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莫爾斯先生並沒有說謊。
在聽到了杜桑德的建議後,莫爾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說道,「讓他們來監視我吧,反正他們也什麼都找不出來!」
杜桑德也沒有馬上做出什麼反應,他只是又問了一遍,「您確定?現在留在紐薩爾, 以後要是再有什麼變化,那可就一點迴旋餘地都沒有了。」
莫爾斯有些不滿意的瞪了一眼杜桑德,「我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暗衛,那我現在絕對不會有任何猶豫的跳上穿梭艦,直接跑到聯邦去。可我不光是侯爵先生的暗衛,同時還是暗衛在紐薩爾行動的負責人, 是安德羅妮的朋友和前任首席私人秘書, 同時還是你的老師。」
莫爾斯似乎對於杜桑德的建議非常不滿意似的,他批評道, 「在提出建議的時候,你要首先想想看,萬一我真的遵循了你的建議之後,你和你的母親能不能承受這樣的後果!」
「你很關心我,這我很感激。」莫爾斯對杜桑德批評道,「但是,這樣的關心必須要平衡好自己的收益和損失——如果我現在跑了,你和安德羅妮就會直接成為奧林的艾卡調查的重點對象。他們既然給侯爵身上扣了這麼多的罪名,那就絕對不會輕易放手。」
杜桑德看着自己的老師,沉默很久之後才問道,「那您就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面對什麼樣的遭遇?奧林的艾卡如果真的要刑訊逼供,你能扛得住?」
莫爾斯輕笑一聲,朝着杜桑德張開了嘴, 「看見沒有?我最裏面的牙齒是換過的——裏面藏了毒藥。如果有需要, 我只用使勁一咬,就能短時間內毫無痛苦的死去。」他重新合上自己的嘴,嘆了口氣說道, 「干我們這一行,總要有類似的準備。不管是心理準備,還是實際準備都得有。」
說到這裏,哪怕是莫爾斯也不禁顯得有些唏噓,他摸了摸杜桑德濕漉漉的頭髮說道,「等這次的事情過去了……你還是別在艾卡里繼續幹了,在裏面放幾個心腹,然後把你自己的卷宗毀掉,別再和我們這樣的人扯上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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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紐薩爾紋章管理處大樓燈火通明。
二十多台蒸汽騎士正在大樓周圍構築防禦工事,他們手持武器,在制高點的燈光照射下,虎視眈眈的注視着大樓附近每一處樹林和每一個路口。
在大樓周圍,全副武裝的海軍突擊隊員和陸軍士兵們封鎖了大樓周圍兩個街區的所有道路,甚至連警察都無法進入到這兩個街區內——所有居住在兩個街區內的居民都被強制驅離了自己的家。
杜桑德開着自己的車被兩個街區外的卡口攔住時,也被這種陣仗嚇了一跳。
攔住杜桑德的是一幫海軍突擊隊士兵,他們對杜桑德的態度倒是很不錯。「勳爵先生,您可能要在這裏稍微等一會。我們無法判斷您的證件真假,得請紋章管理處的人過來認。」
杜桑德對此沒有什麼其他意見,他有些好奇的伸出頭看了看正在把守路口的海軍突擊隊員們問道,「怎麼連你們都動了?」
「我們接到了來自軍部的直接命令。」向杜桑德通知他不能夠直接通過檢查點的海軍中尉說道,「全紐薩爾的海軍突擊隊都被調動了起來,我們這些有城市作戰經驗的都被調到了上阿爾賓的街道里——我們出來的時候,整個營地的人都忙的焦頭爛額呢。」
「辛苦了。」杜桑德從車上下來伸了伸腿,順便從口袋裏遞過去一根香煙,自然而然的抱怨道,「出這麼一檔子事兒,全紐薩爾都得忙活起來,但願能早點忙完吧……」
「我覺得……大概得忙活好一陣子。」上尉賠着笑接過香煙,別在了自己的耳朵後面說道,「我們出發的時候,衛戍艦隊也在調動,正在維修的兩條巡洋艦也緊急折躍了——事情肯定小不了。」
男人這種生物,在接香煙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認為對方值得信任。而杜桑德自帶的貴族身份,以及紅衣郵差的身份就更讓這位上尉覺得需要「討好」一下。於是,他向杜桑德提供了一個在他看來根本算不上情報的「情報」。
杜桑德和這位上尉又閒聊了兩句,然後重新回到了車上。
不太對勁吶……杜桑德的眉頭皺的極深,這裏面反常規的情況太多了,多到杜桑德本人不得不認真考慮一下,是不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的地步。
紐薩爾唯一的一位高級貴族和紐薩爾的紋章管理處處長一起前往首都奧林,目的是為了向帝國證明侯爵先生的忠誠。
結果半路上侯爵先生突然反手殺掉了已經完全信任了自己的紋章管理處處長,並且在劫船後直接以自殺式襲擊的方式,撞擊了首都衛星上的海軍指揮部。
奧林方面不光沒有覺得這裏面有問題,反而以違反常識的高效直接認定了侯爵和伯恩的身份,並且確定侯爵需要為兩打以上的重罪負責。
然而,奧林紋章管理處既沒有直接向紐薩爾下達命令要求逮捕侯爵家人和同黨,也沒有指示紐薩爾繼續深挖侯爵的黑料,從而徹底坐實他頭上的黑鍋。
他們只是向紐薩爾傳達了這個情報,然後通過軍部直接調動了大批力量,直接把紐薩爾的重要地點保護了起來。而這個調動甚至沒有提前通知給紐薩爾的紋章管理處。
如果只看奧林的動作,杜桑德只會覺得奧林並不急於完成對侯爵的調查和處置,也並不急於迅速派員來穩定紐薩爾的貴族們的情緒。他們似乎更擔心紐薩爾會遭到破壞——而且他們還不肯告訴紐薩爾的紋章管理處,究竟是什麼人可能對殖民地造成威脅。
太怪了。這是杜桑德在車裏唯一的想法。這件事情從開頭到過程再到現在的現狀,簡直就沒有一塊是對得上的。
用「離了大譜」來描述現在的情況,杜桑德都覺得不夠力度。但……它似乎也不是沒有一個可能的,統一的解釋。
最簡單的解釋非常具有陰謀論的特色——奧林的紋章管理處已經叛變,一切讓杜桑德覺得匪夷所思難以接受的事情,其實都是他們搞出來的,一場針對紐薩爾的大規模行動。
但這種簡單的推測卻也有非常巨大的漏洞。如果位於帝國首都上的、帝國最重要的反諜和反內奸部門已經徹底叛變,那麼利用「叛變」的最佳方式應該是對帝國首府奧林展開大規模的突然襲擊。
再退一步,同盟方面完全沒有信心拿下奧林,他們只有把握拿下幾個邊疆殖民星。
那調動海軍突擊隊和陸軍,甚至命令紐薩爾衛戍海軍緊急升空,這又是個什麼路數?生怕自己進攻紐薩爾時遭遇的反抗不夠激烈?
事情太怪,杜桑德感覺自己的腦子裏就像是有一團風暴在捲來捲去似的。無數的大膽假設從他接受了上輩子洗禮的腦海深處冒了出來,然後又一個個被他自己否決掉。
於公於私,杜桑德都想不出來到底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而這也讓他越來越警惕。
過了大約一刻鐘,一台蒸汽騎士忽然出現在了檢查點後方。它的肩膀上坐着一個衣服被風吹亂的紅衣郵差。
「塔瑪拉女士。」杜桑德再次從車上鑽了下來,他脫下帽子向這位女士行禮,「沒想到居然是您來接我。」
塔瑪拉女士從蒸汽騎士上跳了下來——完全看不出她今年已經五十一歲,並且長期作為伯恩的秘書任職,而一線非行動人員。
「現在實在是抽不出多餘的人手來接您,更何況整個處里恐怕也就只有我和您最熟悉。」塔瑪拉女士的眼圈有些發紅,她快步走到杜桑德面前,然後看了一眼拿在上尉手裏的證件後說道,「證件核驗無誤,請勳爵先生進來吧。」
從這裏到辦公大樓還有一些距離,杜桑德請塔瑪拉女士上了自己的車,然後一腳油門向着大樓奔去。
「現在的情況很奇怪,我在紋章管理處工作了三十年,但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局面。」在車上,作為局長秘書的塔瑪拉女士先向杜桑德匯報了一下現在的情況,然後鄭重提醒道,「我個人建議您作為代理局長,應該儘快向奧林方面提交正式信函,表明自己經驗尚淺,無法處理這種情況……然後請奧林方面儘快指派一位能夠主持大局的代理處長。」
塔瑪拉女士的提議非常自然,她完全沒有顧忌一位十四歲少年可能有的、毫無道理和事實支撐的自信。她很清楚,杜桑德是個遠比外貌更加成熟可靠的年輕人,他能夠明白自己的提議並非看輕,而是為了保護他。
「我會馬上着手向奧林方面發出這封信件的。」杜桑德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但是在奧林方面的命令抵達之前,我還是得完成伯恩處長的委託——無論當初他給我安排這項工作時到底是什麼目的,現在……我得把事情先扛起來。」
塔瑪拉女士的眼圈又紅了,她默默的扭過頭去擦了擦眼淚,「無論究竟是誰下的手……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杜桑德默默的把車停在了大樓門口。他的心裏稍微鬆快了些。
伯恩帶出來的紐薩爾紋章管理處果然底子不錯,他們已經和自己基本達成了一向共識。
處長先生的死有蹊蹺——下手的人絕不可能是拉法耶特侯爵。
塔瑪拉女士走進大樓,一位紅衣郵差就拿着文件全力狂奔沖了過來。他在看到塔瑪拉和杜桑德後,頓時高聲喊了起來,「奧林方面發來了新的通知,從現在開始,取消紐薩爾和其他所有殖民星以及首都奧林之間的折躍許可,在奧林方面進一步通知以前,任何穿梭艦都不得離開紐薩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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