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瑜一來,此處便沒了老虎聲響,想來是他下令將猛虎關了起來,便於他逃命撤兵。
蘇南枝鬆口氣,轉身走回森林,她要去找雲深羨。
剛走幾步,便聽見大批人馬的腳步聲,她躲進草叢中,看見洛城捂着受傷的胳膊跟來,匯報道:「從荒野那邊放了迷煙,甩掉了蕭沉韞追兵,他今夜並未帶多少人馬,像是忙着尋人,撤兵了。」
蕭瑜虛弱點頭,被洛城急忙扶走。
蘇南枝趕緊朝南邊跑去,森林中混淆着血腥味,她眼睛發澀,心情沉重,吸了吸泛酸的鼻尖,隱約看到草叢中有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她連忙捂住口鼻,有些作嘔,顫顫巍巍地撿起混着白衫的肉。
應是猛虎咬掉雲深羨的肉。
她嚇得跌坐在地,又連摔帶爬地站起身,腿軟的站不住,朝森林南面盡頭走去。
只見崖邊,被咬掉小腿肉的雲深羨白衣染血,渾身傷痕累累,他拿着淌血的銀劍,奄奄一息坐在地上,許是想站起身,可他清瘦的身子連撐幾次地,都跌了下去,他狼狽地靠在石頭邊吹着山風。
「雲深羨!雲深羨——」一道急出顫音的聲音響起。
一聽這麼清靈的話音,他便唇角勾起笑意,肯定是枝枝來了。
可他笑意怔住,有些侷促狼狽:「枝枝,回去……別、別靠近我……我是活、活不成了……」
蘇南枝疾步跑去,卻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雲深羨血肉翻卷,小腿、腳踝被啃噬的只剩骨頭,連手指也掉了幾隻,露着幾根扯斷的經脈,唯有這張滿是書卷氣、雅俊至極的臉完好,脖間大片鮮血流入衣領。
蘇南枝掉着眼淚,將他扶起來:「雲深羨,我帶你回家。」
「不、不必了啊…我活、活不成了……」
他這一身傷要麼不治而亡,要麼回去坐牢被斬首,要麼被蕭瑜滅口。
許是覺得生離死別的氛圍過於沉重,他氣若遊絲,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笑着調侃:「可愛的枝枝,你、你怎麼不叫我羨哥哥了?」
蘇南枝聲淚俱下,兩世啊,兩世雲深羨都為她身受重傷。
她淚眼模糊,扶着他走在亂草叢生的林中,哽咽道:「你為何會是亂黨?」
氣氛仿佛凝固。
雲深羨舌尖泛苦,他擰緊眉宇,本想解釋什麼,到最後,卻化為一句極其無奈的嘆息,他沉默不語。
偏生他什麼都不說,若他解釋,說不定蘇南枝就信了。
蘇南枝知道現在並不是追問的時候,雲深羨不想說的,她一定都會查出來!
體內劇毒發作,蘇南枝忍着五臟六腑的絞痛,拼盡全力,將雲深羨扶出了死人谷,扶到了重嶺時,渾身止不住地輕顫,嘴角溢出黑色血絲。
她咬緊皓齒,背着失血過多昏死的雲深羨,終是人力有窮盡,再也堅持不住,一陣頭暈眼花,嘴唇嘔出一口黑血,朝地上倒去,後腦勺重重磕在亂石上,腦中嗡鳴作響,現出一團濃霧,閃出與上次在沁雪院出現的男人身影。
那男人若隱若現,根本看不清長相。
為什麼,他又出現在自己的記憶了……
待她去細看,男人與迷霧消失的一乾二淨!
蘇南枝覷出一條細縫的杏眸無力閉上,隱有感到有人慌亂地抱起她,不停地喚她,很是囉嗦,十分聒噪。
「蘇南枝,你醒醒,醒醒,別睡!」
「你不是愛錢嗎?你睜開眼,本王給你黃金百兩。」
「你不是想學武功傍身嗎?本王教你,只要你睜開眼,就把畢生所學全教你!」
可蕭沉韞懷中輕若羽毛的纖瘦女子,再無回應。
他深吸口氣,壓住心中那股子莫名的煩躁與不安,拿過下屬遞來的乾淨外袍遮住蘇南枝面容與身子,小心翼翼放在懷中,騎上烈馬一路疾馳回王府。
他踹開房門,將人輕放在床上後,立刻去了別院狠狠踹門,奪門而入,那被踹開的門猛地反彈在牆上,砰砰作響。
還沒睡醒的神醫洛雲崖嚇得掀開被子,連鞋都沒穿跳下床,大吼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拆我門呢!」
「住在本王府上好吃好喝半年了,滾去救人!」蕭沉韞拽住他領子,拖去了主院。
「……你放開老子,不知道的以為你強搶民男呢。」洛雲崖扯回衣領,看向床榻上唇色發紫的蘇南枝,瞬間瞪大眼睛,來了興趣,「她這是中了詭異又少見的西域秘毒,太棒了,我又有研究對象了。」
「她不是你研毒的對象,本王讓你救她。」蕭沉韞劍眉緊鎖。
「好好好,救!這麼嬌滴滴的小姑娘,誰忍心讓她毒發身亡啊!」洛雲崖把脈,打着哈欠慵懶道,「我可是一代神醫,必定把她救活。你放心,我也不訛你,你給我十兩黃金做醫治費即可。」
「滾。」
「咳。」洛雲崖被他罵的噤了聲,提筆寫藥單遞給僕從抓藥,看向蕭沉韞亦有箭傷的肩膀,嘖嘖道,「百毒不侵的體質就是好,這樣吧,我不要你的診金,你脫了衣服讓我研究研究傷口,為何你就百毒不侵呢?」
蕭沉韞寒眸微沉,冷冷看向要來扒他肩膀看傷口的洛雲崖。
洛雲崖隨機應變地順手撓頭,訕笑道:「罷了罷了,我給你拿點上藥,你自個兒抹抹。從小到大就沒見你受過傷,你多會明哲保身的人啊,這定是英雄救美受的傷!話說,你是不是對那女子有意思啊?要不我替雲姨幫你把把關?」
雲姨指的是蕭沉韞生母太妃顏雲,洛雲崖生母是聖醫穀穀主,與蕭沉韞母親是至交好友,故而,蕭沉韞和洛雲崖從小一起長大,成年後洛雲崖雲遊四海學醫,學醫歸來天天被催婚,他為了躲清靜,躲蕭沉韞府里一住就是半年。
「不必。」蕭沉韞指向門外被抬進來的雲深羨,「還有一個,你得救。」
洛雲崖看着那密密麻麻處理起來極為複雜的傷者,有點想跑路,但若他不救,這世間就沒人能救,最終,他咬牙道:「給我抬進來,真煩!現在才辰時一刻,老子瞌睡還沒睡醒啊啊啊!」
緊接着,門外有一步伐踉蹌的人走進王府,渾身是血的余曄倒在洛雲崖腳邊。
「排隊!」洛雲崖用腳踹開那雙扒拉他袍擺的血手,罵娘的心都有了。
……
蘇府。
蘇南澈與蘇南轅相繼告假,沒去早朝,為了找夜不歸宿的蘇南枝整宿沒合眼,二位兄長頂着烏青的黑眼圈,不顧睏乏疲憊,急的沒喝一口水沒吃一口飯,帶人快翻遍了京城也沒找見小妹。
此事他們斷然不敢讓大病初癒的蘇正知道。
「大哥……我們要不,悄悄給哪位官員塞個紅包,讓他切不可聲張,報官找人吧……」蘇南轅心焦氣躁,在院中走來走去。
蘇南澈罕見地生氣懟道:「報官?報哪門子官!我就是官,專管各類案件的大理寺卿。」
「啊我急糊塗了!」蘇南轅拍着後腦勺,急的跳腳,「那你倒調些衙役找人啊!我雖是護軍參領,可手裏守城門的兵不能調來私用。」
「你以為我沒調衙役找人?京城幾個縣的衙役早調去找了!」蘇南澈又急又氣,饒是素來理智溫潤的他,也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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