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調令 第99章

    看着面前難得手足無措的少年,曲瀲驚奇之餘,心裏還有一種深深的挫折感。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將素來從容淡定的少年弄得如此無措,如此也可以證明,紀凜對她的感情,在乎到能為她做出這種違背他行事作風的事情,竟然晚上翻牆過來給她道歉,實在讓人生不起氣來。

    所以,她只能嘆了口氣,對他道:「你渴不渴?」

    紀凜愣了下,但嘴巴已經比腦袋更快地作出了反應,「渴。」

    雖然說,這大晚上的,夜探未婚妻的閨房不好,可是都來了,蹭杯茶喝應該能多待會兒吧?他還是有點兒不想太早離開。

    曲瀲親自走到八仙桌前,將放在小爐子上的水壺提起,給他倒了一杯溫水,輕輕地對他道:「以後別這樣了。」

    紀凜的臉色微微一變,以為她厭惡自己夜中闖進她閨房的魯莽行為,不禁有些難受。若非怕她誤會,一直悶在心裏難受,他也不會一個衝動跑過來,就怕她一直氣下去,心裏明明擔心她會因此生氣,但仍是控制不住自己來了。

    他視線微移,不敢看她嗔怒的模樣。

    「現在天氣還冷,晚上經常會下冷雨,萬一着凍着了怎麼辦?」曲瀲對於自己在意的人,心腸總是很柔軟,一丁點的冷暖都會關照。「而且也到宵禁時間了,要是被巡邏的士兵發現,對你也不好。」

    紀凜的心就像突然從北極回到了赤道,整顆心都變得暖洋洋的,捧起水杯抿了口溫水,只覺得那水順着喉嚨滑下,整個人都跟着暖和起來。他臉上不覺浮現淺淺的柔和笑意,望着她的目光像碎落了漫天的星子,璀璨發亮,聲音溫雅柔和,「不必擔心,我身體很好,跟家中的侍衛學過武,這點冷並不懼怕。」

    羊角宮燈就擺放在八仙桌上,幽幽的光線折射在他臉上,使他看起來分外的無瑕美好,讓人心情不禁也跟着好起來。

    他喝完一杯水,方對她道:「瀲妹妹,別生氣了,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好!」曲瀲滿口應着,臉上笑眯眯的。

    紀凜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好說話,一時間又驚又喜,已然忍不住上前一步,拉起了她的手,輕聲呢喃道:「瀲妹妹,謝謝你!我原本還以為,如果你不接受我道歉,還在生氣怎麼辦?」

    曲瀲依然笑眯眯地說,「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紀哥哥你又沒有做錯。」說着,還主動伸手抱了他一下。

    紀凜被她難得的舉動弄得面紅耳赤,思路都有些跟不上,雙手也不知道往哪兒擺放好,最終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將她嬌軟馨香的身子擁進懷裏,只覺得此時整顆心都被懷裏的姑娘填滿了,一時間竟然也沒有發現她話里的陷阱。

    終於大起膽子抱了一回,曲瀲也萬分高興,這和被他的另一個人格威脅的主動不同,是她心甘情願地親近他,果然感覺十分美好。

    「瀲妹妹,你今兒說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別擔心,我會讓人看着的。」他輕輕地碰了下她披散的頭髮,心頭又綿又軟,恨不得她馬上及笄,好將她迎娶過門。

    曲瀲笑盈盈地抬頭看他,聲音又軟又甜,「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等紀凜要離開時,曲瀲叫住了他,轉身去了放置箱籠的地方,拿出一件青蓮色織祥雲寶瓶紋的斗篷遞給他,輕聲道:「這是我年前剛做好的,現在天氣還冷,你披着它回去吧。」

    這是曲瀲第一次給他做的衣服,有別於以前只是做一些荷包、扇墜兒的小飾品,意義非凡,絕對是個大驚喜。激動之下,紀凜忍不住再一次抱住她。

    曲瀲被他弄得有些好笑,這個人似乎表達激動歡喜時,總喜歡動手動腳的,不過看他那麼高興的樣子,她心裏也挺高興的,不枉她特地給他做了一件斗蓬,雖說做得時間有些不對,可也是用了心的。

    如同來時那般,離開時紀凜也是從窗口翻窗出去,曲瀲有些緊張地站在窗邊,看他悄無聲息地沒入黑暗中,沒有引起守夜的家丁婆子的注意,終於鬆了口氣,同時也能感覺到,紀凜的手上功夫應該挺不錯的。

    另一邊,曲家後院的那條巷子裏,常山緊張地守在那兒,心裏總忍不住擔心。

    事實上,當未變臉前的世子用那麼肯定的語氣說要翻牆進曲家時,常山差點以為他又變了臉,換了另一個膽大妄為的性格了,所以才敢說去翻曲家的牆。平常時候的世子,那就是一個如玉君子,恪守規矩禮儀,天下間所有溢美之詞都能放在他身上,唯有受到刺激時,性情大變,屆時無論他做出什麼膽大妄為之事,都不會奇怪。

    自從他被送去暄風院伺候時,他便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個世間難容的雙面人,為此他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立了誓,此生定不會將這個秘密透露出去,一心一意伺候好主子。這麼多年下來,他也能摸得清主子兩個面孔的轉換及態度。

    所以,他絕對想像不到,那樣溫潤如玉的人,竟然在今天會選擇來翻牆,就是為了去曲家給未來的世子夫人道歉。

    作為鎮國公府金尊玉貴的世子,他竟然要去給個姑娘道歉!這算什麼?這世間能讓他親自出面道歉的人,也不過幾個人,曲姑娘的身份還未到需要他道歉的地步吧?可是他卻為了道歉,巴巴地跑過來了。

    主子這是不是太過在意曲姑娘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常山一時間也無法弄懂。

    突然,臉上一片涼意,常山抖了下冷得僵硬的身體,發現竟然下雨了。往身邊一摸,心裏頓時喊了聲糟糕,竟然沒有帶傘,稍會世子可要被淋雨了,只盼着這雨不要下大才好。

    就在這時,細微的聲音響起,常山抬頭,看到曲家的院牆上出現一個黑影,那黑影跳了下來。

    「世子!」常山忙走過去,就着遠處屋檐下紅燈籠的光線,看到了主子身上多了一件斗蓬,頓時有些驚疑。

    「走了。」紀凜輕聲道,率先走了。


    常山聽出他話里的輕鬆,心弦也跟着一松,覺得終於雨過天晴了,世子應該將曲姑娘搞定了吧,也不枉這大冷天的,巴巴地跑過來。

    就這麼想着,突然見到前面的少年步子一頓,突然停了下來。

    「世子,怎麼了?」常山忙問道。

    紀凜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曲家的院牆,眼裏有着懊惱。剛才只顧着高興,沒想到竟然讓她給唬弄了,現在如何想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了?然後不禁啞然失笑,只能等下次見面再和她說清楚罷。

    想着,紀凜繼續邁步,離開了這地方。

    *****

    紀凜雖然想得好,可是直到三月份之前,他和曲瀲都沒有機會再見面。

    因為出了元宵後,紀凜得皇帝欽點,進了金吾衛當差,不如過去那般自由。原本皇帝的意思,是要讓他成親後再給他授官職的,但是在年宴時,鎮國公和皇帝這對表兄弟喝酒時,兩人暢談得太歡了,皇帝一時興致高昂,便當場給紀凜授了官職,將他拎進了金吾衛,讓他從遊手好閒的勛貴子弟變成了有官職在身的從業人員。

    如此,紀凜開始忙碌起來,不像過去那般自由,曲瀲其間去了好幾趟鎮國公府,都沒有碰到他,從伺候淑宜大長公主的丫鬟那裏得知,這段日子都在宮裏值勤呢,值勤期間也住在宮中,每隔七天才休息三天,這三天可以回府來,可是偏偏她去鎮國公府作客時,都是遇到他要值勤的時候。

    既然見不着,曲瀲只得作罷。

    而且隨着時間慢慢流逝,當初那股氣也消得差不多了,說不定等紀凜的第二人格出現在她面前,她還能心平氣和地對他,不會像當初那樣反應那麼大。當然,他還是得給她道個歉,就算沒有誠意也不要緊,只要他能道歉。

    可是曲瀲又莫名地覺得,可能永遠也別想聽他道個歉了。

    而且,隨着曲沁的婚期的逼近,曲瀲也忙碌起來,根本沒時間再糾結這個了。

    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八。

    雖然被曲瀲心裏笑過這是三八婦女節,不過卻是由高僧根據兩人的八字批出的最吉利的日子,曲余兩家都很滿意。到時候余長昊會在三月初七前隨余家迎親的隊伍進京,然後他們先在余尚書府里暫時佈置的新房拜堂,翌日便南下回鎮安,等回到鎮安後,會再拜一次堂。

    為了準備曲沁的婚事,駱老夫人派了尚嬤嬤過來,曲家也讓曲大太太過來幫忙,雙茶胡同一時間變得極是熱鬧。

    這樣的熱鬧中,曲瀲卻突然有些悶悶不樂起來,連季氏也開始強顏歡笑,只因為不舍。

    曲瀲想到從小到大姐姐對她的關心愛護,知道姐姐重生時的那種憐惜,還有進京後經歷的事情,突然極為不舍,總有一種感覺:就這麼將姐姐嫁了麼?是不是太草率了?以後姐姐嫁到鎮安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了,好難過……

    曲瀲一時間有些懨懨的。

    季氏也是懨懨的,曲沁雖然不是她生的,但是卻是她照顧着長大的,看着她從一個剛會走路的小肉團長成少女,如今終於要出嫁了,就要變成別人家的了,心裏頭不禁有些發酸,特別想到長女嫁到鎮安,無論和京城還是常州府都相隔千里之遠,想見也不容易,差點兒淚崩。

    兩個淚腺同樣發達的母女倆對着正在整理嫁妝的曲沁,眼眶都紅了,看得曲沁心裏頭也有些酸澀。

    上輩子她處處瞧不起季氏的性子,只是看在兩個弟妹份上,才勉強接受她。後來她經歷了那麼多磨難,季氏為了她奔走,平陽侯府想要讓她自盡以保清白名聲時,是季氏站出來求情,當時她自己都嚇壞了,卻依然跪在駱老太爺面前給她求一條活路。等她被五皇子送去莊子裏養病實則囚禁時,也是季氏到處托關係,想要讓五皇子將她接回京來……

    想到這裏,曲沁嘆了口氣,笑着對她們道:「拖了一年,我要出閣了,你們應該高興才對。」

    季氏拿帕子擦擦眼角,笑着道:「沁兒說得對,高興才對。」可是卻越擦眼淚掉得越凶。

    曲瀲也淚汪汪地看着她姐,抽着鼻子,眼淚止不住。她不僅長了副小白花的樣子,淚腺也發達,遇到丁點感性的事情就要迎風淚流。幸虧她平時開朗樂觀,努力控制自己,才沒有做出對花流淚對月嘆息的事情來。

    曲沁笑着拿了帕子給妹妹擦臉,捏了捏她的臉道:「姐姐後天就要出閣了,以後這個家就靠你啦。」

    曲瀲點頭應了一聲。

    曲湙正好進來,看到家裏的三個女人的樣子,不禁搖頭。

    因為姐姐就要出閣了,曲湙特地向書院請了假留在家裏幫忙打理庶務,到時候還要送嫁到鎮安府再回京,這是他作為曲家唯一男丁必須做的事情,就算會耽擱功課,也不能倖免。

    「娘,二姐,你們可別哭,叔祖母說了,這不吉利。」曲湙勸道。

    季氏哽咽地點頭,曲瀲也忙收拾好自己,努力控制發達的淚腺。

    就在這時,喬媽媽匆匆走進來,稟報道:「姑娘,徐管事回來了。」

    曲湙和季氏愣了下,他們知道徐管事是曲沁娘親留給她的陪房,專門幫忙打理嫁妝的,很得曲沁的信任。這段日子,聽曲沁的意思,是派他去鄉下查看曲沁的嫁妝田產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曲瀲卻臉色微微一變,覺得徐山此時回來不太美妙。她是知道的,為了預防萬一,她姐將徐山派到鎮安,讓徐山在那裏盯着,直到婚期到來,屆時讓他跟着余家的迎親隊伍一起進京。

    可距離婚期還有幾日呢,余家的迎親隊伍還沒有到呢,徐山怎麼就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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