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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來,關中的平叛戰事並不順暢,李守貞據潼關、蒲津關之險要,將朝廷大軍擋在門戶之外。
劉承祐親自任命的大軍統帥,河中行營都部署白文珂,副都部署常思,折戟在關城險固的潼關之下。
數次強攻徒勞無反後,平叛大軍出現嚴重內部分歧。
老將白文珂資歷雖高卻無人望,即便他是官家和朝廷欽點統帥,在潼關久攻不下的現實困局面前,麾下諸多大將對他越來越不滿。
平叛大軍由河東、河南府一帶的藩鎮兵馬加上五萬禁軍組成,本就是些驕兵悍將,難以統屬號令。
若是戰事順利還好說,一旦進攻受阻,長時間打不開局面,各鎮節帥難免對主帥產生意見。
以白文珂的威望和人脈,還不足以讓麾下的桀驁將領無條件服從軍令。
昭義軍節度使、副都部署常思也是個老油條,盡幹些和稀泥的事,不願得罪其他藩鎮兵將。
各軍組織散亂,號令不嚴,越來越難以指揮調遣。
白文珂沒有辦法,只能將大軍分作兩部,在潼關城以東三十里,沿着黃河兩岸紮下大營,將實情奏報開封,等候朝廷處置。
接到軍報後,劉承祐急忙召開緊急御前軍事會議,商討平叛戰事。
宮城紫宸殿內,劉承祐高坐御位,望着玉階下亂鬨鬨吵作一團的場面,頭痛似的扶額搖頭。
李守貞遠比他想像的還難以對付,關中的戰事也出乎意料地艱難。
時間拖久,讓李守貞打出威風氣勢,讓關中軍民看到所謂秦王有足夠的本事與開封朝廷對抗,到時候人心相繼歸附,叛軍士氣大漲,局面更加難以收拾。
等李守貞徹底站穩腳跟,關中脫離朝廷掌控,大漢江山瞬間就會被撕裂大半。
文武朝臣吵來吵去,也吵不出個具體辦法。
有人主張暫時罷兵,以懷柔之策行分化拉攏之計,小火慢燉讓叛軍從內部瓦解。
有人主張換帥,請洛陽留守高行周老將軍,前往潼關接替白文珂主持大局。
各種提議觀點都有人支持,各執一詞爭吵不休。
朝堂的壓艙石、活寶、歷史見證者、吉祥物、幸運兒馮道馮公,稱病在家沒能出席會議。
劉承祐一下子就慌了,派太醫和心腹內侍趕到馮道府上,一方面為他診治,一方面也是為監視他的舉動。
倒不是說擔心他作亂,而是怕他趁人不備舉家出逃。
馮道可是歷史風向標,他的去留直接關乎當今官家和朝廷的存亡。
若是馮道還留在開封,說明他老人家看好朝廷,這大漢江山就不會亡。
若是馮道溜了,突然間消失,說明他超人一等的嗅覺,已經聞到了一絲不妙的氣息。
大概率又是到了改朝換代,另立天子的時候。
劉承祐還真怕馮道溜走,提心弔膽地派人守候,有動靜隨時稟報。
這開封城裏,不知道多少豪門顯貴盯着馮道的一舉一動,萬一他真要溜了,只怕一眾官員勛貴就要慌了,開封城頃刻間就會陷入大亂。
連馮公都溜了,豈不是說明朝廷要完?
還不趕緊溜?留下來等死?
誰的命能硬得過八朝元老馮公?
好在守候馮道府上的內侍每日回稟說一切如常,馮公只是痔瘺犯了,不得不趴床休養。
馮公還在,劉承祐長舒一口氣,朝堂眾臣也把心放回肚子裏。
否則鬼才有興致跑來這大殿裏吵鬧,早想辦法各顯神通溜走了。
畢竟這年頭換東家如換衣服,忠字不值錢,傻子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馮道沒來,王峻也被劉承祐派到前線當監軍,國舅李業也縮頭縮腦的站在朝臣里,不敢再吭聲。
當初白文珂和常思可是他和王峻舉薦的,結果幾個月下來,戰事推進困難,白文珂已經沒轍了,請求朝廷做主。
李業可不敢再當出頭鳥,萬一官家讓他去領兵,那可不就鬧笑話了。
帶兵打仗可是技術活加體力活,李業吃不了這份苦,更沒有這份本事。
劉承祐在朝臣里掃了掃,找到垂頭喪氣眼神閃爍的李業,失望地搖搖頭。
指望他的好舅舅出謀劃策是不可能了,讓他去掛帥統兵對付李守貞更是天方夜譚。
劉承祐再年輕識淺,衝動任性,也不敢拿國家存亡危機開玩笑。
萬一真玩完了,墳頭還沒幹的劉知遠只怕要從陵寢里爬出來抽他。
萬般無奈下,劉承祐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四大顧命重臣。
老狐狸蘇逢吉突然間眉頭一皺,手捂心口,滿面痛楚。
劉承祐忙道:「蘇相公怎麼了?」
蘇逢吉痛苦地道:「官家恕罪,臣心疾犯了,痛疼難耐。」
「快搬個繡墩來,請蘇相公坐下。」
侍立在玉階旁的小太監急忙照辦,攙扶蘇逢吉坐下。
「多謝官家。」蘇逢吉感激地揖禮,坐在繡墩上,輕輕捶打胸口,臉上痛苦神情有所緩和。
楊邠面無表情,史弘肇鼻孔里重重哼了聲,以示不屑。
郭威低垂眼皮,好像快要睡着。
劉承祐看向楊邠,殷切道:「楊相公有何主意?」
楊邠拱手,淡淡道:「臣不擅軍務,不敢妄言,以免耽誤平叛要事。」
劉承祐滿眼失望,有些惱火似的攥緊拳頭。
楊邠又道:「郭樞密主掌軍事,如此軍國大事,官家可以諮詢他的意見。」
四大顧命大臣里,劉承祐最忌憚的便是郭威,只因郭威威望高,職權重,戰功赫赫,多年征戰又培養出一批謀臣戰將,如今大多分佈各藩鎮州縣,擔任要務。
郭威既是劉漢王朝遮風擋雨的參天巨木,又是劉承祐實現皇帝威權道路上的絆腳巨石。
只要有郭威在,劉承祐便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為了擺脫郭威對自己的影響,劉承祐刻意弱化郭威在朝堂上的存在感,除了軍務,其他政事基本不會主動過問郭威的意見。
現在,就連郭威的樞密使職銜,都成了劉承祐的眼中釘,做夢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將其罷免。
若非不得已,劉承祐當真不願開口徵詢郭威的意見。
可惜現在滿朝文武里,除了郭威,劉承祐也不知道該問誰了。
「不知郭樞密有何建議?」劉承祐勉強擠出一絲笑。
郭威睜開眼眸,沉默片刻,苦笑道:「半年前朝廷發兵時,臣曾建議讓洛陽留守高行周老將軍出任統帥。如今高行周老將軍在與李守貞的交手中受了傷,只怕也是有心無力。臣贊同換帥之意,但一時間也沒有好的人選」
郭威話說時有些猶豫,畢竟有些話不能從他嘴裏說出來,否則定會惹人非議。
史弘肇冷嘲熱諷地道:「官家,國舅李業能文能武,從一開始就對朝廷平叛有諸多見解,臣建議請李國舅掛帥,統兵平叛!王峻已經出任監軍,讓李國舅掛帥,二人配合,珠聯璧合,一定能令叛軍聞風喪膽,以最快速度掃平關中!」
朝臣里發出陣陣輕笑聲,劉承祐麵皮顫了顫,眼眸驟然陰沉。
「史弘肇!你言語輕浮放肆,拿軍國大事開玩笑,簡直就是目無君上!」
李業氣急敗壞地跳出來,指着他怒罵,氣得臉紅脖子粗。
史弘肇笑道:「李國舅誤會了,某可是誠心實意舉薦你為國效力!李國舅向來能言善辯,若是出任統帥,到了潼關城下,只怕用不着交戰,手指城頭將李守貞痛罵一番,就能罵得李逆幡然醒悟,心生悔恨,開城投降也說不定!」
大殿內響起一片笑聲,李業面紅耳赤羞憤不已,恨不得衝上前與其撕打。
蘇逢吉手捂心口,嘴角抽搐,想笑又憋住,很難受,只得努力保持痛苦神情,看上去十分彆扭。
郭威笑着搖搖頭,李業是市井流氓出身,史弘肇是鄉農出身,年輕時也是村里出了名的流氓混混,打架罵街一樣不差,真要耍起嘴皮子,彼此半斤八兩。
劉承祐冷冷地道:「朝堂大殿,還請諸位卿家以國事為重。」
史弘肇笑着揖禮,適時收聲,適可而止。
李業大聲道:「臣舉薦洛陽留守高行周出任大軍統帥!」
當即就有朝臣反對:「高行周老將軍有傷在身,只怕力不從心,勉強的話,一旦在前線有失,只怕軍心震動,反而給了叛軍可趁之機!」
李業惱火道:「臣再舉薦歸德軍節度使慕容彥超!」
史弘肇譏誚道:「慕容彥超的戰功資歷還不如白文珂,如何能壓得住諸鎮兵將?」
楊邠也出聲道:「李守貞叛亂,還遣使聯絡唐主李璟。如今李璟在淮水一帶調兵遣將,慕容彥超坐鎮亳州防備唐軍,實在不可輕動!」
劉承祐臉色難看,也知道楊邠說的是實情。
慕容彥超是劉知遠同母異父的弟弟,算得上他的叔叔,一直忠心耿耿。
如果讓慕容彥超領軍,他是放心的。
可卻不能不考慮南邊唐軍的動靜。
如果唐軍渡淮水來犯,朝廷兩線作戰只怕要吃不消。
李業氣急敗壞地道:「那就調河東節度使折從阮南下!」
史弘肇冷笑道:「河東重鎮,豈能輕移?倘若契丹來犯,誰能擔責?李國舅莫要再拍腦袋信口雌黃!」
李業死死咬牙,滿眼怨毒地怒視他。
史弘肇不做理會,拱手朗聲道:「官家,有郭樞密在此,何須捨近求遠?論戰功人望,我朝有幾位將軍及得上郭樞密?若是郭樞密出任統帥,各路兵馬必定心悅誠服,甘聽調遣!」
劉承祐面無表情,不作表態。
李業馬上大聲反對道:「歷朝歷代都沒有樞密使領兵的先例,郭樞密坐鎮中樞,豈能為相又為將?」
史弘肇冷哼道:「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策!郭樞密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楊邠淡淡地附和一句:「臣也是此意。」
郭威意外地看他一眼,感激地低聲道謝,楊邠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劉承祐沉聲道:「蘇相公是何意?」
蘇逢吉捂住心口,咳嗽兩聲,有氣無力地道:「以郭樞密的能力威望,出任統帥自然不是問題,但正如李國舅所說,樞密使領兵,從無先例,有逾制之嫌!」
史弘肇惱火道:「李守貞的秦王大旗已經掛滿關中,叛軍氣焰囂張,平叛戰事迫在眉睫,如果朝廷再不還以顏色,李守貞盡收關中人心,只怕下一步就是稱帝,與我朝分庭抗禮,上演一出秦漢之爭的大戲!」
「咳咳咳~~~」蘇逢吉臉皮擠在一塊十分痛苦的樣子,劇烈咳嗽起來,病懨懨的默不吭聲。
朝臣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大殿之上再度陷入爭論。
劉承祐臉色變化莫測,猶疑不定。
「太后駕到!」一聲高亢尖利的唱喏聲在紫宸殿外響起。
太后李三娘步入大殿。
「參見太后!」
朝臣們驚訝不已,急忙朝殿中鞠身行禮。
李三娘年過四十,相貌上並不是標準的美人類型,而是方額廣頤,長眉入鬢,顯得端莊大氣。
她出身農家,自小在田地里操勞,身形骨架略顯粗壯,手腳頗大。
近年來地位尊崇,卻也不會養尊處優,後宮寢殿旁,還有她親自耕種的幾畝田地。
李三娘生性簡樸,如今貴為太后,金鳳花釵團服下,依然穿着綴滿補丁的布衣。
太后駕到,蘇逢吉也坐不住了,忙起身和郭威等人見禮。
李三娘溫聲示意四位顧命大臣無需多禮,特地朝郭威頷首致意。
「母后如何來了?」劉承祐有些不悅,還是起身迎接。
李業屁顛顛湊上前,諂笑着伸手攙扶,李三娘擺擺手拒絕了,走上玉階在御位上坐下。
劉承祐侍立一旁。
「予今日前來,只為關中平叛一事。朝廷究竟如何決意,可有定論?」李三娘環視殿中,最後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劉承祐。
劉承祐道:「基本議定更換主帥,負責統兵平叛。」
李三娘又道:「可有人選?」
劉承祐囁嚅着不說話。
史弘肇踏前一步道:「啟稟太后,為今之計,只有讓郭樞密掛帥出征,最為穩妥,大多數朝臣們也是同樣的看法。」
李三娘點點頭,看了眼郭威,道:「若由郭公掛帥,予和皇帝自然是放心的。既有人選,方才為何還爭執不休?」
史弘肇道:「是國舅等人覺得樞密使統兵有逾制嫌疑,沒有先例可循,故而還在討論之中。」
李三娘皺起眉頭,看向自家兄弟,李業脖子一縮,訕訕笑着低下頭。
稍作考慮,李三娘沉聲道:「樞密使領兵確實有諸多違制之處,但事急從權,一切以平叛為重!此事予做主了,即刻下懿旨,授郭威為關內道行營都部署,持節總督諸州軍事,朝廷各部,諸府州縣,務必配合行事!」
「太后聖明!臣等遵旨!」史弘肇大聲鞠禮。
殿中眾臣也齊聲應和。
劉承祐面帶不甘,可惜除了郭威,眼下還真找不到第二個適合領兵的重臣,只得拱手道:「兒臣謹遵母后諭旨。」
郭威滿面動容,下拜叩首:「臣必定不負太后、官家所託!」
李三娘快步走下玉階,親自俯身將郭威攙扶下,輕聲道:「難為兄長勞師遠征,為這大漢江山受盡辛苦,我母子感激不盡。兄長安心去,家中自有妹妹照看。」
「三妹」郭威心中感動,低聲嘆息。
李三娘莞爾一笑,微微頷首。
郭威與劉知遠夫婦相識於微末,一見如故,稱劉知遠為兄,又與李三娘以結義兄妹相稱。
多年來相互扶持,感情篤厚。
只是劉知遠稱帝後有了君臣名分,往來便少了許多。
李三娘倒是時常將郭威的妻子張氏和兒女們接進宮,以示恩榮不減。
郭威心裏感激,所以即便不受劉承祐待見,他也不多做計較。
李三娘以太后身份作出決斷,朝廷上下無人再敢非議。
郭威又調柴榮統領天雄軍到麾下聽用,一同前往關中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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