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道留守開封,主持朝廷日常政務,張永德掌管禁軍,負責戍衛都城,一文一武力保開封安穩。
柴榮和符彥卿率領鎮寧軍、天平軍先行渡河北上,作為前軍抵達相州,與皇帝大軍匯合後浩浩蕩蕩開赴鄴都。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長,開春後的天氣竟然比臘月里還冷。
如果有選擇的話,郭威絕對不想在初春時節用兵。
幾萬兵馬北上,調動的民夫就超過十萬,難免影響中原一帶的春種,接着又會影響今年夏糧收成。
可軍情如火,王殷鼓動天雄軍南下,已經和相州兵馬交過手,若是讓王殷打破相州,天雄軍反叛成為既定事實,勢必影響河北安穩。
天雄軍是鎮守河北、抵禦契丹人的關鍵力量,又是郭威、柴榮父子心血所在,決不能毀在王殷手中。
好在柴榮和符彥卿率軍及時趕到,穩住相州戰局,幾番交手挫敗鄴都兵馬銳氣,王殷不得已下令撤軍退守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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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郭威行營抵達鄴都城外,邢州安國軍節度使劉詞、貝州永清軍節度使王進、相州彰德軍節度使白重贊相繼率軍趕來接駕,大軍封鎖鄴都水路要道,王殷龜縮城中,擺出一副死守到底的架勢。
期間發生一件事,隨同郭威親征的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在皇帝大軍抵達相州之前,突然消失不見。
幾日後,曹州方向傳來消息,說李重進自稱奉皇帝詔令,遠赴泗州出任防禦使。
他率領十幾個親兵,手持天子詔書,雖無關防印信,也無樞密院和兵部的調令,沿途關城卻也不敢阻攔,放他南下,只是第一時間把消息上報。
奇怪的是,遠在相州的天子行營對此沒有任何旨意傳下,似乎默認了李重進外調泗州防禦使,的確是出自聖意。
朱秀昏迷的第三天夜裏醒來,眼皮勉強狹開一條縫,也不知身在何處,只看見床榻旁邊支起一張長桉,鋪上褥墊,勉強夠一個人睡。
昏迷三日,頭腦也宕機了三日,好一會,才辨認出躺在那長桉上的人是周憲。
朱秀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遇刺當日,自己被那刺客噴了滿臉血,原本想要從地上爬起身,卻驚恐發現胸口挨了一刀,很痛,滾燙的血噗噗往外冒,接着就迷迷湖湖眼前一黑昏倒了。
朱秀扭頭呆呆望着側臥在床榻邊的周憲,昏沉的腦袋努力想了想,應該是自己重傷昏迷後,家中那些大小娘子們,輪番守在身邊照顧。
睜眼瞧見的第一人是周憲,朱秀略感欣慰,畢竟家中三個娘子,就他跟周憲的關係不清不楚,若即若離,讓人抓不住。
不過關鍵時刻這妮子能守着自己,說明她心裏終究割捨不下這縷情絲。
瞧她裹緊被褥,蜷縮在狹窄的長桉上,睫毛不時微顫,眉間滿是憔悴憂慮,眼角還掛着明顯淚痕。
朱秀心裏輕嘆口氣,自己重傷不省人事,連累家中幾個娘子也跟着擔驚受怕。
「娥皇」朱秀嘶啞嗓音低低叫喚,努力伸手碰到周憲的胳膊。
叫了幾聲,周憲迷迷湖湖睜開眼,瞧見朱秀那張瘮白的臉衝着自己咧嘴笑,那隻不老實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摸到自己腰肢上。
怔怔出神好一會,確定不是在做夢,周憲驚喜不已,「呀」地叫出聲:「你醒了?!」
朱秀虛弱地咧咧嘴,沙啞道:「渴了,想喝水」
「好!好!我去拿!」周憲急忙掀開褥子,連鞋襪也顧不上穿,赤着一雙小腳,一邊大喊着「朱秀醒啦!朱秀醒啦!」
一邊手忙腳亂地從爐子上煨着的水壺裏倒熱水。
朱秀望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心中有一股暖流淌過,想掙扎着挪動身子,胸口傷勢又傳來陣陣刺痛,腦袋也越來越昏,闔上眼皮又沉沉昏睡過去。
很快,守在庭院裏的畢鎮海、史向文等人一窩蜂地衝進屋,庭院幾間廂房亮起燭火,沒過一會,整座太師府都被驚動了,馮道披着氅衣在馮平的攙扶下趕去探望,同時派人通報侯府。
漆黑寂靜的街道上,符金環、朱武夫婦、史靈雁等人從侯府趕來,護衛僕從們打着燈籠舉着火把,猶如黑暗中透出點點光亮的螢火蟲
朱秀甦醒,身子依然虛弱,馮青嬋診斷後說,命算是保住了,但氣血兩虧,元氣大傷,需要安心靜養最少半年。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就算馮青嬋不叮囑,朱秀也不敢再折騰,他可不想落下病根,沒兩年英年早逝。
重傷初愈時的精神勁頭,也只能勉強支撐他每日清醒兩三個時辰,其餘時間都在沉睡。
家中幾個娘子輪流陪他說話,見他稍有精神不濟,就嚴格督促他躺下歇息。
一直到郭威率領大軍出征,朱秀的身體才算有明顯好轉,精氣神也振作不少,經過馮青嬋診斷,放寬他每日活動時間。
朱武把吳友娣接來,母子倆四手相握,着實傷感了好一陣子。
吳友娣的身子時好時壞,朱秀也不敢讓她過多勞累,說了一個時辰的話,就讓朱武和楊巧蓮把她送回府里。
三月中,大軍圍困鄴都的消息傳回開封,朝野都在盼望着官家早日平定叛亂,捉拿逆臣王殷回朝受審。
對於這一仗,開封臣民幾乎都持樂觀態度,市井間根本不談論戰事如何,而是在討論王殷應該受怎樣的罪罰,河北今後的佈防又該如何安排。
河北是抗擊契丹的前沿陣地,是整個中原腹地的屏障,關係到江山危亡。
但凡稍微明白點事理的人,都會對河北安危保持密切關注。
朱秀在病榻上躺了一個多月,外傷基本痊癒,胸膛左上靠近心臟的位置,留下一條兩寸多長,蜈蚣般的疤痕。
看得出馮青嬋的女工應該不錯,把傷口縫合得這般齊整。
摸着這道傷疤,想起當日兇險情形,朱秀仍然覺得後怕不已。
從滄州開始,他經歷過不少生死考驗。
劉承右、張彥超,涇州的魏虎、薛氏兄弟,党項人李光睿、李光儼,南唐那邊的周翎、李弘冀、查文徽,直到名義上被貶商州,其實早已被王令溫派人殺死在途中的王峻。
這些人不論哪一個,名望、地位、能力都比當日那個北漢刺客強出不知多少倍。
朱秀與他們交手,不論多麼複雜危險的情況,都能應付得遊刃有餘。
可當日面對那兇狠刺客,一人一刀,卻是他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荊軻、聶政、專諸這些人能夠名傳千古,就是因為他們這些平時不起眼的小人物,突然爆發的舉動或多或少都對歷史大勢造成一定影響,才會傳至今日依然被人津津樂道。
如今只差一點,他朱秀也成了那北漢刺客揚名天下的墊腳石。
摸着心口疤痕,回憶起生死間徘回的感覺,朱秀再一次為自己大難不死感到慶幸萬分。
同時也警醒着他,在這個動盪的時代,無論取得怎樣的權勢、地位、榮譽,都不會讓他比別人多一條命,在死亡面前,帝王和赤腳老農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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