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以左 66.九黎

    阪泉之戰七百年後，神農氏薨，昭告天下。

    魁隗氏接任大權，為第二任炎帝，統御諸國。同時，曾經姜水一帶的部族們徹底倒向軒轅城，即便是魁隗氏自己，同樣向黃帝表示臣服。人族最為強大的兩個氏族最終併攏，盡歸軒轅城。

    但姜水曾經浸潤的土裏上，還有生靈對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嗤笑，說軒轅能戰勝神農，卻不能戰勝他，他比以往的帝都要強大，他的軍隊也比所有的軍隊更加威猛。

    這個族群為苗，部族之名為「九黎」。

    而這個對黃帝毫無敬畏之心的生靈叫蚩尤，天生的魔神。

    他有八十一個本領高強的兄弟，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

    黃帝知曉了九黎，並派出使者議和，說天下需要太平，百姓需要安居，發動戰亂者必將為世人唾棄。

    蚩尤笑道：「天下所有的武力一齊加上方才比的上我手中的長戈，而我若是揮動起兵戈，天下則無一人能與我匹敵。」

    他斬殺了黃帝使者，砍下使者的頭，將其懸掛在旗幟上起兵。

    以炎帝之城陳地的淪陷來向世人展露他的武力。

    陳地的淪陷並沒有讓炎帝的舊部心生怨恨，反而願意跟隨魔神一齊發動戰亂進攻軒轅城。在姜水浸潤過的古老土地上，過去臣服於炎帝神農的強大生靈們向那魁梧猙獰的魔神俯首，他們高喊，要讓黃帝也經歷失敗，讓那不敗的軒轅品嘗失敗的滋味。

    好戰的姜水之土從未心服口服，數百年的平息不過是因為炎帝之後缺少了一位領袖。

    現在領袖來臨了，哪怕是一頭魔神，他們的追隨也甘之若飴，視其為新帝。

    「那不是人啊，那是妖魔！」被九黎蹂躪過的人們這般哀嚎道。

    是啊，那是妖魔，是魔神，是天降下的災厄。

    在九黎的戰旗由南至北踏破無數城邦，奴役無數族群之時，有人突然想到，過去那白色的邪祟已經許久沒有肆虐人間了，他們以為是真正的太平到來，卻沒想到迎來了一位要摧毀人間的血煞魔神。

    聽說這頭魔神的兵器都被血染紅了，是一杆猩紅色的長戈。

    「隳八荒。」

    塵世的角落裏，有生靈比蚩尤自己更早的念出了這杆長戈的名字。

    西山之中，李熄安站在一座墓碑前，身後跪着一個紅髮男子。炎居，魁隗氏，第二任炎帝，他不是向着李熄安跪拜，而是向着這座墳墓，墳墓中埋着他的父親，炎帝神農。

    「七百年來，多謝您了。」魁隗氏十分恭敬，頭緊貼着地面，就連說話都不曾抬起。

    外界阪泉之戰七百年後才死去的神農其實早就死了，這老者在西山陪着精衛撿石塊，拾樹枝，藥性沉寂的身體不堪重負，最後倒在這個遠離陳地無人知曉的大山中。精衛埋葬了她的父親，炎居在神農逝去之前趕來見上了最後一面，從此才有魁隗氏。

    世人見到的炎帝是李熄安的造物，他居然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神農的生靈，就連神農的子女知曉的都不如他的多。維持陳地太平的偽物終是消散，最後一縷火的神文失去光亮。魁隗氏繼位，決定向軒轅城俯首，他知道再不向軒轅城尋求幫助就要來不及了。

    魔神出世。

    李熄安看着眼前平平無奇的墓碑，想起了一些之前的畫面。

    那是他說服炎帝離開陳地去西山之前。

    李熄安對神農說，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去完成之前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

    神農告訴李熄安，這陳地絕不能失去我。

    神農還說，這些時間裏，你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留意，並有過調查，九黎開始異動了，那裏誕生了魔神，是一頭名叫蚩尤的魔神，失去帝者的陳地根本無力抵抗這傢伙。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問我，九黎打到哪裏了，那時我對九黎這個地方的印象十分稀少，想必你所說的便是將來的某一個時刻，蚩尤率領九黎會席捲塵世吧。

    神農問李熄安道，軒轅與那蚩尤，軒轅城與那九黎，結果如何？

    李熄安頓了片刻才回答神農說，九戰九不勝。

    神農聽完並沒有失望的情緒，只是悶聲地笑着說那傢伙還會有今天，不過我是見不到了。既然蚩尤將來能率領九黎擊敗軒轅，那他一定很強大，你能殺了他麼？強大的蚩尤是以後，我們知曉這魔神會為禍塵世，讓生靈塗炭，為何不趁着他弱小時下手，殺了他呢？

    李熄安反問，你為何不去殺了蚩尤？

    神農無奈道，誰說我沒有試過呢？但是蚩尤的身旁有一位九黎的祭司，掌握着一些強大古老的巫術，我試過去殺死蚩尤，都被他阻止了。阪泉之戰後我的身體急速衰敗不僅僅是因為藥性沉寂爆發，也有一部分原因來自那名祭司的巫術。

    神農看向李熄安，請求道，我做不到了，你能去殺了蚩尤麼？

    李熄安沉默，然後點頭。

    神農愣住了，神情有些呆滯。他看向李熄安，似乎是在確認這頭龍的確是點頭而非吃着東西搖頭晃腦。顯然，神農不指望李熄安能答應，那對於自己的此刻是未來，但對於這頭龍來說是過去。

    過去是定格，也就是改寫過去之事將要由這頭龍來承擔。

    他承擔的起這重量嗎？神農很擔憂，但還是確認了一遍李熄安沒有開玩笑。

    他要去殺死蚩尤。

    李熄安去殺死蚩尤了。

    殺掉了。

    殺了九次。

    他沒有見過神農口中強大的巫術祭司，所以殺死蚩尤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但每當他殺死蚩尤後離開，就會有新的蚩尤冒出來，一模一樣的身姿和靈魂，就連鎧甲上的裂紋都沒有區別。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蚩尤知曉李熄安是殺死他的生靈。

    一次又一次，蚩尤竟然在被李熄安殺死和復甦的過程中變強。

    直到某一刻，時間的重壓不再支持他維持應龍之身，李熄安只得退去。

    然後，有了現在的魔神蚩尤。

    在李熄安的爪牙磨礪下，天下已沒有任何生靈能打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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