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皇權的敬畏可以表演,那叫適應社會,但認同卻是不可能的,因為三觀不合。
所以楚清認為,既然想抱最粗的大腿,給人家上趕着當「工具人」都這麼朝不保夕,那不如放開了,想幹啥幹啥好了,因為反正命都不掌握在自己手裏。
可是……自己不是獨自一人,她還有小寶,這世界裏的兒子,她已經把對孟懂的愛都傾注到其身上的小寶。
還有那一群一直擁護她、支持她、也依靠她的人們。
唉,人哪,最怕有牽掛,因為牽掛會讓人進退維谷。
回去的路上楚清獨自騎着馬吊在隊伍後面,悶悶不樂。
這樣的位置不利於卓耀保護她。
卓耀打馬靠近楚清,要求她上馬車休息,可楚清不想,畢竟天熱,還是外面舒服。
「我有話同你說。」卓耀說道。
卓耀一直挺客氣的,突然嚴肅起來,還是不容拒絕的語氣,讓楚清懵了一下。
不過,聽人勸,吃飽飯,想到卓耀也是為了她的安全着想,楚清接受他的要求。
卓耀跟楚清一起進了馬車。
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卓耀只同小寶一起待在車廂里過,但是這麼不避嫌還是頭一次。
楚清不解地看着他。
「老大,你不必不高興,要我說,你該感到慶幸。」卓耀開了話頭。
「什麼?」楚清問。
慶幸?慶幸什麼?慶幸這回沒有死?還是慶幸皇帝沒下狠手?
盛夏,天很熱,卓耀卻把車窗都關上了,車廂里一下就悶熱起來,楚清都能清晰聞到彼此身上的汗味。
卓耀說:「在軍營的時候,這種事情也常有;
要是幾個副將同時對另一個副將不滿,鬧到將軍那裏,將軍也不會偏袒任何一人,而是把他們招在一處對質;
但是,如果被告之人不能為自己辯解成功,會被停職調查,即便將軍不認為他有錯,也會如此……」
楚清:「憑什麼?就因為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卓耀點頭:「沒錯,因為只要事情做得不夠完美,雞蛋總能挑出骨頭;
而停職調查,只是將軍為部下爭取時間的手段而已,因為他也做不了別的。」
其實這個道理楚清明白,人與人之間的爭鬥無處不在,楚清那個世界也是如此,但是不一樣啊!
楚清:「可我做的事情就算不完美,也都打了報告上去的,別人可以不管,密偵司總得管我吧?我辦的差他們都知道,這就是證據啊。」
卓耀:「老大,人的立場不同,對待事情的做法也不同,如果將軍一力保全被告之人,那麼原告的幾位副將會把矛頭指向將軍,他們能做的可就多了;
比如,他們可以集體向上彈劾將軍,也可以消極對待將軍的命令,甚至可以暗地煽動軍心……」
楚清不說話。
卓耀繼續說道:「所以,將軍給的第一個機會是對質,這條不成,就只好停職調查,讓被告者有機會給自己找出路。」
幫助別人的前提是先保全自己,無可厚非啊,因為這是人性使然。
所以那些無私奉獻的人、捨己救人的人才會被當做英雄。
自己不也是嗎。
卓耀:「從前有個兵部的小吏,故意將軍隊中將校升官論功行賞的報告上的『一』字洗去,再填上個『一』字;
然後再拿着報告讓兵部的官員看,說字有塗改,按規定必須嚴查。所以,將校們是升是降,權利全在這個小吏的手裏。」
楚清閉上眼,鬱悶。
就是說,未必是皇帝要整你,也可能是底下的人。
你沒停職人家一樣能搞你,若是你停職了,人家想搞你就更沒難度了。
你的所謂證據、成績、人品都會毀在想搞你的人手中。
「你知道停職調查的後果嗎?」卓耀看向楚清。
楚清等着他說。
卓耀:「曾經營里有校官就是這樣被人整了;
停職調查期間,不但他經常受到親戚、朋友及鄰居的質疑和議論,連他的妻子和小孩也經常受到他人惡意的指點和揣測;
他的親戚朋友都疏遠他們一家,不敢與之來往;
親朋好友尚且如此,不明底細的人更不用說了,他們肯定以為原告者說的就是真的,對那位校官的評價可想而知;
營里平時關係還算不錯的人,也都質疑和議論,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跟他劃清界限;
甚至有一次,他在茅廁里聽到有人說及此事,把他說的十分不堪,對他的名譽造成了嚴重的不良影響;
而和他生死與共的弟兄只是為他說了幾句話,也被周圍人孤立起來,甚至開始找他們的茬、挑他們的錯;
你知道,我們是要上戰場面對死亡的人,出現這種情況,還怎能放心的把後背交付彼此?
後來那個校官受不了了,拔劍自刎,我們發現的時候他都涼透了,地上,還有他蘸着自己的血寫的『冤』字。」
「所以,」卓耀勸楚清:「你現在這個結果也算好的了,如果這次自辯沒成功,你就會面臨兩種結果:
一、直接問罪,那就可能要命;
二、停職調查,那跟第一條區別也不大;
因為一旦停職,在外人看來就是你有問題,查不出事情來,你的官聲也受了影響,查出事來,還是要命;
而只要接受調查,他們就有大把機會給你查出事情。」
楚清真的無話可說了。
調查本身就是一種處分,當官員被宣佈接受調查,本身就是一種此人有罪的定性。
宣佈調查意味着涉嫌嚴重違紀違法,不然,沒毛病為啥調查你?怎麼不調查別人?
就算最後查明沒問題,別人也會說,不是沒問題,而是有問題沒查出來,這人不定使了什麼手段、收買了什麼人呢。
這種調查和輿論,會成為「污點」,以後只要有事,這個人就會成為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就算是無事,也會常被人敲打,然後還要奉勸一句「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卓耀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想讓楚清心裏平衡一些。
但是楚清心情更沉重了。
不是卓耀說的不對,而是因為,後果不一樣。
兩個世界的後果不一樣。
楚清的世界,被冤枉了有昭雪的機會,就算是真的犯罪,也不至於丟了命。
而這個世界,什麼機會都沒有,直接要命。
悶熱得透不過氣,楚清拉開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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