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毫無徵兆的覆蓋了從博森克通往菲恩郡的整條道路。從海軍突擊隊鎮守的陣地開始向東,炮擊的範圍逐漸延伸,並且朝着遠處延伸了出去。
當突然的炮擊聲成為戰場上唯一的聲音時,似乎就連時間都變得緩慢了下來。除了爆炸還是原來的速度之外,不論是帝國海軍突擊隊還是嚎叫着發動衝鋒的同盟軍人,動作都變的緩慢甚至有些滑稽。
但血腥的殺戮卻從來沒有改變過它的本質。在這片土地上,來自於兩個遙遠星球的人們手持武器互相廝殺。人類歷史中所產生的一切智慧和科技的結晶都被應用在了這片土地上——如何快速高效的奪走人類的性命。
在數萬年以前,人類手持着石斧和長矛互相廝殺。數萬年之後的現在,哪怕已經擁有了穿越星海的能力,人類仍然執着且沉迷於互相廝殺。
開化的文明人,和赤身裸體的直立猿並沒有多少本質上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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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發子彈射炸了沖向自己的同盟人之後,霍恩將軍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同盟人的進攻被擊退了。
「所有人,就地休息,整備彈藥。」霍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轉頭喊道,「連長,統計情況匯報!」
「將軍閣下,上尉先生陣亡了。」滿頭是血的上尉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他朝着霍恩將軍匯報道,「我們傷亡很重,有接近一半的突擊隊員負傷或者陣亡——具體人數正在統計。」
霍恩鐵青着臉點了點頭,然後問道,「給你們五分鐘時間休息,把所有還能拿的起槍,走得動路的士兵集結起來。」
作為身經百戰的老將,霍恩清楚的知道——敵軍情況不明,己方不可能再有援軍,那繼續固守在陣地上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如果敵軍的集結地沒有被炮火覆蓋,那固守陣地最多只能拖延一小會敗亡到來的時間節點。
與其這樣,還不如趁着火力打擊剛過去,敵軍陷入混亂不安的時候發起反衝鋒。打他個措手不及,這樣還能多一絲獲勝的機會。
當然,要是敵人並沒有遭到火力打擊,現在發起反衝鋒也就和送死沒什麼區別了——不過……在艱難的防守陣地後死在進攻的路上,沒有任何一個海軍突擊隊員會拒絕這份「饋贈」。
海軍突擊隊員天生就是用來被敵人包圍的,但他們絕不是守衛陣地的最好人選。
帝國海軍突擊隊員的使命永遠是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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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火焰在猛烈燃燒,到處都是煙霧。空氣中瀰漫着石粉和土壤被炸開後的刺鼻氣味,同時還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以及肉烤焦了的臭味使勁往鼻子裏鑽。
馬庫斯·馮·霍亨索倫少佐倒在地上,他艱難的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有些困惑的看了看周圍。
這個場景有些似曾相識,他甚至一時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這個味道、這煙霧和火焰,都仿佛五年前自己帶領同盟大隊戰敗時一模一樣。
他抬起雙手,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以及破爛的服裝——不,這不是噩夢,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炮擊而已。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馬庫斯少佐竟然覺得自己心裏輕鬆了不少。
讓他幹什麼都行,只要別再回到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就好。哪怕身為堅毅的同盟軍官,時隔五年,馬庫斯少佐仍然無法重新面對自己曾經的戰敗之夜。
他的中佐大隊長在戰場上遭遇帝國炮擊陣亡,身為副大隊長和參謀長的馬庫斯少佐接過指揮權,指揮着剩下的八百二十七名同盟戰士繼續履行着自己的職責。
他們要在艾哈奧特上為同盟開闢一塊登陸場,從而安全快速的在帝國狗的側翼投送三十二個師團,從而完成同盟戰爭史上最為偉大的一次分割包圍。
這項命令直接來自於同盟第二戰區司令長官艾森施坦威大將,並且還得到了同盟元首的關注。
馬庫斯少佐承擔着艱巨的責任和壓力,他和剩下的八百二十七名戰友,決心用不擇一切手段——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換——也必須完成任務。
但就在馬庫斯的大隊成功完成了滲透任務,並且向着預定目標區域前進時,他們忽然遭到了來自帝國的大規模炮擊。8寸的炮彈完美的覆蓋了馬庫斯大隊駐紮休息時構築的隱蔽工事,而炮擊區域高大的樹木則導致大量重型炮彈在半空中炸開。
空中炸開的炮彈成為了完美的霰彈雨,衝擊波裹挾着無數破片和烈焰,輕而易舉的奪走了幾乎所有人的生命,同時還點燃了整片乾枯的森林。
馬庫斯少佐是被自己的近衛抬出森林的。昏迷了三天之後,他剛醒過來並且得知自己的大隊幾乎全軍覆沒後,一群臭烘烘的帝國陸軍走狗就俘虜了他。
馬庫斯自己對繼續活下去……其實並沒有什麼期望。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還能活着回到同盟的一天。哪怕那片璀璨的星空中,還有自己的父母,美麗的妻子以及四個孩子在等待着自己。
被俘虜之後,馬庫斯先是被送到了帝國的種植園中遭到奴役。但身為軍官的他多次組織戰俘暴動,之後就被挑出來後送到了聯合礦業的礦場中。
在礦場中,馬庫斯利用「工作便利」,盜竊了一批炸藥。然後在同為戰俘的同盟工兵的幫助下,馬庫斯和一批士兵炸開了看守他們的牢房,並且再次發起了暴動。
這一次,馬庫斯和他手下的人甚至搶到了一條帝國採礦船的控制權。在他們試圖開船逃離的時候,帝國近衛海軍出現在了他們的航路上,並且擊毀了這條被礦奴們奪走的帝國財產。
馬庫斯第三次被俘,這一次,他被送到了紐薩爾。
紐薩爾的礦場和他之前待過的地方都不一樣。這裏的看守更加殘暴——他們甚至會毫無理由的,僅僅是為了取樂而殘忍的殺害掉那些生病的戰俘。
馬庫斯在這裏徹底放棄了暴動的打算,原因也很簡單。
這裏並不是帝國礦業聯合體的礦場,而是一位帝國公爵的私產。更重要的是,這份私產是公爵先生見不得光的那一部分。
這個礦場一部分是為了給公爵提供財富,而另一部分……則是為了給聯合礦業以及帝國礦業處理戰俘奴隸的地方。
會被送到這裏的戰俘都是最難搞的刺頭,或者已經被壓榨乾淨了的「人干」。死了不可惜,在他們死之前只要能壓榨出一點點利益就不算虧。
而察覺了這一點的馬庫斯忽然靈光一閃,他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了一條彌補自己大隊全軍覆沒的道路。
一位帝國公爵,對財富如此熱衷,而且還和聯合礦業關係密切。這讓馬庫斯少佐聞到了一絲美妙的香味。
一絲和背叛有關的,美妙的香味。
馬庫斯開始利用自己的身份,收攏刺頭和那些身體虛弱的戰俘們。在他的要求下,戰俘們突然改頭換面,努力工作為公爵先生提供財富。在他看來,這位薩爾公爵越富有,他對帝國造成的傷害就會越大。
馬庫斯的行為目的當然不會讓帝國狗們知道,在他的幫助下,公爵的博森克礦業資產在四年內快速擴張,從原來的單礦迅速擴張到了四個。
就在馬庫斯少佐覺得自己會在博森克上為公爵先生工作到生命中最後一刻時,督礦隊的領隊找到了他。
「屠滅一個村莊,公爵先生會為你們提供一條船——能夠送你們回家的船。」督礦隊的隊長以傲慢的態度向馬庫斯少佐傳達了「命令」,「這艘船上裝備了足夠多的伊普西龍礦石,你們可以回到同盟,也可以直接去星河聯邦——任何地方都行。」
作為高級礦奴工作了四年的馬庫斯少佐,突然覺得心底某處柔軟的地方被人撥動了一下。
他想家了。
參軍入伍,成為同盟軍人十九年之後,馬庫斯少佐第一次因為個人原因而決定發動一次軍事行動。
現在,他半躺在地面上,看着自己身旁這些同樣渴望回家,但已經被炮彈炸的四分五裂的戰友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在集結地,同盟士兵和帝國督礦隊員們一樣橫屍遍野,肢體和屍塊到處都是。
他們的血液一樣暗紅難以區分;他們的內臟混雜更是無分彼此。
這不是馬庫斯少佐五年前那個噩夢,它比五年前更加殘忍。
馬庫斯緩緩的低下了自己的頭——曾經有一頭漂亮金髮的頭頂因為燒傷而「寸草不生」。他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
那裏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坨仿佛妻子織毛衣時被貓咪搞亂的毛線團一樣的腸子,以及源源不斷往外流淌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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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準將帶着三十七名海軍突擊隊員衝到了集結地。他們是順着血腥味一路找到這裏的——有血的地方就意味着有人。而在這片黑暗中,除了他們以外,任何「人」都是敵人。
但在進入集結地後,他們並未遭到任何攻擊。突擊隊員們非常順利的進入了這片地域,隨後看到了真正的「地獄」。
由菲恩郡炮兵們操縱的火炮,似乎冥冥之中得到了神明的祝福。六發八寸高爆榴彈準確且完美的覆蓋了這片森林。和五年前一樣,森林高大的樹冠提前引爆了炮彈,破片和衝擊波席捲了整個區域。
除了少量傷員還在哀嚎以外,這片區域中的「敵人」現在甚至連個人形都沒有。到處都是斷肢和內臟,泥濘的土地吸飽了血液。
戰鬥……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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