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止盡的萬象】。
這是苗水生這輩子聽過的最蠢的詞了,又大又空,看似深奧實則毫無意義,因為無論從哪種角度考慮,那種東西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蒼耳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來訴說一切,他因:
「水生,你知道帝國為何要傾盡整個文明的力量開啟大遠征嗎?」
蒼耳曾經思考過這個陳舊的話題,答案有相當多,不僅僅是出於過多的人口需要新的土地來承載的考慮,還有科技的發展需要,人類天生對星空的嚮往,以及帝國內部不同派系政治鬥爭產生的利益訴求等等等等
蒼耳提出了一個新穎的觀點:
「大遠征是人類的大遠征,但最先是聖歌團的大遠征,是大團長提出的大遠征。」
大團長,也就是那個死而復生的桑。
苗水生對那個人沒有半點好感,「死而復生」這種事情太過詭異,失去生命體徵意味着失去靈魂,靈魂的喪失是單向的,失而不復得,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死而復生」是個偽命題,因為死了又活了的生命體,已經不是原來的個體了。
苗水生雖然不知道蒼耳用來復活桑的手段是什麼,但想來那必定是邪惡的。
桑,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但聽蒼耳的意思,這個死而復生的大團長,就是死前那個掌握着帝國最高權力的大團長。
真是荒誕。
蒼耳顯然沒有意識到苗水生零碎的念頭,也或許意識到了,但並不在意,只是認為苗水生需要聽他說這一席話,所以他認為苗水生的認真傾聽就成了理所應當。
「大團長之所以要進行大遠征的根本目的,是為了接觸bios——
距離bios越近,暗區的面積越大,密度越高,捕捉到的數據就更真實,未知的知識就越多,就更能歸納分析出bios的真實規則。
帝國在近二十年來所有看似先進的高科技,皆出於此。」
這話倒是解答了苗水生內心一直深藏的一些困惑,帝國的發展過於快了,快的讓人反應不過來,原來其根本原因竟是如此。
苗水生又一想,怪不得聖歌團要頻繁派遣苦行僧前往荒野深處,就是因為荒野和暗區接壤,聖歌團的苦行僧從荒野帶回【禁果】,從【禁果】中獲取未知的知識。
這些未知的知識在被帶來這個世界之後進入聖歌團掌握的帝國高等學術體系,被分析、量化、複製、拓展、延伸最後成為帝國自己的東西。
「但荒野實在太危險,且變數太多,沒辦法把對荒野的探索大規模化,恰好聖歌團從【禁果】中得到了大量的航空科技,於是聖歌團把視線投向星空。」
「大遠征是大團長的意志,但又不僅僅是出於他個人的訴求,對星空的探索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必然選擇,大團長只是提出了這個想法,如果其他勢力不想配合,這件事也是做不成的。」
「後來你知道,人們把這件事做的不錯,人類文明擁有了去往星河之外的能力,在宇宙中建立了大量的殖民地和前哨戰,曾經人站在地表上所看到的星空真的被人類用手連結成了一條鏈條。」
從文明的角度來看,一切行為都被浪漫化,史詩化了,苗水生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在聽到這段真相時也不免心生震撼。
「可惜,這個世界並非自然而生,人類對世界的探索被一場莫名其妙的【天啟】中斷了。
即便我們早有心理準備,甚至早就針對【天啟】做了大量的準備,當【天啟】降臨時,人類依然無法抵抗。
無法抵抗,水生,你不知道當那顆流星墜落在地表上的那一刻,我內心有多絕望。
無數努力毀於一旦的痛苦比死亡還要可怕。」
血肉造物在舷窗外宇宙射線的映照之下將暗淡的猩紅氤氳投在蒼耳臉上,星空的冰冷色調則讓這些猩紅更加暗淡了,難以抑制的孤獨感從他身上油然而生。
「我運氣不錯,抓住了機會,來到了星鏈,我當時恰好因為要和一個部長談事情而來到了星鏈上層,所以才逃過了被流星燒成灰的危險,現在想來,這樣的幸運或許就是為了讓我在今天做出這番事業。」
他竟然稱這些邪惡手段為「事業」!
苗水生認為蒼耳真的已經無藥可救了。
蒼耳聲音低沉:
「作為一個學者,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探索。」
他還想探索什麼?
血肉造物並非他實驗的終點?
還有什麼比飼養這麼一個邪惡玩意兒更瘋癲的事情嗎?
蒼耳轉過身,來到實驗室側面的牆壁處,這裏已經完全被血肉造物轉化而形成了猩紅色的生物質。
苗水生知道,這面血肉牆壁上存在有密集的神經元,這些神經元是蒼耳對血肉造物執行命令的操作面板,是血肉造物的中樞神經系統之一,是類似【被完全開發,但無主觀意識的大腦】之類的存在。
蒼耳探出手指,在血肉牆壁上輕輕一點。
血肉牆壁如抽絲剝繭一般從中間向兩邊分裂開,像是開門,門縫中無數舞動的血絲彼此脫離,在回歸兩邊時開出了無數血色的石蒜花。
星空出現在血肉牆壁之後,雖然沒有玻璃阻擋,但真空並未侵襲而來。
與此同時,蒼耳的話讓苗水生陷入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之中:
「既然碳基生物被規則束縛,那麼,我們需要幫助它踏出規則之外。」
蒼耳的手離開血肉牆壁的那一刻,整個空間城市上層開始崩壞,以並不緩慢的速度在星空之中寸寸繃斷。
人類至今為止所創造的最龐大的建築,人類文明建築史上最偉大的奇蹟,在星空中分崩離析!
當一切崩解之時,苗水生才看到,組成整個str-56空間城市的物質已經不是普普通通的真空高分子建築材料,一切都已經被血肉造物滲透,變成了介於無機物和有機物之間的新物質——
這裏的一切都仿佛已經完全變成了血肉造物本身。
一切在血肉造物操縱下的物質在星空中開始了新的排列組合,無數觸手般的血肉在空間城市的各個角落發芽,血芽如深海之下海床上的褐藻一般在星空之中蔓延鋪張,仿佛將星空當作了大海本身——
血肉造物搖身一變,成了星河大海中的原住民。
兩萬多層只剩下骨骸的建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垮塌,並在星空之上,宇宙射線的照耀之下迅速重新鋪張,血芽交織再交織,在星空之上交織而成一扇血肉之門!
各種宇宙射線為血肉之門提供了能量,血肉之下的種子在宇宙射線的照耀下開出了密密麻麻的石蒜花海。
幾乎相當於整個星球二分之一直徑的石蒜花海倒映了太陽的光線,將月亮上的明樹花海染成一片猩紅。
外界天翻地覆,實驗室內部的蒼耳和苗水生依然如履平地,血肉造物的重構顯然符合一定的邏輯和規則,原本已經塑造完成的器官並不會參與到重構的進程中去,只會在更優化的結構下發揮着器官本身的職能。
血肉之門周圍的真空環境顯然消失了,氧氣濃度提升到了足以讓低級碳基生命呼吸的地步,以至於即便舷窗上已經沒有玻璃,舷窗內的人們也沒有停止呼吸。
蒼耳的計劃即將成功了嗎?
苗水生內心不甘,他明明做了那麼多的努力明明克萊恩他們已經破壞了發電機,如此大範圍重構所需的能源從何而來呢?
能量不會憑空產生,也不會憑空消失,血肉造物在被破壞了能源的情況下依然可以活動,說明蒼耳早就準備好了應對突發情況的後手!
他還有其他的能量熔爐藏在血肉造物龐大身軀內的某個角落裏嗎?
答案是無關緊要的,因為面前的形勢已經無法阻擋。
就在苗水生徹底認命的同時,忽然有爆炸聲從遠處傳來。
橫跨星空的血肉之門附近沒有真空,傳遞過來的聲音非常清晰,隨之燃起的火焰也明亮極了——
血肉造物在燃燒,這可是這玩意兒成型之後的頭一遭。
作為「經歷了完美血肉飛升的碳基生命」,血肉造物對火焰的抗性幾乎拉滿,其細胞甚至能夠硬抗核爆級別的能量輸出,怎麼可能被引燃呢?
蒼耳的臉瞬間陰沉下來,朝牆壁走去,那牆壁上的血肉在他接近的一瞬間打開一道充斥着觸鬚的縫隙,將他接納進入牆壁之中。
苗水生不明所以,趴在舷窗的窗框上,忽然看到爆炸處有一道身影從不遠處血肉之門的門內躥升而出。
借着太陽的光線,苗水生看到那人渾身充斥着腐爛,整具軀體幾乎潰散,背後密密麻麻的翅膀眼看已經燒掉了一大半,殘缺不全的腦袋裏明顯能看得到已經腐壞的大腦。
是大團長?!
大團長,那名為桑的死而復生者,明顯遭到了某種力量的攻擊,那力量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
是誰攻擊了他?
苗水生定睛又看,只見桑的右手攥着一個圓球不,那不是圓球,而是一隻頭顱。
當看清楚頭顱上的那張臉時,苗水生的瞳孔止不住的震動——
那是威廉·馬斯特!
他一瞬間搞清楚了形勢——
威廉·馬斯特對桑發動了攻擊,然後被桑一擊斃命!
桑沒有留在血肉之門的門內,說明威廉·馬斯特還有同夥!
恰逢此時,蒼耳回到了這間指揮室,他語氣里只有冷漠:
「出了點小問題,不過很快就會得到解決。」
他瞄了一眼苗水生:
「水生,別再玩鬧了,來幫忙。」
只這一個眼神,早已習慣對蒼耳察言觀色的苗水生已經明白,自己私底下的小動作,已經被蒼耳發現了。
恐懼在一瞬間包裹了苗水生,讓他身體發軟,甚至眼前出現了重影。
當蒼耳移開了眼神之後,他注視着蒼耳的背影,才意識到自己還活着。
『他他沒有追究!』
他感激涕零。
『我還活着』
他第一次知道了生命是如此的難能可貴。
『我活下來了就一定要把他弄死!我再也不會受他的威脅了!』
當內心的惡意達到極點,苗水生反而平靜下來。
他來到蒼耳身邊的另一個操控台,開始按照蒼耳的命令向血肉造物輸入程序指令。
隨着他們的操作,一聲震耳欲聾的木頭傾扎之聲出現,血肉之門,鬆動了。
此時此刻,桑所在的區域之下。
已經完全毀壞的服務器機房內,歐噶米站在原地,腳邊散落着擁有粗壯骨骼的羽翼碎片,手中持着一把黑色的長刀。
刀身有森然鬼氣環繞左右,正在黑色刀刃上流淌的深黑色血液竟在脫離刀刃時變成金黃,如同聖光本身的顏色一般。
歐噶米抬頭望着不遠處的桑,巨大的太陽成為了桑的背景板。
他曾經並未想像過自己會和這位傳說中的存在交手,也完全沒有在這場戰鬥中獲勝的底氣,更別說他現在僅僅只是肉身凡胎,能憑藉的只有曾經的戰鬥記憶而已,根本不足以進行對抗。
好在有這把刀。
歐噶米望着遠處狼狽不堪的桑,意識到自己真的傷到了他,雖然是在威廉·馬斯特突然襲擊的幫助下但也是實實在在對那位傳說中的存在造成了影響。
不切實際的恍惚感之中,歐噶米耳邊仿佛響起克萊恩在成為這把刀之前最後的一席話:
【在血肉造物成型之後,我感知到了更多的唯心力量,尤其是在進入空間城市頂層之後,我意識到,這些血肉造物里包含的精神力量,和我所擁有的唯心力量,雖然不是同根同源,但幾乎擁有完全相同的屬性。
——我的唯心力量來自這個唯心的世界,而這個世界之所以唯心,是因為整個世界都是精神脈衝產生的,世界來源於精神,於是夠成整個世界的就是來自【永恆死亡】的精神力量。
——血肉造物顯然是某種【永恆死亡】的仿製品,因為我從血肉造物上感知到的精神力量,和我所能調用的唯心力量,在任何角度都沒有任何區別。
——這意味着我或許可以調動這些血肉造物的力量。】
【我想,或許,蒼耳要製造另一個永恆死亡也或許蒼耳所求的更多,但我無法看到了。】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
【在調用了血肉造物的力量之後,我不可避免的被這畸形醜陋的東西同化,大概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成為這東西的一部分。】
【我的意識已經模糊,接下來的一切,需要由你來完成。】
【歐噶米,我會成為你心目中最強的刀。】
【你便用這把刀,來斬斷那即將永恆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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