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祁風華錄 第19章 難眠之夜

    測試廣告1                  夏侯紓住的清風閣是東偏門內最靠後的院子,與書塾中間只隔着一片竹林。讀爸爸 www.dubaba.cc從大門進去,入眼的便是一口巨大的水缸,裏面種着睡蓮,睡蓮下面養了幾條色彩斑斕的錦鯉。沿牆搭着木架子,紫藤蘿的藤蔓沿着木架攀爬而上,葉片層層疊疊。到了花開的時節,滿架花簾,一院幽香。

    清風閣的正房共有三間上房,均由夏侯紓一人使用。

    正屋中央放着一張圓木桌,配四隻雕刻喜鵲登梅圖樣的木凳;左邊的客桌上放着一隻插着花的淺碧色歪脖子花瓶,右邊則擺着一個棋盤,棋子還未下完。東屋是書房,擺着一套雕花的檀木書桌,桌上整齊地擺放着上好的筆墨紙硯,書桌後是一張雕花的檀木椅子,背後的牆上掛着幾幅畫,繪着簡單的花草,雖非名家之作,卻也清雅得宜;靠窗的位置擺着一架古琴,琴上蓋着薄薄的白色蠶絲罩子;靠牆處豎着一排白檀木書架和博古架,書架上的書並不多,大部分是琴譜,博古架上也只是稀稀落落的擺着幾件別致的瓷瓶和雕飾。西屋是夏侯紓的閨房,進門處放置着一幅白檀木製的摺疊式的屏風,裝飾屏風的白娟上繡着淺粉色的花朵,與從房頂懸掛而下的珠簾相互映襯,溫柔而靈動;靠北邊的黃梨木雕花繡床上掛着柔軟的紗帳,每個角上系了一個裝了花瓣和安神香的月白色繡花香囊,淺粉色的繡花被子和枕頭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床頭;西南角的梳妝枱上放着幾盒脂粉與一個大而精緻的首飾盒,佈置素雅且不失女子的柔美。

    正房左右兩側各有一間供丫鬟婆子當值居住用的耳房,雲溪就住在東邊的耳房裏。

    屋外靜悄悄,屋內溫度剛剛好,正是深夜好眠時。

    夏侯紓當初選擇住在這裏,就是希望能離書塾近一些,早上上學前能夠多睡一會兒。誰知住了這些年後,才發現到了晚上,這裏竟成了府中最寂靜的地方,除了巡邏的護衛,幾乎沒人會到這裏來。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外頭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想來雲溪睡得很沉,連她在主屋裏叫得那麼大聲都沒有聽到。

    一瞬間,夏侯紓生出了一種長夜漫漫,無人相伴的孤獨和惆悵之感。

    不過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湮滅在黑暗裏。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用手指輕輕揉了揉額頭。當下這情形,她無論如何是睡不着了,索性從一邊拿過外裳隨意披着,摸黑點了一盞燈,然後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想要散一散心中的悶氣。

    窗戶被打開,窗前月色清冷,竹影婆娑,隔着一道抄手遊廊的是一排高大的柏樹,像是忠誠的衛士,一動不動地守在院子周圍。

    有微風吹過,順着洞開的窗戶鑽進了屋裏,瞬間一室清涼。

    夏侯紓閉上眼睛,靜靜體會微風拂過的輕柔感,卻恍惚覺得風中帶着幾分奇異的酒香。

    大晚上的哪裏來的酒香?

    與這裏只有一牆之隔的便是夏侯氏家塾,這個時間該是沒有人的啊。

    夏侯紓眯了眯眼睛,下意識順着風吹來的方向看過去,便見竹林後的假山上,儼然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一手支在腦後,一手握着酒壺,有一口沒一口的飲着,十分愜意。

    「又做噩夢了?」夏侯翊語氣帶笑,遠遠揚了揚手中的酒壺,「有興趣喝一口嗎?」

    夏侯紓想都沒想就搖搖頭,她胳膊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裴浪也多次叮囑她最好忌辛辣刺激之物。當然,她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和不自律而違背醫囑,讓自己光潔的胳膊上留下一道醜陋可怖的疤。

    夏侯翊似乎早就料到夏侯紓會拒絕,並沒有繼續勸她,而是自顧自的又喝了一口。

    前兩日他看到夏侯紓帶着雲溪鬼鬼祟祟地進了沐春院的藥廬,便猜到她身上有傷,肯定是去找裴浪討藥。後來他在裴浪那裏看到自己送夏侯紓的一袋珍珠,也就完全明白了。

    只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夏侯紓不主動說,他也不會問。

    夏侯翊住的春熹居與大哥夏侯翖從前住的暢旭堂緊挨在一起,夏侯翖不在後,暢旭堂一直空置着,除了每日負責灑掃的下人,鍾玉卿不許其他人隨意進出,漸漸便顯得有些冷清。後來夏侯翊搬進隔壁的院子,帶着丫鬟小廝十來個人,每日吵吵鬧鬧,逐漸恢復了往日的煙火氣息。再加上夏侯翊交友甚廣,平時來往的人員較多,時常還將交情較深的好友請到春熹居把酒言歡,那一帶儼然成了東偏門內最熱鬧的所在。府中女眷為了避嫌,白日裏基本上都是繞開春熹居走。

    而今夜,夏侯翊卻拋開了他的熱鬧,躲在她這偏僻的小院裏喝悶酒,顯然是有心事。

    夏侯紓盯着兄長的神情看了許久,見他得意飛揚的眉眼之間果然含着幾分愁緒,卻也還是問了句「你怎麼在這裏?」

    「睡不着。」夏侯翊的語調帶着幾分醉意。

    夏侯紓白了他一眼,卻見夏侯翊雖然表面上笑意盈盈,卻不似往日那般精神,這讓她不得不琢磨着他話里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她正琢磨着,假山那邊突然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嘆息,便見夏侯翊從假山上跳下來,身姿矯健,然後慢悠悠走到她面前。

    兄妹倆隔着窗,一人窗外,一人窗里。

    夜風輕輕拂過,溫熱中帶着一絲清涼,將酒香擴散開來,仿佛聞着都有幾分醉意了。

    夏侯翊再次揚了揚手中的酒壺,眉眼含笑地望着夏侯紓,漫不經心解釋道「今日得了壺好酒,原本想過來找你共飲,見你房裏靜悄悄的,又怕吵醒你,所以在外面等你醒來。」


    夏侯紓聞言心中驟然一緊。這麼說,他來很久了?

    那麼他是不是也聽到了自己說夢話?

    當年夏侯淵夫婦決定將夏侯紓從泊雲觀接回來時,夏侯翊正在鳴鹿書院求學,起初並不知情。後來是聽府里去給他送衣服的小廝告訴他家中出了大事,他才陸陸續續聽到些情況。彼時夏侯翊還不到十三歲,在長兄罹難後,即便知道了常年居住在泊雲觀的妹妹在回京途中遭遇刺殺,差點身首異處,可除了氣憤,他什麼也不能做,也做不到。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站在夏侯紓眼前的,不再是當年那個勢單力薄的二哥,而是越國公府未來的掌門人。

    如果讓他知道,她從前的那段經歷依然還夢魘一般在糾纏着她,他會做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為人所知的小算盤,夏侯翊有,她也如是。

    夏侯紓並不打算和盤托出,不由分說便從夏侯翊手中搶過酒壺,猛灌了一口,哪知是壺烈酒,辛辣的味道瞬間從喉嚨直達鼻腔,嗆得她連眼睛都不受控制溢出淚花。

    夏侯翊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順手接過她手中的酒壺,哭笑不得道「都像你這么喝酒,再好的酒都是浪費。」

    夏侯紓淚眼迷離的瞪了夏侯翊一眼,忍不住又連續咳了幾聲,連還嘴的機會都沒有。

    夏侯翊見她淚眼花花的,十分狼狽,也不忍心繼續打趣她,只是殷勤地給她拍後背順氣,臉上卻又忍不住笑意,調侃道「都這麼大的人了,做事還毛毛躁躁的,以後誰娶了你,不得天天來找我吐苦水?」

    夏侯紓很是詫異,雖然夏侯翊經常會開她的玩笑,但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未來的夫君要來找夏侯翊吐苦水。

    夏侯翊一副看穿了她心思的樣子,說「俗話說,長兄如父,如今大哥不在了,當然就得靠我這個二哥了。」

    「父親母親尚在,想來也找不到你頭上。」夏侯紓反駁道。

    「誰家的夫婿敢去向老丈人告妻子的狀啊?自然是同輩之間好說話些。」夏侯翊解釋道,「或者說,你覺得以咱們父親的威名,有幾個敢在他面前說你的不是?」

    「說得跟真的一樣。」夏侯紓翻了個白眼。

    話題就這麼岔過去了,夏侯翊自始至終沒有問起夏侯紓做了什麼夢。

    夏侯紓又咳了半晌,才終於好受些,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臉和嘴角。她緩緩抬眸,望着夏侯翊俊朗的面容揶揄道「大晚上的,你不會真是為了來灌我一壺酒,然後看我笑話吧?」

    「是又如何?」夏侯翊眼角噙着笑意。

    「是嗎?」夏侯紓不以為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漫不經心地問,「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胡說八道些什麼!」夏侯翊隨手打開了她在自己胸口有一下沒一下拍着的手,仰頭喝了一口酒,「聽說你白日裏帶翎兒出去了,還被三嬸當面斥責了一通,我是特意來安慰你的。」

    「多大點事,還勞煩你親自跑一趟。」夏侯紓故意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然而眼裏卻寫滿了不屑,「三嬸的性子,全府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如今這府中,同輩的也就你我和翎兒三人,可這些年來,你我兄妹何曾在她那裏得過好臉色?尤其是關係到翎兒的事,她更是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可憐翎兒,小小年紀就要背負這麼多。我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不過難得的是,今日這事母親居然沒在意。我瞧着這翎兒若是再不覺悟,恐怕以後還有得苦吃。」

    「三嬸要是聽了你這話,肯定會跟你拼命的。」夏侯翊笑道。他平日裏雖然不愛摻和家中女眷的事,但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忠言逆耳,我才不怕她。」夏侯紓輕笑道,「何況三嬸是長輩,也不是愛主動挑事的人。」

    「我看你也就仗着三嬸不會真拿你怎樣。」夏侯翊道,「我記得三嬸剛嫁入府中的時候,也是溫婉大方的,待我與大哥也十分親切。豈料三叔的病情突然惡化,沒拖幾年就去了。翎兒的身子骨也隨三叔。這些年來,三嬸着實不容易,你沒事就別去招惹她了。」

    「做母親的,有幾個是容易的?難道咱們的母親這些年就好過嗎?」夏侯紓擺擺手反駁道,「三嬸若連翎兒的將來都不好好打算,卻要跟我這個小輩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以後誰哭還不一定。」說着她又瞥了一眼夏侯翊手中的酒壺,轉移話題道,「好酒需得配好菜,你這樣獨酌可真沒意思。」

    夏侯翊知道這個話題不宜繼續下去,便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瞄了妹妹一眼,試探着問「看你這麼饞,不如明天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吧?」

    夏侯紓皺了皺眉,抬頭仔細打量夏侯翊的表情,聽他這話,再聯想起他今晚的種種反常行徑,並不像是臨時起意。

    夏侯翊也不打算過多解釋,只說「明日巳時,你先帶着雲溪去游湖,我晚些時候便到。」

    「你為何不與我同去?」夏侯紓疑惑道。

    「我這不是怕一同出門太過招搖了?」夏侯翊笑道。見夏侯紓滿臉寫着不相信,才說,「我有要事要處理。」

    夏侯紓若有所思點點頭道「我明白了,與我游湖只是個幌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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