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奴走出院子,一路磕磕絆絆的來到一個頗有些偏僻的地方,那裏離樹硯閣倒不是很遠,看起來是一個經久不用的院子,裏面雜草叢生,昔日繁華絲毫不見,背面有一棟很是破舊的建築,呼呼的風聲吹過,門框「嘩啦」作響,環境頗為瘮人。
在這樣的表面上光鮮亮麗的大家,內里不知生出多少繁華走向荒敗的故事,莫說是殷家,便是皇宮,也有冷宮哀聲夜夜不斷。
對滿眼的陰森視而不見,水奴走在院子中央,把手裏的籃子放在地上,然後開始用手拔地上的雜草。早已經過了春天植物生長的季節,那些雜草的根莖很是堅硬,水奴拔了幾叢,手上就被割了好幾道口子。
她自己還沒什麼感覺,旁邊忽然有一人急匆匆的跑了出來,水奴還沒反應過來,受傷的手已經被人拿在手裏。
「五郎君?」水奴不可思議的看着來人。
「是吾。」殷暖點頭,拿出自己的巾帕給她把傷口包紮好,才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低頭說道,「吾是跟蹤你過來的,之前僕從窗里看見你一個人悄悄離開,很是擔心就跟過來了。希望水奴你不要介意。」
水奴搖搖頭表示不介意,見他低頭打量自己籃子裏面的東西,有些惶急艱難的解釋道:
「婢子的阿父過世了好些時日,一直未能給阿父上香祭奠,心裏實在難安,故而才拜託容柳阿姊給我尋了這些香燭來。」
很多人家都介意不相干的人在自己家裏為不相干的亡者進行祭祀,況且殷家還是一個大家,水奴也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婢女。所以她才會瞞着眾人悄悄到這裏來。
「我知道的。」殷暖打斷她的話,「之前吾曾向容柳她們打聽過你的身世,所以水奴你不用介意。我不會責怪你,也不會告訴他人的。」
見水奴一直緊繃的神經緩緩的鬆懈下來,殷暖鬆了口氣,打量周圍一番之後問道:「你是想把這裏處理乾淨嗎?」
水奴點頭。
殷暖又說道:「你這樣硬用手是不行的,跟我來。」
水奴不解的跟着他走進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竟然發現裏面竟然整整齊齊的擺放着十幾把鋤頭和一些其他的農用工具。
「這個院子雖然已經荒廢了許久。」殷暖見她驚訝便解釋道,「但是這裏有一條小道剛好通向私莊的一個田地,所以那些有蔭佃客為了取用方便就把常用的農具寄放在這裏。吾也是無意中發現的。」
水奴才拿起一把兩頭尖尖的農具,殷暖便讓她放下,遞給她一把鋤頭頗為扁平的農具,說道:
「水奴你用那個是不行的,除草要用這個才比較方便。」
見水奴有些驚訝的看着自己,殷暖不解的問道:
「吾又怎麼了嗎?」
水奴無言的笑了笑,輕聲說道:「婢子只是奇怪五郎君竟然對這些農耕用具這般熟悉。」
「這個呀。」殷暖頗有些不好意思,回道,「之前我和阿母去私莊查看的時候,看着有趣便向那些有蔭佃客學了些。」
水奴試了試手裏農耕用具的重量,嘆道:
「想來應該很辛苦。」
殷暖點頭,「若非那天吾親自去見識過,也不知盤中菜、碗中米皆是從汗水中得來。」
兩人走到院子,好一會兒總算是除淨一小片地方。殷暖又給水奴找來一個有些舊了的憑几,用袖口小心擦乾淨上面的灰塵,給她端端正正的擺放好。
水奴把帶來的香燭擺放在上面,殷暖拿出一個火摺子遞給她,水奴祭祀完畢,直直的跪在地上,而後漸漸的俯下身去。
「父皇,原諒君璧不孝。在你仙逝之後,只能以這種方式祭奠你,望你一路走好!他日若有機會,君璧再來給你和母后請罪。」
殷暖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水奴聲音很低,他聽不清說了些什麼,但是那悲泣一般的訴說讓他的心裏也跟着沉重起來。
待到香燭燃盡,水奴起身說道:
「五郎君,走吧!」
殷暖有些緊張的看着她,見她臉上不見一絲水痕,難掩心底的驚訝,「水奴?」
雖然擔心水奴會不會傷心過度,但是看着她這般平靜無波的樣子,心底里卻有一種希望:若是她能哭出來,說不定會好一些。
「五郎君。」水奴微偏着頭打量他,忽然輕聲笑道,「五郎君怎麼了?可還有其他事沒做嗎?」
「啊?沒有。」殷暖反應過來,有些赧然的伸手想要接過她手裏的空籃子。
水奴拒絕道:「這個不重,不勞煩五郎君了。」
殷暖收回手,半響,又有些猶豫的問道:
「水奴?」
「恩,怎麼了?」
「你……真的沒關係嗎?若是……若是難受的話,哭一哭沒關係的。」
「沒事。」水奴只是搖頭,「五郎君放心便是,婢子沒事的。」
她是真的沒事,阿父死了,過去的那個司馬君璧也死了,她的所有悲傷都被留在了那場夢境裏。
已經沒有了強烈的想要回去的地方,雖然不知道未來的自己能去往何處,但是至少現在,眼前的這個人在真心的關心好,那自己就感激好了。
第二日一大早,阿元風風火火的推開她的房門。
「水奴阿姊!」
「阿元?」水奴驚訝的看着她一身雪白的裝扮,「這是……」
「喪服啊!」阿元把手裏一直捧着的喪服遞給她,「這份是你的,新皇仁慈,說是先皇駕崩,天下從今日起縞素七日。那時我還沒說完你就昏迷了,我擔憂你不知曉,今日依然一身常服會落人口實,所以才早早的趕了過來。」
「多謝你,阿元!」水奴小心翼翼的接過,嗓音里竟然有些哽咽,不曾想自己竟還有為父皇披麻戴孝的機會。
「水奴阿姊,你怎麼了?」
「沒什麼。」水奴抱着衣物走進屏風後面,「我先去換衣,阿元勞煩你等我片刻。」
先前為了方便照顧,殷暖便讓人把她屋子裏的屏風撤了,後來她身體好了之後又讓人搬回來。
院子裏的氣氛和吵吵鬧鬧的往日很不一樣,儘管很多人都感受不到那份關於亡者的悲傷,但是被這滿目縞素的氣氛所感染,說話做事都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這般過了幾日,這天水奴走過那片已滿是枯枝殘葉的桃院時,忽然被一個陌生的婢女伸手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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