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奴娘子。」王韻書頓了頓,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此次來,可是有話要說?或者該請問,你……還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水奴拿着茶壺的手忽然頓住,而後茶壺歪了一下,茶水灑了出來。
「抱歉!」
王韻書伸手接過茶壺,看她手忙腳亂的拿出巾帕擦着,從來未曾有過的慌亂模樣,忽然苦笑一下,而後柔聲說道:「水奴娘子,我不逼你,其實總結你跟我說的這些話的目的,就是已經決定了吧?」
水奴放下手裏擦着案幾的巾帕,跪坐着轉向王韻書的方向,而後深深行了一禮,嗓音和緩又句句清晰的道:
「表郎君,婢子多謝你的好意,只是,婢子食言了,終究還是決定留下。」
這種想要保護的心情,也許和當初希望保護明照的執念一樣,但或許,多了些什麼不一樣的。只是具體多了什麼,她現在還無從得知,也不想去管。
王韻書既然說過不會勉強,就不會食言。只是,知道人已經離開,他看着已經沒有半分熱氣的茶水,低聲說道:
「想帶你離開,不只是好意啊!」
「郎君。」書墨走進涼亭來,見王韻書沉默的模樣,有些疑惑的道,「水奴娘子不跟我們一起走了嗎?」
王韻書點頭,「不走了。」
書墨聞言有些驚奇也有些失望,半響又道:「那……郎君為什麼不勸勸她呢?」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其他人想要跟着他家郎君走的,這其中甚至還有不顧身份地位想要跟着跑的大家娘子,水奴這樣決絕的,還真從來沒見過。
「她既然開口,便是已經決定了的事。」王韻書道,「欲拒還迎、以退為進這樣的性格,她是不屑的。」
不僅不屑,是決絕吧?
想起自己後來對她說。若是在殷家留不住了,可以帶信給自己,然後自己來接她時,水奴感激而又認真的回答。「婢子言而無信一次已是大錯,今日做了決定,今後結果如何都是自己種下的因緣,斷沒有再連累別人的道理。」
終究是一點希望也沒留嗎?
水奴回到樹硯閣,她是殷暖的婢女。雖然得了主人恩典休息幾日,但也沒有一直偷懶的道理。
只是到了殷暖屋子,卻被告知人不在,問了一下,得知了殷暖去處,水奴又轉身離開。
一路按照婢女的指點來到一處院子,只見裏面放着多輛馬車轎輿,各種款式皆有,想來此處是司園放置出行工具的地方。
殷暖着一身白底藍紋的大袖衣衫,正站一輛馬車前吩咐着什麼。而其他幾個奴僕正在往馬車上搬着東西。
「五郎君。」水奴上前道。「是要出行嗎?」
「不是。」殷暖搖搖頭,對他笑了笑,說道,「之前聽表兄說這兩日就離開了,吾想路途遙遠,便為你準備一些出行的行禮。
水奴驚訝的看着眼前這精緻的馬車和不停的搬上馬車的東西,所以,這些都是為她準備的?
「五郎君,這麼多,你都準備了些什麼?」
「夏季將過。秋冬的衣衫吾讓他們準備了些,還有路上吃的乾糧。」殷暖道,「本來想給你指派兩個家僮跟着的,後來又想表兄一向簡裝出行慣了。他可能不喜,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有一些銀錢,畢竟財不露白,吾就私下再給阿姊你好了。」
「五郎君。」水奴驚訝了半響,才終於開口,言語間帶着些笑意道。「婢子應該只是司園的婢女吧?這般陣勢,似乎過了些。」
「怎會過?」殷暖道,「此次醒來能再看見阿姊,吾心下感激不盡,就想着,若是阿姊離開之後,此生命盡之前,再能得見一面,大概也就無憾了。」
說着,抬起頭來看着水奴笑道,「因此,阿姊可否答應吾,在下一次見面之前,都要平平安安的可好?」
水奴心裏忽然有些刺痛,眼裏也有些酸澀,頓了頓方道,「五郎君,回去吧!」
「什麼?」
「婢子說回去吧!」水奴道,「不用準備行李了,婢子不走了!」
殷暖聞言愣在眼裏,半響,唇角的笑意終於蔓延到眼裏去,「阿姊,你……可是說的真的?」
「嗯。」水奴點頭,「不走了。」
他忽然覺得心痛,為殷暖為她做的這一切,明明不舍她離開,卻一點點的為她的出行準備好。
或許這份牽絆代表了什麼她現在看不明白,也不知道將來會怎麼發展。只知道,即便已經過了兩年,即便他已經長大能自保,她還是不忍,也不捨得離開。
那個也許山遠天闊的懸崖之上,就算一輩子也爬不上去,只要在他身邊,想來也是一片與世隔絕的樂土,在那裏也有風自來,有花會開。
心裏的害怕終於放下,殷暖去到王韻書住的屋子,王韻書沒在,家僮見是他來,就主動把他引了進去。門的一側是坐榻,坐榻對面有兩個博古架,博古架前又一張案幾,上面擺放着一副半開半卷的書畫。殷暖起身走在卷畫前,微微低頭打量着。
畫卷露出一角,想來應該是一副人物的畫像,殷暖看了半響,忽然有些入迷的伸手拿起來,而後打開。
在過去的兩年裏,他曾經多次想過要畫水奴的畫像,可是每次都在將要落筆的時候,只是畫出一片熟悉的山水,然後就會想,水奴她此時會在這片山水的哪個地方?在做什麼?
因此,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在畫像上看水奴,是這樣的。
畫面里,正對着的是古墨齋的門,門裏門外有許多人,然後在這些人中間,水奴微微垂首,挽袖執筆。在那一瞬間,殷暖幾乎又像是回到在古墨齋的時候,水奴替他答應了掌柜的要求,在眾人驚嘆的目光中,寫下了「古墨齋」這幾字。
「這可能是我畫得最好的一幅畫了。」王韻書不知何時來殷暖旁邊,看着他手裏的畫像,然後又回頭問殷暖道,「五郎,你說畫得好嗎?」
「嗯。」殷暖點頭,「好,似乎要從畫裏面走出來一般。」
王韻書輕聲說道:「真要能從畫裏出來就好了。」
殷暖依舊看着手裏的畫像,沒說話。
王韻書看向他,忽然輕笑道:「五郎,水奴娘子不知道這幅畫,我能帶走它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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