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天,她才忽然道:「我不和你去京都,給你寫一封信,給元少培府上的丫鬟元元,你帶着去,能不能成,看你們萬家的本事。」
萬允君大喜過望,當即點齊人手,收拾財物,準備第二天一早就離開此地,前往京都。
李俊二話不說,擺出歡送的筵席,預備上無數的老酒,代替宋繪月和萬允君滋滋地喝,桌上的賀江淮也都發自內心的高興。
守在門外的小弟們更不用提,都恨不能今天晚上就把萬允君裝在船上,讓她順流而下,直入京都。
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總算要走了,不會再把他們的大當家給拐走。
宋繪月並未去酒宴,她熱鬧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安靜下來,聽銀霄說了遼兵突襲的戰事後,便早早休息。
翌日四更,外面昏天黑地,宋繪月摸黑起身,穿上厚重臃腫的棉袍,戴上暖笠,將短刀插入靴筒之中,想到彈弓會引人注目,便放回了原位。
她穿戴妥當,打開房門,門一開,一股冷風立刻便灌了進去,吹的她狠狠打了個哆嗦。
屋子裏的暖意被驅散,她帶着寒氣往外走了一步,正要往銀霄的屋門前走,他那邊已經開了門,沒有點燈,借着雪光大步走到宋繪月跟前。
他看了一眼宋繪月的裝扮,壓低聲音:「您去哪兒?」
宋繪月頂着風往外走:「我借着萬允君的人手去趟京都,一個月必定回來,你在這裏替我看着榷場,有你在,我更放心,你和李俊說一聲,若是賀江淮他們要見我,就說我又病了,在養病。」
銀霄跟上她的腳步,寸步不離:「我和您一起去,您一個人,我不放心。」
宋繪月停下腳步,看向他:「不會有事,沒有人知道我走,自然就不會有危險,我在京都也不露面。」
銀霄沉默地垂着眼睛,兩隻手緊緊握成拳頭:「我要跟您走。」
「彎腰。」宋繪月低聲道。
銀霄乖乖躬身,但是心裏仍是不肯讓宋繪月獨自離去,路途遙遠,京都不僅僅有張旭樘,還有晉王——他覺得晉王才是真正的危險。
宋繪月在他頭頂上使勁揉了一把:「乖乖呆在這裏,給我看着這個地方。」
說罷,她又伸出雙手,用力抱住了他:「好弟弟,你是雄鷹,不能總是跟個小雞崽子似的呆在我身邊,咱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這條路走通,你要是毀了,我饒不了你。」
銀霄的身體立刻一陣戰慄,隨後他伸出雙手,將宋繪月狠狠箍再了懷抱里,他聞到了宋繪月身上的冷冷氣息,是從衣裳和皮膚上散發出來的草木之氣,讓他腦子裏閃過一串火光。
他情不自禁地府下頭去,隨後強行的停住了動作。
宋繪月靜靜站了片刻,才低聲道:「在定州我始終是住不習慣,我去京都看看情形,時機合適,我們就把進京的速度加快一些,儘快動手。」
銀霄鬆開了手,知道自己於情於理都不能離開定州,也沒有任何可以讓宋繪月不走的理由。
他烈焰般的感情逐漸在寒風中冷卻下去,深深將頭埋在宋繪月頸窩之中:「您一定要回來。」
隨後他鬆開了宋繪月,感覺胸膛里變得很空蕩,好像這一放手,宋繪月就會重新回到晉王的懷抱里去。
孩子的靈魂在他身體裏東突西奔,怎麼也藏不住,露出了委屈的面目:「我愛您,您一定不要丟下我。」
宋繪月聽着這一句似曾相識的愛,心裏咯噔一下,認認真真看了銀霄一眼。
她看到銀霄的鳳目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輝,不由心驚。
銀霄在她的眼裏小了下去,年齡一路的倒退,一直退回到了兩人初次相見,她仰着腦袋,看到了樹上的銀霄。
她把他背了回去,像是背着一捧水,一步一漾,他瘦弱的要散落在山裏。
誰也想不到他會長的這麼高,這麼大,身體筋骨會變得如此堅硬,像是個鐵打的人。
他身體緊繃,衣裳漆黑,天色也黑,藏身於冰冷黑暗之中,只在方才的一瞬間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宋繪月心軟了一下。
這幾年的巨變,讓她也跟着有了巨大的變化,往事能回想起來的,全是刻骨銘心、痛徹心扉的,讓她什麼都不敢相信,她的感情也跟着一起冷酷沉寂下去。
愛——她沒有感情再去愛。
「乖乖在這裏等我。」
說罷,她轉身便走,很快就融入在了夜色之中,銀霄盯着她的背影,手又攥成了拳頭,試圖握住這一片虛無。
他的嘴比石頭還要沉默,心裏卻起了萬丈波瀾。
宋繪月頂着風雪,在五更天時趕到了碼頭。
萬允君下了馬車,揉着額頭,暗道自己昨天夜裏喝的太多,腦袋沉重而且發暈。
李俊和她一直喝到最後,現在還在燕回酒樓的地板上躺着。
人一旦喝多了,就會變成赤條條的一個人,所有偽裝都從身上脫去,只剩下一個暈乎乎的腦子。
萬允君醉的不算厲害,但是腦子也失去了作用,只有一種別樣的飄忽之感,她以為自己是彬彬有禮,溫文爾雅,還很富有理智,殊不知光是下馬車到艞板這段路,她都走了足足一刻鐘——還沒有走完。
身邊的隨從也感覺風度翩翩的萬家小當家變成了一個傻瓜,猶豫着要不要把她扛上船去。
此時,宋繪月正在拔腿狂奔——她太高估自己了,差點錯過了萬允君的船。
見到萬允君一行人之後,她氣喘吁吁停下來,佝僂着腰,「呼哧呼哧」的直喘,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連忙粗着嗓子大喊一聲:「萬允君!」
萬允君因為腦袋已經連上了浸滿烈酒的肚腸,聽到叫聲便東倒西歪看了過來。
宋繪月連忙伸出手,抬了抬暖笠,讓她看清楚自己的面目,萬允君看了好幾眼,腦子無法思考,只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她一點頭,隨從就讓開了路,讓宋繪月上前。
宋繪月一把攥住萬允君的手,一言不發拽着她上船,過了艞板,她二話不說就把萬允君推到船艙之中,給她灌了一大杯濃茶。
萬允君滿腦子都是酒和疑問,一會兒是東風壓倒西風,一會兒是西風壓倒東風,來來回回了好一陣子,她那酒勁才漸漸醒了。
她不知道宋繪月怎麼突然跑到船上來了。
但是既然來了,那就是好事,同時想到宋繪月所說的危險,明白她是要掩人耳目的進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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