種身份,到哪裏都會壓死人;而梁尉家與芒家顯然結有梁子。雖然免費的酒很好喝,但還是儘快離開吧!就像約好似的,每人飲畢酬酒,都禮成而辭。堂下清靜起來,只有家臣們在撤席、搬案。而堂內,儘管囿守和囿尉連敬三巡酒,氣氛還是顯得沉悶,也漸漸清靜下來。

    坐在客座首席的梁尉公子依舊沒有沉住氣,避席伏身道:「家父之狀,願公子細言其詳,以慰子弟痛忍!」

    在客座末席的芒申,雙手置於膝上,微微俯身道:「敬喏!出城後,大梁尉忽見啟封火光沖天,心憂國事,大叫一聲,昏悶於地。於途之事,盡付商賈呂伯昆仲。——呂伯等乃與大梁尉同至。入軍營中,大梁尉與信陵君公子見,神情甚萎,幸賴公子門下仲岳先生調治,漸有起色。今晨,大梁尉已坐帳中,奉信陵君公子令主司武卒。」

    芒申神情從容,措辭有條不紊,言簡意賅,言語間雖處處回護,但很明顯地將責任推到大梁尉自己身上。梁尉公子面色表現不豫,似欲有所言,卻也說不出什麼。尉僚沉着臉,聽着芒申簡短的介紹,想從話中聽出些什麼。芒申說完後,梁尉公子沒有接着說話,堂上稍顯沉默,尉僚開言道:「諸公子隨大梁尉出城,今皆何在?」

    芒申臉色一變,道:「魏氏公子九人,皆遭寇殺,日前屍身已返大梁。」

    梁尉公子再次驚訝,道:「公子等不過十餘輩,竟九人遇禍?」

    芒申道:「然也。九公子奉信陵君命至圃田催糧,於途遇賊,遂不可言。」

    梁尉公子又說不出話來。尉僚道:「賊寇者何人,可曾伏法?」

    芒申道:「戎馬之機,間不容髮,賊人尚未就擒。——請於大梁尉,教以軍事為重。」最後一句話,堵住了尉僚的進一步追問。

    囿守感覺到話風不對,連忙岔開話題,問道:「公子回國,而入囿中,必有以令?」

    芒申道:「敝府車先生道,梁尉公子勤勞王事,親冒矢石,慨然出陣,大梁尉大慟,信陵君於心不安。又聞家兄寅總城外軍事,必也固守知其所在。乃命門下靳、曹二先生,會敝府車、簫二先生,於軍護持,偏俾於途奉侍。必也梁尉公子無恙,諸軍得計,乃回報焉。」

    囿守大驚,道:「臣等並不聞大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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