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既老又破,柴垛已經算是十分值錢的物件,左右都是稀稀拉拉的人家,在這樣的夜晚堪稱是荒涼,宋繪月自己有家不想回,寧願在這裏呆坐。美國小說網 https://www.gogogous.com/
荒蕪破敗和現在的她是一樣的,所以她坐的住,垂着眼睛一動不動,漠然的只是坐。
游松叫她喝熱水,謝舟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她都不搭理。
就在游松和謝舟束手無策之時,一群護衛簇擁着一輛馬車前來,在荒涼之地顯得格外打眼。
馬車在這家小酒肆前停下,老衛放下馬凳,令人聞風喪膽的張旭樘從裏面走了出來。
游松立刻戒備,站到宋繪月身前,從腰封中拔出尖刀,緊緊盯着張旭樘。
謝舟緊緊挨着宋繪月,伸手去拉宋繪月,低聲道「月姐兒,咱們走。」
宋繪月紋絲不動,抬頭看了謝舟一眼,發出了疑惑不解的聲音「八哥,仇人來了,為什麼要躲?」
隨後她站起身,走到酒肆中去,挑開後院的布簾,從肉案上拿出來一把剔骨刀,掂量了一下重量,又施施然走出門去,回到了原地。
月影下,剔骨刀冷氣森森,上面掛着碎骨紅肉,宋繪月眼中兩點淒冷寒光,透骨侵人。
張旭樘指使人馬將這三人圍了個密不透風,見宋繪月形容可怖,壯似瘋魔,一時踟躕着不敢上前——比起游松,反倒是宋繪月更為可怕。
他又心癢難耐,在老衛護衛之下,往前走了三步,直走離游松三步遠處停下「宋大娘子,別來無恙。」
宋繪月鎮定自若的答道「無恙。」
張旭樘嘆氣「本想和你共飲一杯,你卻持刀相向。」
隨後他指向謝舟「大娘子肯聽我時,就放了他們兩個性命,若是不肯依我,定要動刀兵,那隻好相殺了。」
謝舟冷笑道「張衙內好大的威風,京都地界,說殺就殺,難道我犯了王法?」
他也扭頭對游松道「咱們人少,不是對手,張衙內要是動手殺了我,你就把我的頭割下來,送到衙門去領賞,看看我在哪一張海捕文書上。」
「謝八爺,」張旭樘笑道,「我不是好人啊,壞人當然是想殺就殺,連你們王爺都要放我一條生路,誰能管我。」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可是神情卻是滿滿的自得。
因為這個完美的計劃出自他手,張家什麼都沒有損失,就大獲全勝,而晉王看似得到了兵權,實際上是一敗塗地。
晉王那個堅不可破的小團伙讓他給攻破了,那些束縛着宋繪月的,讓她不得自由的「愛」,也讓他扼殺。
從此以後,宋繪月就和他是一樣的人,都是生長在黑暗中的同類。
他和她,就應該是一樣的,呆在一起不分彼此,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宋大娘子,放下刀,和我進去喝一杯?」他指了指這個酒肆。
謝舟眉頭緊皺,剛要出聲,宋繪月忽然抬起手,將剔骨刀丟下,對着張旭樘招手。
「過來。」
她的聲音沙啞低沉,乾涸成了一把枯稻子,爬過張旭樘心頭。
張旭樘一顆心像是讓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往前走,老衛提心弔膽,想要跟上,卻被游松攔住。
謝舟在一旁提着拳頭,緊張的冷汗直流。
反倒是宋繪月和張旭樘兩人,姿態輕鬆,並沒有劍拔弩張。
張旭樘仍然覺得自己靠的不夠近,又往前挪了兩步「你……」
下一瞬,宋繪月揚起手,給了他一個巴掌。
這個巴掌不甚響亮,宋繪月鉚足了勁,卻依舊失去了往日的力氣,只是一巴掌下去,打的眾人瞠目結舌,眼珠子幾乎掉出來。
張旭樘也是愕然。
冰涼乾燥的手掌撫過他的面孔,像是蝴蝶的翅膀從臉上拂過,帶着美麗和脆弱,讓他戰慄。
宋繪月打了一巴掌,連皮外傷都不曾給張旭樘留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手是能挽過弓拿過刀的,現在再看,卻覺得有幾分單薄,對着張旭樘無計可施。
她自顧自地將手又翻過去看,看着自己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裏面流淌着熱騰騰的血。
看了很久,看到她心裏有了決斷,然後就不看了,而是抬起頭對着張旭樘笑「你喜歡挨我的打?」
「和我喝一杯?」
張旭樘並不認為自己犯賤,愛受別人的打,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如果沒有宋繪月,他今天這巨大的成功都將沒有意義。
宋繪月掙脫了牢籠,從此就應該和他一樣寄生在陰暗的角落裏,像在山陰處爬行的藤蔓,無聲無息就將那參天的老樹絞殺。
他自認自己是宋繪月的知己,想把這一株危險的藤蔓養在自己身邊,每每孤單寂寞之時,任憑藤蔓爬滿自身。
「喝一杯?」宋繪月重複了一遍,疑惑地看着張旭樘,仿佛是不知道他的腦子裏在想什麼。
張旭樘點頭。
乾涸枯萎的宋繪月活了過來,露出一個冰冷的笑「你不知道我想殺你?」
「知道,」張旭樘什麼都知道,更知道宋繪月沒這個本事,「要不要來試試?」
宋繪月忽然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是如實回答我,我就和你喝一杯。」
「月姐兒!不要上他的當!」謝舟心急如焚,懷疑宋繪月是讓一連串的變故打擊的失心瘋了。
宋繪月卻是在一瞬間就有了自己的打算,脫離晉王,只有她自己這一個人,也能殺的張旭樘膽戰心驚。
「銀霄還活着嗎?」
張旭樘沒想到她會問銀霄的事,愣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銀霄確實還活着。
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天日了,哪怕是燈火也越來越少,出現在他面前的,只有黑暗和鮮血。
鐵鏈鎖住他的四肢,讓他無法從這間小屋子裏掙脫——他過於強悍,而且長時間不肯屈服,銅鶴在韓北曲的訓練上更上一層樓,把他天長日久的關押下去,打磨他的心智。
每天他能吃上一桶飯,在吃飽喝足之後,銅鶴會給他一條槍。
這桿槍是特意為他所打,重八十一斤,到了夜晚,關着他的這扇門就會打開,源源不斷的對手從外面湧進來,有時候是銀霄看着他們相殺,有時候是銀霄出場,不許出聲,更不許求饒,只有生死。
那對手的年齡有大有小。
無論大小,他們已經退化成了野獸,披着人皮作惡,出手的招式笨拙,然而都是殺招,銀霄甚至能聽到打鬥時骨頭折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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