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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屋子裏僅有的一床滿是黑漬看不出底色的被子,冷懷逸皺了皺眉。
鎮西軍將士的眉頭同樣鎖成一團。
四處看了一圈,實在沒有其他可以用的東西,他也只好手忙腳亂地拿起那團被子,將女子身體上的污漬簡單擦拭了一遍。
如同放置易碎的瓷瓶一般,冷懷逸小心翼翼地把女子放到了床上「你先看着她。」
女子那勉強擦拭乾淨的肚皮竟然帶了三分透明,幾乎能夠看出肚子裏的血管來。
放她一個人在這裏,冷懷逸着實不太放心。
鎮西軍將士應了一聲,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緊張得不知手腳放到哪裏才好。
冷懷逸輕輕勾了勾嘴角,隨即利落地出了門去另一家幫忙。
痛哭聲與咒罵聲,漸漸在安寧村的上空交相迴響。
村長家的院門口,正有位年紀輕輕的鎮西軍將士蹲在門口,用衣袖不斷地抹着眼睛。
「這幫畜牲!」他一邊抹着淚,一邊惡狠狠地咒罵着。
他剛剛把那四個沒了腳的女子背到前院。
那幾個人,個個都是輕飄飄的,背在身上幾乎沒有分量。
只有膝蓋處磨出的老繭又厚又硬,扎得他的手掌生疼,一直疼到心窩裏。
「多謝。」年紀最大的那個女子,精神倒還可以,勉強對着他笑了笑。
而另外的小姑娘就沒那麼幸運了。
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小姑娘的眼裏滿是黯淡與懵懂,顯然意識已經不太清楚了。
當他把小姑娘放到床上準備離開的時候,小姑娘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哥哥別走!」
前幾年出門從軍的時候,家裏的小妹就是這麼抓着他的衣角哭着不願讓他離開的。
上個月剛收到家書,爹娘準備給小妹定下門親事,是跟村裏的那個聰慧的小童生。
他們說小妹很喜歡那個一說話就臉紅的小童生,提到他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小妹的笑臉不由得浮現在他的腦海里,隨即又跟面前的小姑娘重合了起來。
明明都是花一樣的年紀,這個小姑娘,怎麼偏生就受了如此摧殘呢?
軍士的眼淚如暴雨傾瀉。
他的手剛剛抬起卻又定在半空。
在衣襟上狠狠地蹭了蹭手上沾染的污漬之後,他才把手掌輕輕放到小姑娘的頭頂揉了兩下「乖,哥哥在,不怕了。」
小姑娘眯起眼睛,將腦袋靠在軍士的大腿上,安心地打起了小呼嚕。
只不過那蜷縮成一團的睡姿,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惶恐與不安。
軍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輕輕將衣角從小姑娘的指縫中抽出,悶聲悶氣地給那幾個蒙着大被的女子道了句失禮,隨即衝出了房間。
路過的冷懷逸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看見了什麼,可他能理解這軍士現在的心情。
他輕輕拍了拍軍士的肩膀,話里滿是堅定「相信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軍士抬頭看見是冷懷逸,這才胡亂揉了兩把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去那邊幫忙。」
一行人忙了足足兩個時辰,才把所有的女子都放到屋子裏安置了起來。
那些失了人性的畜牲們,已經被另一隊鎮西軍用繩子拴住,帶着往縣城去了。
正當冷懷逸諸人準備鬆口氣休息一下的時候,一聲悽厲的哀嚎忽然又在村子裏響起。
那是村頭吳二拐家的方向。
冷懷逸悚然一驚,拔足朝着那邊飛奔而去。
鎮西軍軍士正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外,想要出去找人幫忙,可一時又不知到底找誰才好。
「怎麼了?」冷懷逸的到來,幫他解開了僵局。
軍士急得滿臉通紅「她剛剛醒了過來,抱着肚子開始打滾,說是肚子疼。」
「啊!!!!」屋裏的嚎叫一聲痛似一聲。
因為怕局勢處理不乾淨,冷懷逸沒有帶着大夫一同前來,而是讓鎮西軍回去之後,再單獨帶人前來。
沒成想卻是他失策了。
事態緊急,冷懷逸也顧不得什麼犯忌諱的說法,乾脆地進了房間。
女子的臉因為疼痛而顯得猙獰,豆大的汗珠更是從她的額頭臉頰滾滾而下。
看見有人進來,她似乎恢復了幾分清明,啞着嗓子吼道「我要生了,幫,幫我!」
冷懷逸毫不猶豫「好。」
說着,他又在女子身上點了幾個穴道。
女子瞬間覺得痛意消散了十之七八,力量漸漸重新湧入她的身體當中。
看着女子的面色變得平和堅毅,冷懷逸的眉頭卻始終皺得緊緊的。
這穴道不能封太久,若是女子不能抓緊把孩子生出來,那恐怕大人和孩子都會有生命危險。
好在女子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勉強還算響亮的啼哭聲,在低矮陰暗的房間裏迴蕩着。
兩個皺巴巴的小娃娃,並排躺在了女子的面前。
女子看着孩子,面色忽喜忽悲。她顫抖的指尖在孩子的臉頰前屈伸了幾次,終究沒有落下。
冷懷逸正要點了她的穴道,讓她睡過去休息一下,女子忽然抬起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她似乎已經完全恢復了神志。
「公子,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公子成全。」女子的面色蒼白。
冷懷逸已經知道她要說些什麼,輕輕搖了搖頭,打算開口拒絕。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女子的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般。
冷懷逸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鮮血蜿蜒,滿床都是刺目的紅,讓他有些睜不開眼。
沒有說出口的拒絕終於變成了默許。
「還請公子為他們取個名字,再給他們找個好人家。」女子終於還是愛憐地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臉蛋,「讓他們長大,能做個好人。」
冷懷逸沉默片刻「好。」
女子抬起頭看了看窗外,突然笑了起來。
月光皎潔如水,照得女子同樣清清白白,再不染一絲凡世塵埃。
「百里鏡中明月夜,萬重屏外碧雲秋。」女子忽然喃喃吟了句詩。
「我叫雲秋,何雲秋……」
話音漸低,女子的頭歪到旁邊,只有嘴角噙着絲淡淡的微笑,再也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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