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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玉卿的產期原本是來年的正月中旬,早已提前安排好了穩婆和奶娘住到府中。但因當天是臘八節,鍾玉卿想着離產期還有些日子,且當下正值邊關戰亂,京中物資也極為緊缺,便賞了糧食和寒衣給穩婆和奶娘,特許她們回家過節,與家人團聚,期盼將來她自己生孩子,她們會更加盡力。
府上一時間也沒有懂得生產的人。
鍾玉卿是生過兩個孩子的人,見自己情況不好,倒也不慌亂,而是強撐着將貼身嬤嬤馥佩、李管家、二房夫人章氏以及尚未婚娶的夏侯澤都叫來,一一叮囑交代後續事務。
情急之下,大家都忘了府中那些難聽惡毒的流言,緊緊擰成一根繩,紛紛行動起來。
李管家領命後派了三隊人馬出去,一隊快馬加鞭去請大夫,一隊去接穩婆,還有一隊去接奶娘;馥佩嬤嬤負責調動內宅的人馬,提前準備好生產所需的熱水、剪刀、參湯、衣料等物品,確保鍾玉卿平安生產;章夫人將府中的孩子都召集到林老夫人居住的頤鶴堂,親自帶人看護;夏侯澤則帶領府中所有護衛守好各個出口,不給有心人任何可乘之機,保障家宅安寧。
李管家帶着穩婆回來時已是四更天,鍾玉卿疼痛多時,早已意識渙散,卻在尚有幾分清醒時叮囑馥佩嬤嬤萬一出現危急情況,務必保住孩子。
那一夜,整個越國公府燈火通明,所有人都祈禱着、盼望着,也擔憂着,心被揪成了一塊皺巴巴的抹布。
在眾人齊心協力下,天快亮的時候,頌雅堂里終於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夜的寧靜,帶來了黎明的曙光。
鍾玉卿雖因產程過長,精力耗盡而昏睡過去,卻無性命之憂。
眾人皆鬆了口氣。
也是在這天,大雪冰封了三個月的南祁京城迎來了第一個陽光明媚的晴天,城中百姓直呼祥瑞。
北原戰場上,夏侯淵帶領麾下將士取得了首勝,並斬獲敵軍首將,俘虜敵軍兩千人,逼得北原國不得不投降求和。
北原國退兵後,西嶽國也因後方糧草供給不足遞來降書。
夏侯淵和夏侯潭領兵回朝時,正好趕上元日歲首。祁景帝獨孤稷祭拜天地,禱告宗廟後便在宮中設宴,一是祈禱寒災早日過去,新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二是慶祝平亂將士凱旋還朝,保衛疆土有功。
夏侯淵交還兵符後,在宮宴上連飲了三杯酒,還未等到宴會結束便奏明了老皇帝,馬不停蹄趕回了越國公府。
看到全府上下都安然無事,鍾玉卿也在大夫的調理下逐漸恢復氣色,夏侯淵才算鬆了口氣。再看襁褓中瘦小稚嫩、呼吸微弱的小女兒,他既心疼,又欣喜,遂為其取名為紓,意為紓危解難,逢凶化吉。
然而夏侯紓的名字並未像她父親預想的那樣給她帶來好運。
夏侯紓是個早產兒,生下來就比哥哥姐姐們瘦弱。民間有句俗語,叫七活八不活。夏侯紓出生時尚不足九個月,又生在那樣一個天寒地凍的季節里,還在生產過程中嗆到了羊水,一直大病小災不斷。夏侯淵夫婦請遍了京城裏所有有名的大夫前來醫治,卻久久不見好轉。
後來有個道士路過越國公府,站在門前喃喃自語。
門房立馬就認出他是當初攔下宣和郡主的馬車,並說她肚子裏的孩子命中帶煞的瘋道士,又聽到他口中念叨着「命數」「大凶」之類的話語,不禁聯想到府內近半年來的各種詭異之事和流言,心中大駭。他既擔心瘋道士到處亂說壞了新出生的三姑娘的名聲,又害怕府內真的有什麼邪祟作亂,自己知情不報害了大家。他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將瘋道士請了進去讓人看管着,自己則趕緊上報給了上面的管事。
那管事也不敢私自做決定,便繼續上報給了夏侯淵。
夏侯淵身為武將,倒在他刀下的敵兵數不勝數,從來不信江湖術士的鬼話,可當他見那瘋道士並未多問,就說出了府中近一年來所發生的怪事,還說出了夏侯紓的生辰八字,也不禁開始疑惑。
瘋道士絲毫不在意夏侯淵的態度和其他人的質疑,也不多說其他,只說夏侯紓的命格承受不住這潑天的富貴,必須送去道觀里清修,才能度化厄運,永葆平安。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分文未取。
瘋道士走後,夏侯紓又連着病了大半個月,日夜啼哭不止。鍾玉卿剛生產完,損耗較大,又要照顧病兒,整個人都瘦得沒了人形。
夏侯淵不忍妻子受苦,也不想流言持續蔓延下去,不得不揮淚讓人送走夏侯紓。
於是不足半歲的夏侯紓就被送到了離京城不遠的泊雲觀。
說來也神奇,夏侯氏去了泊雲觀後,果然無災無難,竟一天天精神起來,到了兩歲時就成了一個白淨圓潤的糯米糰子。直到她八歲那年,夏侯翖在北原戰場不幸罹難,夏侯氏一族遭遇了多次襲擊和刺殺,夏侯淵才忽然想起遠在泊雲觀的小女兒。他不願女兒流落在外,有家不能回,便不顧流言下令將夏侯紓接回越國公府。
回京的路上,夏侯紓滿心歡喜,不想卻在途中遭到刺客的埋伏。
當時去接她的護衛,領頭的叫莊樺,是個非常俊朗且機敏的男子,夏侯紓一見到他就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信賴。
莊樺確實也對得起她的信賴,拼盡全力的護着她。
奈何刺客人多,他們的人很快就被放倒了大半,莊樺也中了一箭,鮮血順着傷口不停往外流,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襟,但他吭都沒有吭一聲。
那是夏侯紓第一次看到真實的殺戮,整個人都處於驚嚇和迷茫狀態。
刺客一波接一波的衝上來,莊樺擔心護不住夏侯紓,就將她從馬車上抱下來藏在了一處灌木叢里,自己則駕着馬車墜入懸崖……
半睡半醒之間,夏侯紓仿佛被回憶和夢境緊緊掐住了喉嚨,痛苦着、掙扎着,卻怎麼也逃不開。
過了很久,她才反應過來,這裏是越國公府,她在自己的房間裏,沒有鬼面人,也沒有那支來歷不明的羽箭,更沒有鮮血淋漓。
而她,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
夏侯紓住的清風閣是東偏門內最靠後的院子,與書塾中間只隔着一道抄手遊廊和一片竹林。從大門進去,入眼的便是一口巨大的水缸,裏面種着睡蓮,睡蓮下面養了幾條色彩斑斕的錦鯉。沿牆搭着木架子,紫藤蘿的藤蔓沿着木架攀爬而上,葉片層層疊疊。到了花開的時節,滿架花簾,一院幽香。
清風閣的正房共有三間上房,均由夏侯紓一人使用。
正屋中央放着一張圓木桌,配四隻雕刻喜鵲登梅圖樣的木凳;左邊的客桌上放着一隻插着花的淺碧色歪脖子花瓶,右邊則擺着一個棋盤,棋子還未下完。東屋是書房,擺着一套雕花的檀木書桌,桌上整齊地擺放着上好的筆墨紙硯,書桌後是一張雕花的白蠟木椅子,背後的牆上掛着幾幅畫,繪着簡單的花草,雖非名家之作,卻也清雅得宜;靠窗的位置擺着一架古琴,琴上蓋着薄薄的白色蠶絲罩子;靠牆處豎着一排白蠟木書架和博古架,書架上的書並不多,大部分是琴譜。博古架上也只是稀稀落落的擺着幾件別致的瓷瓶和雕飾。西屋是夏侯紓的閨房,進門處放置着一幅白檀木製的摺疊式的屏風,裝飾屏風的白娟上繡着淺粉色的花朵,與從房頂懸掛而下的珠簾相互映襯,溫柔而靈動;靠北邊的黃梨木雕花繡床上掛着柔軟的紗帳,每個角上系了一個裝了花瓣和安神香的月白色繡花香囊,淺粉色的繡花被子和枕頭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床頭;西南角的梳妝枱上放着幾盒脂粉與一個大而精緻的首飾盒,佈置素雅且不失女子的柔美。
正房左右兩側各有一間供丫鬟婆子當值居住用的耳房,雲溪就住在東邊的耳房裏。
屋外靜悄悄,屋內溫度剛剛好,正是深夜好眠時。
夏侯紓當初選擇住在這裏,就是希望能離書塾近一些,早上上學前能夠多睡一會兒。誰知住了這些年後,才發現到了晚上,這裏竟成了府中最寂靜的地方,除了巡邏的護衛,幾乎沒人會到這裏來。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外頭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想來雲溪睡得很沉,連她在主屋裏叫得那麼大聲都沒有聽到。
一瞬間,夏侯紓生出了一種長夜漫漫,無人相伴的孤獨和惆悵之感。
不過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湮滅在黑暗裏。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用手指輕輕揉了揉額頭。當下這情形,她無論如何是睡不着了,索性從一邊拿過外裳隨意披着,摸黑點了一盞燈,然後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想要散一散心中的悶氣。
窗戶被打開,窗前月色清冷,竹影婆娑,隔着一道抄手遊廊的是一排高大的柏樹,像是忠誠的衛士,一動不動地守在院子周圍。
有微風吹過,順着洞開的窗戶鑽進了屋裏,瞬間一室清涼。
夏侯紓閉上眼睛,靜靜體會微風拂過的輕柔感,卻恍惚覺得風中帶着幾分奇異的酒香。
大晚上的哪裏來的酒香?
與這裏只有一牆之隔的便是夏侯氏家塾,這個時間該是沒有人的啊。
夏侯紓眯了眯眼睛,下意識順着風吹來的方向看過去,便見竹林後的假山上,儼然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一手支在腦後,一手握着酒壺,有一口沒一口的飲着,十分愜意。
「又做噩夢了?」夏侯翊語氣帶笑,遠遠揚了揚手中的酒壺,「有興趣喝一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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