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總有一些事情是艱難但必須去做的。
比如和一群特工一起策劃一場人質解救作戰任務。
杜桑德現在壓力山大,這倒不是因為什麼其他的原因,單純是因為艾卡的特工們……並不擅長這樣的行動。
艾卡這樣的機構,平時幾乎沒有什麼行動類的任務需要執行。而當他們行動的時候,往往只需要穿着斗篷,向所有遇見的人出示自己的證件就行。
簡單粗暴, 而且效果出奇的好。
因為這種「理由」,艾卡偶爾需要執行的行動任務基本都是逮捕或者獵殺類型的。他們裝備了蒸汽騎士用以增強追擊和正面強攻的能力,但卻壓根就沒有考慮過需要執行解救人質類型的作戰任務。
攻擊任務性質非常簡單,儘量保護自己然後殺傷敵人就行了。對於艾卡這種機構而言,他們需要考慮的無非是指定任務所需要「消耗」的人手應該控制在什麼範圍,取得什麼樣的效果而已。但這些「頭腦簡單」的艾卡紅衣郵差們在得知自己接下來要執行解救任務之後,第一反應都是「為難」。
「局長, 您哪怕讓我們直接去沖同盟陣地, 那我們也不會皺眉頭。」艾卡的行動隊隊長找到杜桑德之後低聲說道, 「但是衝進陌生環境裏,還要在對方傷害到議長閣下之前找到議長的位置,再最後完成解救工作……這個太困難了。」
對於這些專業人士來說,生死是常事。但任務失敗不是。作為專業人士,艾卡行動隊深知解救人質工作有多困難——畢竟在艾卡的行動習慣之中,劫持人質等待己方支援是一項戰術策略。
「平常執行這個任務的都是樞密院的護衛,我們最多就是提供一下情報支持。」行動隊的隊長一身血痕,說起話來瓮聲瓮氣的,「現在情況特殊,我們執行任務肯定沒有問題。但是……局長,平時哪怕有足夠的支撐和後援,我們也不敢保證能夠順利執行解救人質的任務。」
行動隊的隊長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他非常直截了當的說道,「如果您下令,我們絕對會毫不顧忌個人生死去執行任務。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但是……局長,您必須清楚,我們並不是擅長幹這個的。」
「現在這個情況, 不可能找到比你們更加精銳的力量了。」杜桑德嘆了口氣,「樞密院已經被徹底摧毀,裏面的人生死不知——我已經讓人去找警務處的皮爾爵士了,但現在那沒人知道他究竟在哪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如果我們能找到皮爾爵士或者其他樞密院的高級護衛,那你們就聽從他的指揮執行解救任務。」
要是沒找到有經驗的指揮官怎麼辦……這就不用杜桑德多說了。總不能就這麼看着安德羅妮被人綁走甚至殺死吧?
行動隊的隊長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去自己的隊伍里開始挑起了人選——首先得找槍法好的隊員,然後再看看有沒有擅長潛入的人選。接下來就得看人質到底在什麼地方,如果是相對空曠一點的環境,也許他們還有可能試着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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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羅妮緩緩醒了過來。
她感覺自己的腦後傳來一陣陣劇烈的鈍痛。整個人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躺在這種地方,處於這麼一個狀態。
她甚至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
長期的書案工作對安德羅妮的視力和身體健康都造成了很大影響,同時也給與了她一種「獨特」的能力——睡眠時間超過四個小時,她就會感到渾身疼痛。
根據現在身體的疼痛程度來估計,安德羅妮認為自己至少已經昏過去了七八個小時。
後腦傳來的疼痛不斷的提醒着安德羅妮現在的處境不妙,但同時也在不斷騷擾着她對自己所處的環境進行分析。疼痛讓她難以持續思考,同時難以回憶究竟發生了什麼。
更重要的是, 安德羅妮有些驚恐的發現, 自己腹內的孩子似乎不動了。
現在這個時間節點,正好應該是胎動最頻繁的時期。但是,在她醒來之後這段時間裏,腹內的胎兒連一點點動作都沒有。
安德羅妮一直維持着臉朝下,蜷縮身體側躺的姿勢。自從自己醒來之後,她就始終閉着眼睛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在沒有確定周圍環境安全之前,她根本不敢有任何動作。
「頭兒,這女人還活着?」果然,過了一會,突然有個男人的聲音在安德羅妮右側猛然響了起來,「這半天一點動作都沒有,不會是被老大你一棍子打死了吧?」
「那我可就要頭疼了。」一個聽起來油腔滑調的聲音說道,「我還指望靠着她來嚇退那個小勳爵呢。」
周圍爆發出了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安德羅妮粗略估計,自己周圍至少還有六七個人在看守。
這種程度的看守下,她不可能突然從地上跳起來,然後安全逃出這個地方——哪怕她的雙手雙腳並沒有被人綁起來。
她只能選擇繼續裝作昏迷,然後等待時機。
「時間差不多了。」蒸汽鍾在房間裏鳴響了八次,周圍忽然響起了一陣收拾東西的聲音,那個被人稱為「老大」的人率先說道,「準備一下,咱們該轉移了——看起來,勳爵先生大概是還沒有收到情報,我們得去一個更容易暴露的地方。」
話音剛落,突然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緊接着,四下好幾個地方同時傳來了破門而入和開槍射擊的聲音。
安德羅妮趁着這個機會,猛的睜開了眼睛。
她的視角之中,兩名穿着制服的紅衣郵差沖入了破破爛爛的房間,然後同時被大火力武器達成了一片血雨。
安德羅妮馬上死死閉上了眼睛,再也不敢亂動。
在她的身後,六台蒸汽騎士放下了手裏的武器,領頭的費爾巴哈吐出了夾在上嘴唇下方的唇煙,粗俗的罵了一句,隨後指揮其他的蒸汽騎士開始加固據點。
「你兒子來的有點晚。」費爾巴哈彎下腰,用鋼鐵手掌一把捏住了安德羅妮的腰,將她從地面上扯到了半空中,「別裝睡了,我剛剛已經看到你的頭晃動過了。」
似乎是為了確保安德羅妮醒來,鋼鐵手掌開始慢慢收縮,隨後,他確實看到了這位女士憤怒的目光。
「不要這麼生氣嘛,議長閣下。」費爾巴哈高聲大笑,他把自己的鼻子直接貼在了安德羅妮的耳朵邊低聲說道,「您的兒子帶着自己的獵狗來拯救你啦!」
「我本來還以為,需要換一個更加容易進攻的地方才能看到他的獵狗呢——看起來,您的兒子確實很喜歡你。」費爾巴哈用自己的鼻子,在安德羅妮的臉上使勁蹭了蹭,然後放肆大笑道,「不如讓我們來賭一把怎麼樣?賭注是我們兩個的性命,而賭局則是杜桑德——看看他會不會毫不猶豫的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你和你肚子裏孩子活下去的機會。」
安德羅妮死死盯着費爾巴哈,一聲不吭,但也一點動搖和恐慌都沒有。等費爾巴哈說完之後,她才出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企圖,但我可以肯定,這樣的手段絕不可能讓你達到目的。」
「我可不是那些歌劇里的愚蠢反派。」費爾巴哈用手拎着安德羅妮,然後大步向外走去,「我不會在自己的目的達到之前,就把所有的策劃和自己的心路歷程都說一遍。」
安德羅妮被「帶出」了房間,一股強勁的冷風吹來,而周圍的景色則讓她明確感受到了一陣刺骨的寒冷。
這是一座高塔,嚴格的來說,這裏是上阿爾賓最大的鋼鐵廠——礦業聯合體上阿爾賓綜合鋼鐵廠。
而這座高塔,則是高爐進料塔。之前安德羅妮被關着的地方就是監控倉——在這個位置,工人們可以通過操縱黃銅拉杆,來控制向高爐內投放的粉碎鐵礦數量。
為了方便觀察並且利用重力投送粉碎鐵礦,投料塔的監控倉距離地面足有三十約爾。上下只有一條狹窄的金屬樓梯用於通行,而且監控倉本身外部幾乎全部由半指厚的鋼板拼接而成,只有幾個用於通氣的窗戶和管道使用的是薄鐵皮和木頭。總體來說,這個位置是典型的易守難攻。
為了保證攻擊的隱蔽性和突然性,紐薩爾紋章管理處的行動指揮官最終選擇了徹底放棄蒸汽騎士,全部採用無防護紅衣郵差進行攻擊的策略。按照杜桑德獲得的情報,以及紋章管理處之前在附近的調查,綁架了安德羅妮的這一批人是乘坐着四輛蒸汽馬車抵達工廠的。
對方應該沒有裝甲兵器,那就沒有必要冒着行動失敗的風險,讓蒸汽騎士爬樓梯上去——金屬戰靴和金屬樓梯碰撞的動靜實在是遮蓋不了。
為了加強攻擊密度,指揮官甚至專門調來了兩架隸屬於紐薩爾紋章管理處的浮空艇。這些浮空艇由經驗豐富的駕駛員操作,他們將浮空艇開到距離鋼鐵廠半哩的地方,然後通過控制釋放儲備蒸汽和熱氣,悄然無聲的懸停在了高塔上方,並且放下繩索讓行動隊員們索降。
六名索降隊員全部成功落地,他們和攀爬了十來分鐘的隊友會和後,一起對這個控制室發動了突襲。
隨後,正如同面如死灰的指揮官看到的這樣,行動失敗了。
十二名突擊隊員從四個入口同時進攻,前後時間誤差不足一秒。他們的行動配合之密切,甚至超出了指揮官最樂觀的預計。但他們卻在突入房間後,被重火力直接打成了漫天的血霧——順着晚風,他們的一部分直接飄落在了指揮官的臉上。
血腥味濃的很悲哀。
「任務……失敗了。」指揮官轉過身,對着自己身旁的杜桑德說道,「讓您失望了,局長。」說完,指揮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自己腰間的手槍,然後照着自己腦袋扣動了扳機。
杜桑德用盡全力,一腳踹在了指揮官的肚子上。原本指着指揮官先生自己腦袋的槍口稍稍偏了一點,子彈帶走了指揮官先生一撮棕黃色的頭髮,然後擊中了幾十約爾外的坦克炮塔。
「朝着自己腦袋開槍算什麼本事?!」杜桑德對着被自己踹到在地的指揮官破口大罵,「碰到一點困難就他媽要死要活的,你還是不是男人?給老子站起來!」
暴怒之下的杜桑德甚至沒等這位自殺未遂的指揮官站起身來,他直接扯着對方的領子,一把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我媽還在上面,在那個該死的蒸汽騎士手裏,她肚子裏還有個孩子!」杜桑德把自己的臉直接貼在了這位面如死灰的指揮官鼻子上怒吼道,「我把所有的資源都交給你,目的是讓你把人給我救出來!不是讓你他媽的把事情搞砸了之後,朝着自己的腦袋上開一槍!你以為死在這兒就算兩清了?!」
「現在,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哪怕你拿我去換人質都行……」杜桑德的聲音壓低,帶着難以控制的哽咽和悲傷,「我求求你,把她救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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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漸漸拂過早已停工的鋼鐵廠,帶着一股鐵鏽和血腥的味道。站在高塔下,杜桑德看到了自己的母親。
她被一隻巨大的鋼鐵左掌捏住了腰腹,而蒸汽騎士的右手手持一柄巨大鋒利的「短匕」,刀劍直接頂在了安德羅妮的脖子上。
「勳爵先生,好久不見——希望您過的還好。」費爾巴哈沒有帶面盔,他得意的朝着塔下高聲喊道,「把您的母親請到這裏來,這實在是一個不得已的選擇,希望您能理解我的苦衷。」
杜桑德面色鐵青,他看着費爾巴哈高喊道,「你有什麼條件,我們都可以談,先把我母親放下來!」
「我的好先生,您可不是個優秀的談判代表。」費爾巴哈壓根不理杜桑德這一套,他大笑着說道,「你得首先表現出強硬態度,然後再威脅我,『如果不馬上放人,那就會殺死每一個我在意的人』。總之,你要表現出一點都不在乎安德羅妮夫人性命的樣子,然後反過來威脅我,這樣的談判才算是有效的。」
杜桑德咬緊牙關,拳頭捏住又鬆開,反覆幾次之後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我想要什麼呢?」費爾巴哈非常「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後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過,也許您可以先給我找找樂子——把人帶出來!」
隨着費爾巴哈的高喊,從一旁的高爐車間內走出了兩個手持武器的壯漢,他們押着七八個被繩子捆住手,排成一長串的小孩走了出來。
「這些人,都是低賤的同盟礦奴逃亡之後,和那些貧民們通婚生下的後代。他們的父母從來沒有交過稅,也沒有為紐薩爾的發展作出任何貢獻——但他們卻恬不知恥的進入了您出資建立的學校里接受學習!」費爾巴哈高聲喊道,「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小偷,您想必也對他們恨的厲害吧!那就殺了他們,為我們的談判提供一個良好的開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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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爾巴哈的第一個要求竟然是要殺人,這是杜桑德無論如何也沒能想到的。
他一開始還以為,費爾巴哈會和上輩子看過的電影劫匪一樣,要求杜桑德提供撤離工具,金錢和什麼其他的東西。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有一條裝備了多個伊普西龍礦動力系統的船之後,就基本上哪兒都能去了——同時還不太容易被攔截。
而這個要求,卻讓杜桑德有些措手不及。
「殺人是很簡單的事情,大部分就和您四年前對我做的一樣。」費爾巴哈仍然站在高台上大聲說道,「把槍掏出來,指着一個冒犯過您的人的腦袋,然後扣動扳機就行了——非常簡單不是麼?」
「如果你這麼做是為了私怨,那我給你一個更好的報復機會。」杜桑德嘗試搶回主動權,「你現在就下來,我讓其他所有的人都走開,咱們來一場男人之間一對一的廝殺。」
利用「男人」這個性別身份來控制其他男性的行動模式,是一個普遍比較好用的策略。尤其在帝國這種女性地位和權利被普遍壓制的社會下,身為男性就意味着有些事情必須得採取「具有男性氣概」的舉動。
「男人?我?」費爾巴哈毫不在意的拒絕了杜桑德的建議,「自從在奧林流浪時有男人照顧過我的屁股之後,我就沒把自己當成男人看待了。」
這個回答實在是過於強大,杜桑德竟然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最離譜的是,聽到這種回答之後,站在費爾巴哈身旁的那些裝甲騎士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仿佛他們早就知道了似的。
「看起來,勳爵先生還是有些不忍心下手啊。」費爾巴哈把話頭又扯了回去,「既然您不忍心動手,那我就給您增加一點動力。」說完,蒸汽騎士右手短匕猛然一揮,安德羅妮右手的小拇指被直接砍了下來。
「這是,第一個動力。」費爾巴哈仰天大笑,笑聲幾乎破音。他完全不在乎自己手中安德羅妮強壓的痛呼和塔下的杜桑德怒吼。用短匕將斷指扎入口中使勁咀嚼了兩下之後,費爾巴哈一口吐出了嘴裏的手指,然後重新用匕首頂住了安德羅妮的脖子。
「勳爵先生,接下來每過半刻鐘,我就會切掉你母親身體上的一個部分。可能是手指,可能是鼻子眼睛,也有可能直接一條腿——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比較不好琢磨。」費爾巴哈說到興起,直接鑽出了自己的蒸汽騎士裝甲。
他站在自己的蒸汽騎士裝甲左側手臂上,用腳直接踩在了安德羅妮的頭上高聲喊道,「這樣的鼓勵,夠不夠你清醒過來,殺掉那些盜竊了紐薩爾資產的賊?」
「老爺……附近找不到合適的射擊角度。」羅森走到杜桑德身邊低聲說道,「坦克仰角還是不夠,而且敵人的位置距離夫人太近,如果發射炮彈的話,爆炸和破片會連夫人一起殺死。」
使用坦克炮直瞄發射炮彈,這是杜桑德想到的最後手段。和很多人傳統印象不同,直瞄火炮的射擊精度其實遠高於狙擊槍。但不幸的是,坦克裝備的炮彈全都是穿甲爆炸彈。如果能夠須按照到直接射擊的角度,炮彈射擊到費爾巴哈的時候有一定概率不會爆炸。
但現實情況是,這個方案根本沒有可行性——炮彈的射擊彈道後方就是高大的金屬塔,爆炸會直接覆蓋包括安德羅妮在內的所有人。
「我剛剛提醒過你,我不是一個好琢磨的人。」費爾巴哈等待了一會之後似乎失去了耐性,他對着杜桑德高聲喊道,「那就你身邊的人也行,紅衣郵差、那些帶炮管的載具里的駕駛員、或者隨便什麼人——你還有一分鐘時間考慮,然後殺死其中一人!」
「有種就下來跟我正面廝殺啊!」杜桑德還在努力試圖激怒對方,結果換來的卻是費爾巴哈的一陣嘲笑。
「你可真是個可憐的小蠢蛋。」費爾巴哈朝着地面上啐了一口口水,「這種伎倆對我來說一點作用都沒有,它只會給你的母親帶來更多的傷痛。現在,開槍殺人或者看着議長閣下繼續缺一點什麼……你會怎麼選呢?」
杜桑德忽然冷靜了下來。
「你想要的,無非就是兩個結果——紐薩爾反叛帝國,成為新的同盟。或者紐薩爾竭盡全力留在帝國體系裏,繼續保持原樣。」杜桑德高聲說道,「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結果——哪怕你要紐薩爾去幹掉同盟,這也不是不能商量。」
「太聰明的人,往往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費爾巴哈突然也收起了笑聲,他從蒸汽騎士的右臂上跳了下來,站在控制台的高台邊緣處嘆氣道,「我又改變主意了。聰明的勳爵先生——請你自殺吧。」
「我想要看到紐薩爾和帝國不死不休,想要看到你們永遠沉淪在戰火和殺戮里,想要讓所有人都嘗嘗最極致的痛苦和悲傷。」費爾巴哈興趣缺缺,聲音也不怎麼大了,「總之,我想看到苦難。」
「所以,請你對着自己的腦袋開一槍吧。」費爾巴哈說道,「你死了,我就放人。」
費爾巴哈沒有說謊話。這是杜桑德的第一想法,這個該死的胖子毫無疑問是徹頭徹尾的反社會人格,而且還極度偏執,內心充滿憤恨。
逼着杜桑德自殺,然後放走安德羅妮……這當然能夠達成他的目的。母親的復仇,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持久,最深刻的憤恨。
而自己已經算是多活了一世,雖然死亡仍然令人恐懼,但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杜桑德有些遲疑的看向了自己手裏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似乎有什麼特殊的魔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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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母親,安德羅妮一直認為自己不夠盡職。
杜桑德是一個和傳統概念里的孩子都完全不一樣的……孩子。從出生之後,杜桑德就幾乎沒有哭鬧過。安德羅妮幾乎沒有怎麼操心過他。
成長的過程之中,杜桑德也表現出了極不尋常的自律和早熟。無論是對待杜尚毫無道理的「懲罰」,還是和安德羅妮聊天時,似乎杜桑德才是更加成熟的那個。
由於杜桑德的過於早熟,安德羅妮始終認為,自己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後來尋找家庭教師過程中,杜桑德的表現也讓她感到驚奇。自己的兒子就像是一個正在蓬勃生長的大樹,看着杜桑德的時候,安德羅妮的心裏既有自豪,也有些陌生。
好在他確實是自己的孩子,至少在下議院的工作中,杜桑德展現出了極其優秀的工作能力,以及和安德羅妮一致的政治思想。他所提議的法案幾乎都展現出了和貴族身份完全不符的、對貧民的關懷和仁慈。
他是自己的孩子,而且是個好孩子。
安德羅妮看向杜桑德的眼神永遠充滿驕傲,但總有一些隔閡和生疏。
而現在,在劇痛中看着杜桑德抬起右手,盯着手槍的樣子……安德羅妮感受到的最後那一絲隔閡和生疏全部消失不見了。她沒有任何猶豫,她知道自己必須阻止杜桑德的舉動。
她盯着自己面前,背對着自己的費爾巴哈,然後猛的向前一撲。
蒸汽騎士右手的短匕毫無阻礙的切開了安德羅妮脖子上的皮膚、肌肉、血管……甚至是氣管。而借着這一下奮不顧身的前沖,安德羅妮缺了一根手指的右手按在了費爾巴哈的後背上。
她像是一隻撲向烈火的蝴蝶,毫不猶豫,奔向死亡。
安德羅妮帶着費爾巴哈從高塔上墜落,她的視角上下翻滾,她看到了杜桑德先是呆滯,隨後震驚乃至悲痛的表情。
對不起呀,媽媽只能這麼做了。
以後你要早點睡覺,要好好吃飯……要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安德羅妮的心裏有太多話想說,但她卻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她還有太多的話想說,有太多的事情想做……
晚風悄悄拂過,安德羅妮和費爾巴哈墜落地面。
「開火!!!」杜桑德帶着哭腔的命令傳遍了整個鋼鐵廠,十二輛隱藏在鋼鐵廠周圍的坦克同時開火,十二枚三寸炮彈同時命中了高塔監控倉下方大約十約爾的地方。
高塔先靜止了一下,然後轟然倒塌,而那些綁架了孩子的武裝人員也瞬間被全部擊斃。
金屬塔倒下的煙塵沖天而起,仿佛是一隻伸向天空的,試圖挽回母親魂靈的……稚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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