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郊,廣闊的農田青黃相間,農戶們忙于田間地頭,為即將到來的夏糧豐收做準備。
開封府也派駐官吏視察農田水利,確保夏糧收穫。
朱秀和柴榮在二十幾名親兵的保護下抵達開封城下。
仰頭望去,新修建的城牆比舊城還要高出一丈多,新夯實的土牆石磚散發出新土氣息,嶄新匾額高高懸掛,鎏金大字在陽光下倒映光芒。
郭威從兗州回到開封,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徵調民夫修築開封羅城,以舊城為中心向四面拓建,新城距離舊城最遠處有十幾里之遙。
這項龐大工程,動用丁壯五萬五千,僅耗時二十餘日。
郭威養民一年多,朝廷統治穩固,國庫也充盈不少,東征兗州平定慕容彥超,修築開封羅城兩件大事連續辦下來,朝廷竟然沒有多少負擔,還不耽誤整個河南地區的夏糧豐收。
這不光是大周國力強盛的體現,更是朝廷運轉高效有序,執行力超強的證明。
城闕巍巍,偌大一個羅城儼然是一副大工地的景象,民夫們幹得熱火朝天,到處一片叮叮哐哐的響聲。
比起節奏緩慢、一片歲月靜好的江寧城,開封少了些安逸悠閒,少了些金戈鐵馬的鐵血意味,卻更加充滿活力和幹勁。
驗過敕碟過所,朱秀和柴榮才得以順利進入羅城。
陳舊的子城相距甚遠,目光所及還在視線盡頭,只能看見舊時的闕樓檐角。
朱秀和柴榮並排騎馬,走在碾平壓實的中軸大道上,像兩個頭次入京的鄉巴老,滿眼新奇的四處張望。
羅城內,縱橫交列的街巷已規劃齊整,不少道觀、佛寺、官衙、軍營、民宅、商舍已破土動工。
再過半年,整座羅城就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年半沒回開封,變化竟然如此大!」柴榮惆悵似的感慨一聲,語氣有些苦澀。
朱秀附和道:「我一年前離京南下江寧,這座羅城還只存在於官家的御桉文稿之上。一年後再回來,已經置身於這座雄偉都城之內。
我大周革故鼎新,創下遠邁漢唐的盛世基業,就從這開封新城開始!」
柴榮沉默片刻,舉目四望,喃喃道:「希望這份宏業藍圖裏,也有我一席之地。」
朱秀笑道:「兄長當為執筆人,勾勒我大周壯闊河山!」
柴榮深吸口氣,攥緊韁繩,目光變得深沉而堅定。
幾匹快馬從遠處的子城甬道衝出,直朝朱秀一行奔來。
胡廣岳驚喜道:「侯爺快看,是老馬他們!」
朱秀伸長脖子望去,果然見到幾個熟悉面孔。
馬慶、陳安,再仔細看看,竟然還有久未見面的畢鎮海、關鐵石几人!
「哈哈!~侯爺我回來啦!~」
朱秀咧嘴大笑,忍不住興奮地使勁揮手。
「吁吁~」
幾聲馬兒嘶鳴過後,幾個身形樣貌各異的漢子翻身下馬,抱拳單膝跪地,齊聲大喝:
「我等拜見君侯!拜見侯爺!」
柴榮跨騎馬背微笑頷首,並不言語,這些都是朱秀的老部下,他可不會喧賓奪主。
「奴才馬三叩見公子!」
馬慶悲咽哭嚎着滾落下馬,拖着跛腳一瘸一拐地衝到朱秀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就要叩頭。
「老馬!起來!」
朱秀忙攙住他,打量一眼,拍着他的肩笑道:「老馬,一年多沒見,你咋矮了許多?連駝背都出來了?」
馬慶抹着淚,一邊嗚咽着一邊咧嘴道:「奴才老了,腿腳又有殘疾,走着走着,這背也就駝了,比不得主子風華正茂,英氣逼人」
「哈哈~你這傢伙越來越會說話了,看來開封這幾年沒少歷練!」朱秀大笑。
馬慶攏着袖口,駝着腰嘿嘿笑,咧嘴露出滿口缺牙,黑乎乎一片。
他說話聲沙啞難聽,像是喉嚨里夾雜沙子。
若是把他頭上戴着的黑色幞頭取下,露出滿腦袋疤痕和稀疏毛髮,可怖的樣子怕是能把小孩嚇哭。
陳安在年後趕到澶州報信,已經和朱秀見過面,行禮後默默退到一旁。
讓朱秀沒有想到的是,畢鎮海和關鐵石竟然會在開封。
「你二人何時來的?」
畢鎮海抱拳道:「回稟侯爺,屬下和關將軍是跟隨史大將軍入京的。」
朱秀看向關鐵石,笑道:「老史如今是左衛大將軍,想必你也跟着升官了?」
關鐵石略帶靦腆地道:「官家調大將軍出任許州忠武節度使,某也被授予馬步軍都知兵馬使一職。」
「哦?恭喜呀!」朱秀有些意外,「我猜肯定是老史自己閒不住,找官家討要差事?」
關鐵石黝黑的臉龐露出笑意:「不錯,大將軍來到開封,剛開始幾月還好,找舊相識串門子閒聊,逛逛都城,喝茶聽曲下棋,日子過得清閒。
可新鮮勁一過,大將軍就開始閒不住了,每日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喝醉了酒跑去賭錢,輸光了還跟人當街鬥毆,被御史言官告了好幾次狀
官家也罵過幾次,後來見大將軍實在閒不住,就讓他外調許州,說是等中秋過後就上任」
朱秀啞然失笑,史匡威這個老渾人,來到開封還是這麼不老實。
在涇州待久了,性子散漫作風粗野,肯定受不了京城諸多條條框框。
朱秀看了眼畢鎮海,歉疚地道:「如今鹽廠收歸國有,劃撥給京兆鹽鐵都監管轄,鎮海營的販鹽生意自然不能繼續幹了。之前你們並非彰義軍序列,在兵部和樞密院並無備桉,連雜號軍都算不上否則以你的功勞,少說也能做個鎮將。」
畢鎮海抱拳道:「當年承蒙侯爺看得起某,願意收留某和一幫兄弟在麾下效力。某立過誓,此生追隨侯爺,為侯爺效死盡忠,萬死不辭!
能不能做官不重要,只要能在侯爺麾下效命,當個馬前卒某也願意!」
朱秀重重拍拍他厚實的肩膀:「關於你的安排,我自有考量。鎮海營如今還有多少人?」
「離開涇州前,屬下遵從侯爺吩咐,把利弊得失告知弟兄們,有二百多人選擇脫離鎮海營,留在涇州,或是加入彰義軍,或是回歸鄉里。
願意跟隨屬下來開封者有不到三百人,如今都以佃戶名義,安置在城郊莊園。」畢鎮海回答。
馬慶道:「前年,屬下奉侯爺之命,籌措資金在都城內外購買土地農莊,如今大大小小已經購得十幾處宅子,二千餘畝地。
鎮海營弟兄,如今都安置在城外幾處大的農莊裏。
老夫人和大郎君一家,也住進位於甜水巷的朱家大宅。」
朱秀摩挲着下巴,拋給馬慶一個讚許眼神。
開封城裏十幾處宅子,城外還有兩千多畝地,這些可都是他朱侯爺的家產。
五年前在滄州,他還是個一窮二白的流民。
如今封官晉爵,家貲巨萬,也算大周朝堂一號響噹噹的人物。
柴榮失笑道:「好你個朱秀,竟然早早在開封城裏買下大片土地房宅,坐擁萬貫家財!縱觀朝野,百官之中屬你最富!」
朱秀訕笑道:「讓兄長見笑了。你也知道小弟沒啥大志向,貪圖安逸喜好享受,趁着開封朝局動盪發一筆小財,還請兄長替我保密,切勿讓官家知道」
柴榮戲謔道:「朝廷修築羅城花費不少,你這開封巨富是不是也該表示一二?」
朱秀拍着胸脯道:「小弟明日就以商行名義,號召開封商賈向朝廷捐資!」
「這還差不多,此事我自會替你向父皇請功。」柴榮強忍住笑,點點頭道。
朱秀拱拱手,偷偷朝馬慶幾個遞眼色。
倒不是柴榮趁機敲竹槓,只是提醒他趁着皇帝發現他趁亂斂財之前,趕緊拿一筆出來當作孝敬,也好堵住郭大爺的口。
這件事就算柴榮不說,朱秀也會做。
當初廣政殿事變後,開封地價直線下降,朝野動盪,滿城人心惶惶。
郭威鄴都起兵後,開封房宅更是大量拋售,有條件的人家早在鄴都兵馬南下前就出城逃命。
誰也不知道開封城會不會成為戰場,化作一片廢墟。
朱秀讓馬慶趁機大量收購房宅,就是料定了新朝廷為穩固人心,不會不認前朝舊賬。
這也算薅了大周朝的羊毛,拿些錢出來孝敬也是應該。
「我母親可還安好?還有史向文、靈雁娘子近況如何?」
朱秀又問馬慶等人。
馬慶幾人相視一眼,吞吞吐吐地道:「老夫人的病情暫且穩定,身子雖說衰弱,但精神還算不錯。
史大郎和靈雁娘子」
馬慶打住不言,乾咳一聲朝關鐵石擠眼睛:「還是關將軍來說吧」
馬慶說完頭一縮不再說話,氣得關鐵石直瞪眼。
「怎麼回事?」朱秀皺眉。
關鐵石硬着頭皮道:「史大將軍聽信些許流言,對你有所誤解,近段時間,你最好躲着點,莫要讓他撞見」
畢鎮海苦笑道:「史大將軍怨氣不小,侯爺還是小心些。」
馬慶緊張兮兮地道:「我等就是擔心侯爺進城被史大將軍知道,這才提前趕來稟報。」
朱秀湖塗道:「老史對我能有什麼誤會?兩年多沒見,他應該十分想念我才對!」
陳安剛要說什麼,只聽明德門左門洞內傳出一聲暴喝:
「朱秀小兒哪裏走!?今日且看老子如何用鳳嘴霸王刀取你項上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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