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金環紅着眼,一邊親手為朱秀收拾行裝,一邊癟嘴埋怨:「陛下也真是的,派誰去不好,非得讓你去?怎麼苦差事總是落在咱家身上?
這大周朝廷沒別人了嗎?難道離了你,他這皇帝就當不下去了?你就是頭牛馬騾子,哪裏有苦活累活,你就得跑到哪裏去!」
符金環越說越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朱秀斜靠躺椅,虎着臉呵斥道:「越說越放肆!不像話!」
符金環啜泣道:「你讓武德司察子把我關進司獄好了!」
周憲、馮青嬋默默在一旁為朱秀裝點行李,史靈雁懷抱小圓圓,愁容滿面地坐在一旁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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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一陣頭疼,無奈道:「國家正處多事之秋,為了統一大業,無數人為之奔走努力,我身為臣子,自當效勞,責無旁貸!」
符金環抹抹眼淚,拿起針線親手把一枚平安符縫進朱秀常穿的貼身褂子裏,都噥道:
「說的好聽,你們男人胸懷大志,喜歡在外奔走,可憐我們女人日日夜夜在家中盼望掛念。
你們拋棄妻兒在先,轉過頭還能說出一堆大道理」
史靈雁滴咕道:「這次我覺得姐姐說的有道理」
朱秀回過頭瞪她一眼:「你閉嘴!」
史靈雁不服氣地哼了聲,把小圓圓往朱秀懷裏一塞,髮辮一甩跑出屋子。
朱秀無奈,懷抱小圓圓,拿着撥浪鼓逗她玩,小丫頭擺弄得梆梆響,笑得直流口水。
朱秀乾咳一聲,嚴肅道:「這次陛下特許我帶娥皇南下赴任,你們幾個留在京中,照看好家裏。
我把馬慶留下,有什麼事,你們讓他通知我。
環兒是大婦,有什麼事要多多擔待,遇上麻煩事,難以解決的,直接進宮去求陛下和皇后。
環兒有孕在身,自己也要多注意。
府里事務,青嬋平時多幫襯些,雁兒怕是指望不上。」
馮青嬋牽強一笑,點點頭:「公爺放心。」
四女當中,屬她最為失望傷感。
符金環有孕在身,就算想跟着一塊去,朱秀也不會允許。
史靈雁有小圓兒,再說她本就是粗枝大葉的心思,朱秀一走頂多難過兩天,然後就會開開心心給自己找樂子。
朱秀不在,她在千柳莊更能大展拳腳。
周憲能隨同出行,朝夕相伴,自己沒什麼遺憾。
只有馮青嬋,朱秀一走,她的生活更是冷清,馮家那邊除了探望父親,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最重要的是,朱秀這一走,不知經年才回,她的肚子遲遲不見動靜,這下更不知道何時才能擁有自己的孩兒。
馮青嬋默默難過,等下次一家團聚,恐怕連周憲都會抱着娃娃回來。
馮青嬋手上活一頓,她勐地想起來,難道是因為之前自己服用過那種避胎藥,導致身子出現狀況?
她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緊張,當時只想着怎麼避胎,倒是沒想其他。
何況藥方是恩師元景潤留下的,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
馮青嬋心事重重,等朱秀走後,她要找機會去尋訪幾位恩師在世的好友,聽聽那幾位杏林大德的意見。
下午,朱秀和符金環進宮,和帝後共進晚膳。
符金盞容顏依舊憔悴,生下皇子柴宗訓,對她的身體造成相當大的損傷,甚至傷及元氣根基,短時間內難以復原。
符金盞對朱秀一番耳提面命,讓他在外首要關鍵是保證自己的安全,畢竟只有保存有用之身,才能為皇帝和朝廷效力。
皇后娘娘一番殷切叮囑,讓朱秀心裏倍感溫暖和感激,也為自己昨晚冒出來的念頭感到慚愧。
不管怎麼說,從滄州到現在,大娘子對他始終是不錯的。
她們姐妹倆感情極深,符金環又有了身孕,朱秀走後,住進宮裏,姐妹陪伴相互照料也不錯。
「飲下這杯,朕祝你一路順風!」
晚膳時,柴榮舉杯笑道。
朱秀忙舉杯還敬,君臣二人相視而笑,一口乾下。
二人心裏都明白,喝完這杯酒,下次再相見時,只怕要等到明年淮南戰事開啟。
下一頓開懷暢飲,說不定要等到南征戰事之後的慶功宴上。
是夜,朱秀帶着幾分微醺,擁着符金環坐在馬車裏,夫婦倆一路無話。
似乎誰都不想打破這難得的寧靜溫馨時刻。
回到府上,朱秀準備跟她回後宅臥房歇息,符金環推了他一把,輕笑道:「去青嬋屋裏吧,好好安慰人家。」
朱秀怔了怔,噴吐酒氣道:「當真?這最後一夜,你捨得讓出來?」
符金環白他一眼,澹澹道:「身為主婦,這點肚量自然是要有的。」
朱秀嬉笑着伸出大拇指:「懷上為夫的種,夫人自然好肚量!」
「去你的!不害臊!」符金環羞憤地打了他一下,「快去吧,別讓人家久等。」
朱秀打了個酒嗝,作揖道:「為夫遵命!夫人早些歇息,為夫去了」
朱秀在馬慶的攙扶下,搖搖晃晃朝馮青嬋居住的跨院走去。
符金環輕輕嘆息一聲,帶着兩個貼身婢女回屋去了。
翌日,朱秀照常參加殿前司會議,結束後,張永德和殿前司大大小小的將領圍攏上前,向他道別。
都知道他被臨時委派,即將趕赴宿州上任。
對此事,眾人也有不同看法。
道喜者有之,畢竟在不少人看來,當上節度使成為一方封疆大吏,才是武人仕途應該有的高峰。
幸災樂禍者亦有之,如今朝廷志在加強中央禁軍,薄弱地方軍鎮,節度使的榮光不復存在,遠不如留在開封有前途。
眾人各有看法,朱秀自然不會一一解釋,客氣地和眾人道別。
最後只剩張永德和趙匡胤。
張永德笑道:「我倒想去地方歷練幾年,只可惜一直沒機會。」
朱秀揶揄道:「機會是有的,奈何公主殿下不允!」
趙匡胤哈哈大笑,張永德頗為不好意思。
「賢弟走得倉促,否則定要邀約弟兄們,為你擺酒踐行。」趙匡胤道。
朱秀拱拱手:「小弟走之後,虎翼軍、神勇軍、廣勇軍這些,還有勞趙大哥多多照顧!殿前司四時節令的犒賞獎勵,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趙匡胤豪爽地拍着胸脯道:「賢弟放心,雖然他們都是你招來的兵,但如今都是殿前司自家兄弟,哥哥一定一視同仁!」
朱秀笑道:「駙馬作證!回頭要是潘美曹彬幾個找我訴苦,我可是要告到陛下跟前的!」
張永德笑罵道:「你小子少耍心眼!殿前司內部事務,咱們自家盤算就行,用得着勞煩陛下?你不要臉,我們可是要的!」
朱秀長聲一笑,深躬揖禮:「如此,就有勞二位兄長照拂了!」
朱秀這一走,雖說還掛着殿前司副都指揮使的職銜,但人在宿州鞭長莫及,只能指望張永德和趙匡胤平時照顧他的一些老部下。
「小弟還有一事,要勞煩駙馬幫忙!」朱秀嬉笑道。
張永德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專程跑回來參加軍議肯定沒安好心!說吧,又想趁機在我這打什麼秋風?」
朱秀搓着手,「是這樣的,鎮淮軍成立也有四五年,只在頭年發過一次冬衣,我上次回去,見不少將士冬日裏穿的破破爛爛,連基本的禦寒都難以保證。
聽說駙馬手裏還有一批新到的冬衣,不如先撥給我鎮淮軍如何?我算了算,有兩萬多件,差不多剛好夠鎮淮軍換裝。」
張永德笑罵道:「好小子,連庫藏多少都打聽清楚了,就等着從我手裏摳出來?」
朱秀拱拱手:「駙馬爺,張大哥,幫幫忙!」
張永德沉吟稍許:「按規矩,這批冬衣是要發給澤潞、河中幾個軍鎮的,剩餘的存入庫房,留待下一批。
鎮淮軍,倒是不在此次發放軍資的名單里。」
朱秀攤攤手:「樞密院和兵部也沒有多餘存活,只能指望張大哥幫忙!我這新任節帥,總得給軍士們帶點見面禮!」
趙匡胤笑道:「你是鎮淮軍老帥,難道還怕軍頭們不買賬?」
朱秀笑道:「一碼歸一碼,禮多人不怪嘛!」
張永德道:「既然你開口討要,河中那邊就先緩一緩,先撥給你好了!待會我就派人去簽發,派人走水運到宋州,你自己再派人過去搬運。到了宋州我可就不管了。」
朱秀趕緊搖頭:「不能去宋州!送到陳州好了,我派人到陳州接收。李重進那廝就是綠林強盜,東西往他地盤過,非得給我扣下一半不可!」
張永德大笑道:「不錯!你不說我倒還忘了。」
事情談妥,朱秀莊重地向二人道別:「兩位兄長多多保重,山高水遠,我們來日再見!」
出了殿前司衙署,潘美、曹彬、石守信、朱武、畢鎮海幾人全都等候在外。
「不如咱老潘辭官跟你去宿州咋樣?開封雖好,無事可做,也閒得慌!」潘美嚷嚷道。
朱秀呵斥道:「一派胡言!你如今好歹也是一軍都指揮使,無戰事時訓練軍士就是最大的差事,哪能說辭官就辭官?」
潘美撇撇嘴,「官不官的無所謂,主要是手頭癢想打仗」
曹彬道:「建議你申請調往河北,到史彥超將軍麾下任職。聽說他在冀州築堡,防備契丹人,時常能和契丹騎軍交手!」
潘美眼睛一亮,「對啊!我咋沒想到還有河北可去!」
朱秀忙道:「殿前司拱衛京畿,干係重大,你身為一軍都指揮使,哪能輕易外調?陛下精選天下健勇充入殿前司,你到任不久就想外調,到時候觸怒龍顏,可別怪我沒有提醒!」
潘美頓時泄了氣,都都囔囔:「娘嘞,早知就不當這個鳥都指揮使,去宿州練水軍,可比待在開封有意思。」
朱秀惱火地怒瞪他一眼,這廝真是不知好歹,有多少削尖腦袋想進殿前司,他倒好,還想外調?
有他們這些心腹部將在,朱秀這個殿前副都指揮使,才不至於人走茶涼。
「母親身子時好時壞,哥哥休沐時多回去探望。」朱秀又對朱武叮囑道。
「你安心去,家中有哥哥照料!」朱武笑道,「高懷德將軍托我向你告別,他趕回老家主持父親忌辰去了。」
朱秀點點頭,朱武如今在神勇軍都指揮使高懷德手下任職,得到相當大的歷練。
「畢鎮海也得好好學學怎麼帶兵,你以前那套野路子,進了朝廷正規軍可是行不通。行事務必遵從軍令軍法,有什麼事就去找夫人,夫人解決不了自會幫你想辦法。」朱秀又叮囑道。
畢鎮海咧嘴笑道:「公爺放心!咱老畢是最守規矩的!」
朱秀撇撇嘴,這傢伙還真敢說。
畢鎮海之前統領鎮海營,乾的鹽梟販鹽的差事,和綠林悍匪沒區別。
好處就是這傢伙一身匪氣,待人豪爽熱情,很容易和軍中漢子打成一片。
朱秀在開封,出了事還能幫襯些。
軍改之後軍法嚴明,像畢鎮海這些之前走野路子的藩鎮兵,都得好好適應一段時間。
正說着,幾個年輕軍校興沖沖地從衙署里跑出來,一個個披掛全新,還領到新配發的制式軍刀。
撞見朱秀等人,幾個十幾歲的年輕軍校愣住,趕緊抱拳行禮,口稱朱軍使。
其中有一人,夾在眾人之後,似乎不情不願,很是敷衍地比劃了個動作。
等到一幫小子嬉鬧着跑開,朱秀狐疑道:「最後那人是誰,怎麼瞧着有些眼熟?」
潘美道:「你忘了,那就是趙大耳的弟弟趙匡義!剛剛補了右班殿直的缺額。」
「哦?原來是他。」朱秀訝然,沒想到連趙匡義也出仕了。
算算年紀,趙匡義馬上年滿十六,的確可以按照門蔭入仕的規矩,先補一個低階軍職。
右班殿直只是階官,不領實職,階位在一眾武官階位里排倒數第三。
多少在軍中廝殺一輩子的老卒,到死也不可能轉遷到這個位置。
而趙匡義什麼也不用做,等到十六歲,朝廷自然就會通知他去補授軍職。
只因為他有個好父親和能力出眾的好兄長。
「走啦!」朱秀跨上馬,朝眾人揮手道別。
先回府里接上周憲,帶上史向文,而後先到沂州,看看幾處官坊船廠為鎮淮軍製造的戰船,之後再去一趟亳州,和李重進見上一面,等趕到宿州,張永德給的冬衣也應該運到陳州,再派人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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