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小時前,亞楠市,沃克街33號公寓,閣樓。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漸涼的晚風帶走了不降雪的好天氣里積攢下來的最後一絲暖意,從窗外透進來的變色光污染讓視野內的一切都變得迷幻起來——那些光暈來自沃克街新開的幾家商鋪。
那些商鋪提供許多奇怪的服務,包括但不限於皮下電子設備植入、定製電子瞳孔替換,以及某種類似於「靈魂出竅」的深度漫遊互聯網服務。
從窗外透進來的變色光污染來源於這些商鋪的廣告牌,廣告牌上大多是一些簡單易懂且描述粗暴的字眼,亞楠市識字的人不多,生意人如果想賺大多數人的錢,就不能讓廣告看起來太複雜。
就在如此變色光污染的薰染之下,陳宴眯着眼睛看完了《關於【殘缺者】於現世中的身份調查》,視野停留在那張照片上:
照片之上,是荒野中已經被破壞的【陳宴的臉】——正是之前被他用蠻力強行切斷了所有線纜,如今已經被荒野吞噬了一小半的【陳宴的臉】!
這張照片是由一些小型照片拼接起來的,每一張小型照片拼接成了完整的臉部圖案,所以陳宴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在破壞了線纜,離開荒野前往機械蜂巢之後,有人去到了那裏,拍攝下了這些畫面。
能進入荒野的不僅僅是他,除了【超越之門】以外,這世上有許多通往更深層次世界的道路——這是陳宴早就知道的事。
在【白朮】那塊【天梯bs-1225】晶片的幫助下,他理清了思緒,並明確了奧斯曼狄斯想要告訴他的事——
「這個調查報告的意思是,聖歌團內的某些人,通過對【荒野】中那個【陳宴的臉】的研究,推導出了未來將會發生的事。」
他說完,立刻說道:
「【推導未來】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按道理說,如果收集到的變量足夠多,收集到的常量足夠客觀,條件足夠嚴謹,確實能夠推導出一些有可能真實發生在未來的事——就像是模擬器一樣。」
他否定道:
「但僅僅通過對一個人的模型構架,進行對整個世界未來的推導,也太扯淡了。
世界又不是繞着他轉的。」
結合報告中的實際應用場景,陳宴用肯定的語氣補充道:
「世界不是圍着我轉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如果世界是圍着我轉的,我特麼現在還會連自己的身體都拿不回來?喪家之犬一般連家都回不去?
奧斯曼狄斯不置可否,只是說道:
「說不好,這個世界其實很詭異的,你完全可以把正常社會看成是一個位面,超凡側社會看成是另一個位面,異常生物們生活的更深層次世界是第三個位面,三個位面相互干擾相互滲透,任何一個位面的任何改變都可能對整個世界造成影響。」
陳宴皺眉道:
「真是太他媽亂了。」
奧斯曼狄斯又說道:
「更準確的來說,研究這些東西的不是『某些人』,而是聖歌團的【科學院】,裏面是一群學術瘋子,除了做研究之外,連勺子都用不好的那種。
聖歌團的科學院,也是帝國【學院派】的其中一員,他們在過去自組建開始到現在的幾十年裏花費了大量資源,但並沒有研究出很有價值的東西,他們的研究更像是一群科學瘋子的自嗨,而不能對社會產生任何價值。」
陳宴將自己最嚴重的疑問說出來:
「話說回來,這份報告裏面提到了【禁果】系列聖光投影,那是什麼?也是聖歌團科學院的造物嗎?是仿生人?腦機人?還是?」
奧斯曼狄斯並沒有給出十分明確的回答:
「這就不好說了,【禁果】這個型號幾乎從來沒有出現在超凡側社會的視野中,現在終於出現,恐怕是因為這一系列的產品到了實際應用階段——如果事實如此,你將很快就會再次聽到有關【禁果】型號產品的新消息。」
他看着陳宴的眼睛,向後靠在椅子上,將一本4紙大小的薄書本放在右手食指指尖,左手輕輕一推,書本便在他指尖轉了起來: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片刻的沉默之後,【白朮】的腦機計算出了確切的答案,陳宴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他們感興趣的不是我,而是【陳宴】這個抽象的概念。」
奧斯曼狄斯肯定道:
「對的,你終於明白了,【陳宴】是誰無所謂,【陳宴】這個概念背後代表的東西,才擁有真正的價值。」
陳宴恍然:
「怪不得總會有人把冒牌貨下載到我的身體裏,這說明值錢的僅僅是【陳宴】的存在,而不是我。
我是陳宴,但冒牌貨也是陳宴,任何一個備份都可以是陳宴。
但【陳宴】只有一個,這個以【陳宴】身份生存在人類社會的存在,才是真正有問題的東西。」
從異世界穿越過來,強行佔據了這個世界【陳宴】大腦的我,和被下載到【陳宴】身體裏的其他備份數據比起來,又有什麼區別呢?
奧斯曼狄斯吹了個口哨:
「bngo!答對了!」
他先用帝國語,然後再用天神州語,說了兩遍「答對了」,然後寬慰道:
「實際上,他們的研究和你半個便士的關係都沒有,他們研究他們的,你過你的,他們甚至不會對你的生活產生任何干擾——他們不會對【陳宴】的生活產生任何干擾,因為任何【干擾】都會讓他們的實驗產生更多的變量,而更多變量只會導致實驗結果變得更加不準確。」
陳宴聽明白了,白朮的【天梯bs-1225】讓他輕易的理解了被耳廓收集到的一切信息。
奧斯曼狄斯說道:
「所以我說,除了生活之外,什麼世界的真相啊,什麼對真理的探索啊,什麼自我存在的意義啊,這些聽起來高大上的東西其實是完全沒意義的。
你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不如儘快找回自己的身體,該吃吃該喝喝,找個老婆生幾個孩子,好好工作,享受生活,這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
人生不過短短几十年,活那麼累幹嘛?折磨自己幹嘛?」
陳宴惡狠狠的笑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笑。
「他媽的。」
他不知道是在罵誰。
「我就是要搞清楚。」
陳宴看着奧斯曼狄斯,但並不是在對奧斯曼狄斯說話。
「我就是要搞個明白,這世界到底是他媽的怎麼回事。」
搞清楚有什麼用?
能得到什麼?能讓自己過得更好?能讓整個世界都繞着自己轉?
能得到什麼秘籍?能完成什麼成就?能得到什麼功名利祿?
能擁有功率多大的肉身?能擁有算力多高的腦機?能擁有多強熱能的武器?
能每天多吃三兩肉?能想睡誰就睡誰?能隨時喝上想喝的酒?
什麼都不能。
可陳宴就是想要搞清楚。
他只是單純的【想要】去做這件事,並沒有任何利益的驅使,沒有任何功利的想法,沒有任何摻雜進來的複雜動機。
【白朮】的【天梯bs-1225】清楚而冷靜的想明白了一切。
如果非要給他一個動機,那便是尋求真正的「自我」——他要搞明白自己到底是誰,到底在這世界上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又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奧斯曼狄斯顯然清楚他心中所想。
但獨眼少年依然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可是一個大工程,可別直到死了都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一輩子耽誤了,什麼都沒幹成,什麼也不是,活的連狗都不如。」
他已經在時間長河中生存了如此之久,他的心已經和河床最深處被一切遺忘的頑石一般冰冷。
陳宴陰陽怪氣的冷笑兩聲:
「耽誤一輩子不要緊,要是耽誤了幾十輩子,幾百輩子,還都活的什麼也不是,才是白活了!」
奧斯曼狄斯怒道:
「你他媽!」
他深呼吸一口氣,收斂了憤怒,又做出那副「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
「陳宴,你不懂。」
陳宴轉移了話題:
「話說回來,你怎麼能得到這種報告的……這種程度的秘密,怎麼也不該是你這麼個外人能接觸到的吧。」
奧斯曼狄斯明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敷衍並學着陳宴剛才陰陽怪氣的語氣說道:
「活了幾十輩子時間,石頭都成精了,總得變異出來點特異功能吧?」
陳宴知道他不想說,而陳宴本身又對這個問題不算關心,於是就沒有繼續追問。
「對了。」
陳宴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奧斯曼狄斯。
他看着那隻本屬於他的獨眼,指着剛剛看過的那份報告,說道:
「這圖片裏的東西,是被我破壞掉的。」
他看了一眼照片,指着那張臉,說道:
「這些線纜原本是從機械飛升密修會的【機房】里延伸出來,延伸到這張臉上的眼眶裏,我當時害怕極了,內心混亂,就把這些線纜給扯斷了。」
「在我扯斷線纜之前,這張臉還很清晰,能看出來是我的臉。」
他在照片上的幾個位置指指點點:
「但在我扯斷通往眼眶裏的線纜之後,這張臉明顯開始被【荒野】逐漸吞噬。」
「直到這些照片被拍下來的時候,這張臉已經看不出是我了……幾乎分辨不出面部特徵了。」
奧斯曼狄斯轉移視線到照片上,明白了陳宴的意思,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說道:
「你破壞了這張臉,但聖歌團依然從這張臉上的數據分析出了一些有用的東西……不愧是最強大世代中最聰明的一群人。」
陳宴重複道:
「最強大世代。」
奧斯曼狄斯理所當然的說道:
「歷史是螺旋上升的。」
陳宴又問:
「這句話是你自己總結出來的,還是從哪裏看到的。」
奧斯曼狄斯回道:
「是客觀事實……算是我自己總結出來的。」
陳宴通過【白朮】的腦機,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內心產生的一點小失望。
奧斯曼狄斯短暫的沉默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回憶的神色:
「每個世代都有不同存在的遺留,不同之處在於那些遺留是否存在於現世,而那些遺留在現世的知識多少成就了後世代的文明。」
「這是連每個世代最終的大毀滅都無法摧毀的東西。」
陳宴追問道:
「如果那些遺留被留在了【荒野】中呢?」
奧斯曼狄斯回答:
「你經歷過【冰川世代】,應該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才對。」
陳宴當然知道——被遺留在【荒野】中的東西,都被【荒野】打碎之後重新組合,然後成為碎片,融入整個世界裏了。
「那些前代文明的遺留,最終或許成為了某種不起眼的單一元素,進入了後世代人們的身體裏,一旦到了某個時機,那些舊日的元素就會被激活,然後重新綻放。」
奧斯曼狄斯說完了這句話之後,陳宴問道:
「你想要從這些卷宗里尋找什麼答案嗎?」
沒想到,這一問竟然把奧斯曼狄斯問的有些癔症。
獨眼少年不知所措了老半天,才說道:
「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奧斯曼狄斯是老謎語人了,陳宴早習慣了和他說話的調調,完全沒放在心上。
「關於園長……威廉·馬斯特呢?現在冒牌貨是大企業家了,見到威廉·馬斯特應該是很簡單的事。」
面對陳宴的問詢,奧斯曼狄斯立刻表現出了一些無奈:
「那傢伙啊,現在是大人物了,一天到晚忙得很,我們可是沒機會見到他呢。」
陳宴問道:
「即便你把亞人王之眼給了他?」
奧斯曼狄斯坦然點頭:
「是的,他和你不一樣,是能成大事的人。」
陳宴輕易從這句話中聽到了極大的嘲諷,於是說道:
「等我把身體拿回來,就幫你去找威廉·馬斯特。」
奧斯曼狄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說話時也是語焉不詳:
「那你可要想想清楚,然後抓緊時間才好,等他再做大一些,或許想要你回去的人就不多了。」
他低下頭,重新看向面前的卷宗:
「即便是現在,與我而言,他能給我的幫助,比你能給我的幫助,已經有了差別。」
無風的閣樓中,陳宴聽着這話,智械義體感覺到了些許薄薄的涼意。
(本章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8s 4.076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