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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想趙普法不愧是彌勒教教主,善會蠱惑人心。這新法又有何奧秘,看來我在地牢這幾年,着實錯過了某種大事。
從趙普法的語氣來看,新法駕馭鬼神的成功率比以往大增,那麼蘇子默走上這條路,倒不是完全難以理解。
結合他最近的遭遇來看,確實和趙普法的說法吻合。
既然摩訶寺有封禁的鬼怪邪魔走出,其他類似摩訶寺的地方未必沒有這類事發生。
再結合他得到的情報,確實近年來,許多地方發生了不少鬼怪莫名的事,這也是生意越來越難做的原因。
以前做生意,需要打點黑白兩道,現在估計是還得小心妖魔鬼怪了。
黑白兩道的人可以打點,妖魔鬼怪怎麼打點,難不成是奉血食、燒紙錢?
他心中一動,猛地想到一個關鍵點。
有足夠的血煞之氣,駕馭鬼神的難度會大大降低。對於那些試圖駕馭鬼神的大人物來說,如果想要分一杯羹,製造動亂,完全符合他們的利益。
永遠不要高估上位者的下線,因為他們沒有下線。
小民如韭菜,割了還能再長。只要能為那些大人物超凡之路做些貢獻,死再多小民又有何妨?
沈墨掃了一遍,在場諸人,隨着趙普法侃侃而談,述說馭鬼神修煉之法的種種好處,這些人皆是蠢蠢欲動。
只是這條路當真就那麼好?
化身厲鬼邪神,獲得超凡力量,可以轉生,聽起來有種種好處,但真的能那麼容易和厲鬼邪神與己身為一?
嶗山上清宮歷代不乏有人駕馭鬼神,成為神將,但是壽數最長的,他記得好像也就活了一百多歲。
這還是因為那位神將的父母皆是駕馭鬼神的神將的緣故,天生就繼承了父母的鬼神,達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即使如此,一百多歲後,也歸於塵土。
鬼神的力量既是禁忌,也會不斷腐蝕吞噬肉身的生機,這才需要強大的肉身來駕馭鬼神之力。
不似他煉炁煉神,採藥締結的元胎,會不斷反哺肉身,延年益壽,並將身體機能保持在巔峰,還能青春常駐。
即使煉神開啟的神通猩紅血眼,看似恐怖,其實也是緣於血脈,和自身緊密相連,除了開啟時,有很大的消耗外,並無其他的副作用。
可謂是神通悉具自足。
當然,相傳這個世界的人,在上古時,和妖魔鬼怪混居,祖輩很可能是駕馭鬼神,類似神將的人物,一代代血脈稀釋下來,才成為如今的人族,因此體內殘留的上古血脈,在煉神時,能激發出妖魔鬼神之類才具備的天賦神通。
譬如沈墨如今肉身的祖先,或許是什麼三眼神將之類。
只是歷史太久遠,已經不可考證。
如此推論,上古時,是否也有輕易駕馭鬼神的時代,誕生過無數神將,後來因為不知名原因,駕馭鬼神的難度越來越大,他如今修煉的煉炁之道大行於世,成為主流。
如今新法出現,不過是一個輪迴?
饒是趙普法聰明絕頂,也萬萬想不到沈墨見微知著,居然能在短短時間,結合所知,推出這麼多東西來。
「無論如何,我已經煉神,入道無悔。所謂新法即使吹得天花亂墜,與我何干?」
修行者道成無悔,沈墨是不會因為趙普法的吹噓而改變態度,只是心裏隱隱有種擔心,妖魔鬼神好生靈血肉,還有什麼生靈血肉,能比頂尖的修道士更好?
沈墨修行越高,在妖魔鬼神眼裏,越是如唐僧肉一般吸引人。
這是嶗山上清宮有記載過的事。
有神將體內的鬼神失控,活生生吃掉某位嶗山上清宮長老的例子。而在吃掉那位長老之前,那鬼神已經完全吃掉了那位神將的肉身。
如果細究,這所謂新法修行,不就是吃人流修行?
只是這封建社會的本質,也無非是「吃人」二字。
妖魔鬼神吃人,無非是更赤裸裸不加掩飾而已。
趙普法說得興起,其他人皆蠢蠢欲動,恨不得馬上回去,進行準備,但沈墨顯然神遊物外。
他以為冷落了沈墨,不禁問道「不知沈兄,對在下的想法有何高見?」
沈墨平淡道「沈某沒有什麼高見,聽趙兄高談闊論,聽來聽去,只聽到出兩個字。」
趙普法來了興趣,「不知哪兩個字?還請沈兄賜教。」
「吃人。」
沈墨兩個字出口,滿座寂然。
這些人在外面身居高位,每天和不同人打交道,即使不聰明,也絕不愚笨,如何聽不出沈墨這兩個字的意思。
落在趙普法心中,更是激起巨大的1波瀾。
因為他早年入彌勒教,何嘗不是有一番救世之心,可最終竟找不到任何出路,才不得不隨波逐流,轉向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
如不能流芳百世,也必當遺臭萬年。
所以他變成純粹的野心家。
只是偶爾夢回少年時,也曾想過,這世界為何總有那麼多不平事,為什麼弱者總要被欺負?
他讀了不少史書,隱隱有所感悟,是以人情練達,重組的彌勒教架構更是嚴密,將江城的官員豪紳還拉上了他的船,為此他得意不已,卻也總覺得還領悟得不夠徹底
沈墨說的兩個字,像是撥開他心裏多年的迷霧。
那些堆積如山的汗青竹簡,汪洋文字,其實總結下來,只滿篇寫着兩個字,那就是「吃人」。
他曾居山野,閉關苦修,見得猛獸間的弱肉強食,其實人也一樣。只是人若只會弱肉強食,那人和野獸有什麼分別?
他思及平生所見所聞,見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是常態,竟是沒什麼區別。
這「吃人」二字,可是將幾千年幾萬年的帝王將相、英雄豪傑,一併罵進去了。
換句話說,沈墨這兩個字可沒有針對在座任何一個人,完全是無差別攻擊。
有的人城府深,沒有發作。
有的人乃是一方土皇帝,在自家的地盤呼風喚雨,可受不得這鳥氣。何況還有人練的功法,脾氣火爆,於寂靜無聲中,怒喝「沈墨,別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你給我說說,這吃人是什麼意思?」
有些事情他可以做,但不准旁人明嘲暗諷。
何況沈墨這兩字正戳到他痛處。
因為他真吃過人!
不管沈墨是有心,還是無意,今天都惹到他了。
沈墨輕輕地瞥了他一眼,「沈墨也是你能叫的?」
那人說話時,已經拍出雙掌,竟如火焰般赤紅。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赤焰掌,修煉到他這一步,少說三十年火候,一掌拍下去,任你是鋼筋鐵骨,也熬不住。
沈墨本來席地坐在平地的篝火旁,見得這雙赤焰掌拍來。
他沒有閃避,仍舊是保持盤坐的姿勢,卻不見任何借力的平空往前移動,迎上赤紅手掌。
同樣是雙掌拍出,到了赤紅手掌前,沈墨雙掌猶如絲縷一樣柔軟,對着赤紅手掌一纏,往下一拉。
隨即有骨骼碎裂聲爆響。
眼見得那人便雙掌盡廢,撲倒在地。
沈墨卻沒有趁勝追擊,因為一雙空濛如煙的手掌和他輕輕一對,一沾即收。
乃是趙普法出手阻攔。
沈墨順勢起身,負手而立,靜靜地等趙普法給他一個說法。
趙普法微微一笑,「沈兄,我願出一根千年山參替他賠罪。何況咱們青龍會的規矩是不能對自己人下死手,還請沈兄今天賣在下一個面子,不要壞了規矩。我保證,今後他要是再出現在沈兄視線內,不勞沈兄動手,即使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說話間,趙普法對躺下那人劈出一掌,他戴着的面具化為齏粉而面門不傷。
這是要他暴露真實面目給沈墨瞧清楚。
其實不用這一下,已經有許多人猜到對方是赤炎門門主吳雄。
現在趙普法揭開他的面貌,更是坐實旁人的猜測。
吳雄如喪考妣,呆呆地不說話。
沈墨緩緩點頭,「趙教主,這件事我沒興趣,不過我對新法的事很感興趣。」
「其中細節,明日會和那根千年山參一併送到我師弟那。」
「好,那麼告辭了。」
剛才的提燈使者要送沈墨,沈墨擺手,示意石三跟他走,隨即一主一仆進入竹林。
竹林的黑暗頗有恐怖,但有一抹刀光閃過,劃破黑暗,隨即沈墨帶着石三從容離去。
「原來柳前輩說的持刀人是他?」趙普法目送沈墨離去,若有所思。
據趙普法所知,那柴刀上的鐵鏽造成的傷口極為恐怖,昔年龍虎山的一位神將就是挨了一記柴刀,傷口染上了柴刀的鐵鏽。回去用了不知多少療傷聖藥,仍是無濟於事,最後竟活活流血流死。
據說只有水月庵的天香斷續膠才能止住柴刀鐵鏽造成的傷口流血。
當初水月庵不肯施捨天香斷續膠給龍虎山,還因此和龍虎山交惡到如今。
無論如何,柴刀重出世間,又落在沈墨這等非同小可的人物手上,他得想辦法搞一點天香斷續膠在手上,有備無患。
其實趙普法並不知道沈墨還不清楚柴刀上那鐵鏽的厲害,而當初蘇子默也是無比幸運,沒有被柴刀砍實,令傷口染上鐵鏽,只是被柴刀刀尖的青紅電芒所傷。
否則蘇子默很有可能被沈墨誤殺。
當然,以朝廷的資源,蘇子默身上帶上一點天香斷續膠這等無上外傷聖藥,也不是不可能。
…
…
江城,驛館。
蘇子默手中拿着一份密函,內容是白日裏碼頭大戰的詳情。而跟他初來江城時相比,蘇子默這一月來,身形消瘦許多。
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無比陰森的氣質,令得面前的油燈都感受到恐懼,變得搖曳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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