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想不到,最先喝「爽」的是侯澤。
他在水毛毛身邊,本是不聲不響的,這會兒竟嚎啕大哭。
水毛毛一巴掌拍過去:「你個龜孫兒,嚎什麼喪呢!」
侯澤一把抱住水毛毛,摟着他脖子嚷:「小老頭兒,我開心哪!我難過啊!」
楚清嚇得不敢吭聲。
他手下這幫小子可沒誰是這樣的,瘋了吧?
水毛毛叱他:「開心你哭個屁!」
侯澤哭得更大聲了:「就那誰,就她……」侯澤指着楚清:「嗚嗚嗚……她收了咱家孩子了,收了!我們不是不祥之人!」
水毛毛一個勁兒給楚清道歉:「你別介意,這小子就這德行,喝點酒就沒樣兒,他也五月五的!」
唉。
甘來提溜侯澤的後衣領子:「鬆手,你快把小老頭兒勒死了!」
說話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楚清看向她,這丫頭的眼圈也發紅。
也是個被親爹要弄死的孩子,怪不得會照顧水毛毛。
小寶問侯澤:「喂!開心你哭,難過是不是要笑,你倒是笑啊?」
侯澤罵小寶:「你知道個屁!小老頭兒快死啦!嗚嗚嗚嗚……」
水毛毛:「你個龜兒子,誰要死啦?」
侯澤:「你都託付後事,還不是要死了?」
水毛毛:「……」
水毛毛心裏苦,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健康狀況不好,帶着鹽幫還能繼續多久不容樂觀,很可能下一次毆鬥就讓自己完蛋。
可不是立馬就要去見龍王。
可是他也明白侯澤的心思。
這小子算是運氣,父母心軟,所以他的父母沒在他一出生就弄死他,反而是想隱瞞他真實生辰。
但是紙包不住火,一家生小孩兒,全村都知道,這個「毒月毒日」出生的孩子沒有被「處理」掉。
所以有什麼不順的事情都會怨怪在這家人身上,就連鄰村都會找他家麻煩。
這裏面有個不約而同的原因:憑什麼我家孩子就溺死,你家的還能活着?這不是顯得我們都惡毒嗎!
久而久之,家人因為保下侯澤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使得他的家人們也開始抱怨侯澤和他的父母。
而他父母也逐漸抵擋不過環境的壓力,對親兒子是生了怨。
終於在一次兄弟姐妹的怨怪中,十二歲的侯澤被父母驅逐了。
對於侯澤來說,這時候驅逐,都不如一開始就溺死,何苦活受了十二年的虐待?
剛剛踏入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敏感、易衝動,又沒出過遠門,走來走去還是碰見鄰村的人,被欺負狠了,頭破血流。
最後水毛毛給救下來,從此就跟在水毛毛身邊過活。
當時的水毛毛也是在失去魏誠毅的下落後,整個人都在愧疚中,把侯澤當成兒子養。
侯澤的功夫都是水毛毛教的,儘管那時水毛毛自己過得也是挺粗糙,但還是儘可能給他吃飽穿暖,除了武藝,還教他認字。
當然,水毛毛也認不了多少字,反正自己認識的全都教給他了。
水毛毛是對他最好的人,比爹娘還好,侯澤把他當親人,看到這個最親的人交待後事一樣把孩子們一批批託付出去,他覺得,他的心靈依靠要沒了。
水毛毛把侯澤的心思給楚清和小寶說了,不解釋一下不合適,太失禮了。
楚清聽了搖搖頭:「大可不必。還是那句話,有病治病,有些病不見得一下子就能治好,但是好好保養,也死不了;
再有,你們不要受限於這些無聊的說法,事情能發生,就能破解。
什麼毒月毒日的,沒你們照樣是毒月毒日,又不是因為你們出生,才成為毒月毒日。」
楚清小小的偷換了一把概念,繼續說道:「我給你們打個比方,前段日子,我在義斌府領着一堆小孩兒烤蝗蟲吃……」
小寶眼睛亮了:「娘親,是咱們以前那種烤法不?」
楚清點頭:「是呀。今年乾旱,地里收成怕是不行,家家的孩子都省着糧食,平日裏盡靠放牧雞鴨的時候采些野菜填肚子;
我那天網了些蝗蟲烤了給他們吃,卻被傳得滿府城沸沸揚揚,說我觸怒『蝗神』,要引來天罰。」
小寶一下子就炸了起來:「娘親,就不該理睬他們,好心沒好報!他們也罵我了!」
接着,小寶就把近日受的委屈說了,然後憤憤:「憑什麼呀,我好心好意告訴他們一種好食物,既能填肚子,又能滅蝗蟲,結果大人小孩都罵我!現在出個門,沒準兒都有小孩兒朝我扔石頭!」
「揍他!」旁邊桌上從不言語的水大毛冷不丁來了一句。
水二毛:「對,揍他!」
水三四五六七毛:「揍!狠狠揍!」
水小毛細聲細氣:「小哥哥,誰說的?你認住人沒有,告訴我們,我們幫你揍他們!」
那些「五月五」的孩子們不敢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很明確:我們也幫你揍!
小寶有些尷尬:「嘿……嘿嘿……」
楚清示意小寶別激動,繼續說:「我那裏呢,估計是有人煽動百姓,不然不能頭天晚上的事,第二天一早就沸沸揚揚,你這裏,你自己也想一想,有誰會做這種事情;
不過,既然已經鬧起來了,索性就鬧大些,我讓理事處的王副千戶以理事處的名義,做了一件事——蝗蟲換糧,二斤蝗蟲兌換一斤糧食,你猜怎麼着?」
小寶拍起巴掌來:「娘親威武!這下嚼舌根子的都跑去捕捉蝗蟲、不,是去得罪蝗神了吧?」
這時代的人們對於世界的認知有限,當蝗災發生的時候,百姓們對此往往束手無策。
對於蝗災這樣的事件,他們無法做出解釋,那麼也就將其「神話」了,認為蝗災的發生是上天的懲罰。
這樣一來在解決上,便是選擇祭祀等手段,而祭祀的對象就是所謂的「蝗神」。
人們對蝗蟲懷有敬畏之心,不敢捕殺,更不敢吃。
當然,也不是沒人吃,也有餓極了膽子大的,捉了蝗蟲來吃,也知道吃不死人。
但是,蝗蟲流動性強,並不是靜止在莊稼上的,它是屬於流動性的大軍,十分靈活。
這個時代的人們並沒有什麼有效的工具,單純是靠手動的話,能夠捕捉到的蝗蟲數量屈指可數,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大肆捕捉。
更重要的一點是,蝗災中的蝗蟲與一般蝗蟲不同,即飛蝗,遷徙的速度非常快,有的話也是個別抓個幾隻,根本就不夠充飢。
而且已經是難民了,捉蝗蟲還要浪費大量的體力,真的是得不償失,畢竟蝗蟲吃完莊稼不可能停在原地等着百姓吃上一個季節。
再有,蝗蟲過境時,地里還有莊稼,百姓的家裏也有存余的糧食,所以根本沒有人會去吃蝗蟲。
可到了遮天蔽日的蝗蟲飛過以後,莊稼早都被洗劫一空,那時候蝗蟲也已經不知去向,想吃也沒有了。
楚清點頭:「不但如此,還有呢,我把換來的蝗蟲做烤串賣了。」
祥子適時地遞上一份承租契約,那是義斌府碼頭攤位的承租文書,租下碼頭單側整條路的攤位,開「美食街」。
楚清把文書遞給小寶:「給你的,當是補上今年端午的禮物!」裝文書的盒子裏還有一軸五彩繩,和兩個驅蟲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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