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大人」這個詞還是很響亮的。茶壺小說網 www.chahu123.com
百姓不懂什麼「司棉員外郎」,但是知道「棉花大人」,還知道是個女的。
面前這個穿着男裝的女子,自稱是「棉花大人」,讓老漢的表情由憤怒專為質疑:「你姓啥?」
「我叫楚清。」楚清回道。
這也不能打消老漢的懷疑,他確實聽說過「棉花大人」姓楚,但又沒真的見過。
老漢問道:「你到底來幹啥的?」
楚清伸手指了指老漢握着土的拳頭:「沖你手裏的東西來的。」
老漢又問:「你啥意思?」
楚清又指向河邊的洗衣石:「我們坐那兒聊會兒。」說罷率先走了過去。
老漢猶豫着跟上,待坐下後,他攤開手掌,看着那幾枚圓柱形的蟲卵,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
楚清說:「知道。剛才我的話被你打斷了,是不是你怕讓村里人聽到?」
見老漢不接話,楚清兀自說:「剛才我說,旱極必蝗,我擔心今年會鬧蝗災。」
老漢剛坐下又站起來,他想打斷楚清的話,又怕眼前之人若真是「棉花大人」,他吃罪不起。
他說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人,請不要再說剛才的話,讓人聽見了,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我們也沒有雞鴨可賣!」
這麼大歲數的人站着說話,楚清也不好再坐着,也跟着站起來:「為什麼不能說?您有什麼顧慮?這裏沒有別人,你可以跟我說說,就當聊天了。」
楚清把自己的銅製腰牌拿給他看,本想坐着聊天時給他看的,但是老漢半句話就發急,不容功夫啊。
沒誰像楚清這樣,每天帶着不少於兩塊的腰牌出門。
別人腰裏藏銀子,她藏腰牌,一塊鐵的,密偵司發的;一塊銅的,戶部發的。
老漢一驚,雙手接腰牌,忘記手中還有把沙土了,弄得腰牌沾了土,自己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
他驚慌地在自己衣服上擦來擦去,一個勁道歉,但是卻沒鬆開腰牌,而是背着身正反看了又看,生怕遠處的村人看見他的動作圍過來。
「你真是棉花大人?」老漢的手顫顫的,聲音也顫顫的,別看不認識腰牌上的刻字,但是腰牌這東西他見過啊。
別說這銅製的,就是銀制的都見過,知府大人不就有一塊銀的麼?老百姓私下還猜呢,這麼一塊銀子,夠不夠打個鐲子。
五品及以上就是銀的,三品及以上是金的,楚清這個,銅的!官階差別無所不在。
為個身份糾纏半天,楚清突然就體悟到初識白樺時,白樺對自己的感觀了。估計比自己現在還想罵人。
楚清的不吭聲,讓老漢有些惶恐:見到官老爺要不要跪下磕一個?
「我們坐下聊天吧。」楚清重新坐下,老漢遲疑着也坐了下來。
重新拾起蝗蟲卵,說心裏話,要是不知道這是蟲卵,光看這東西,真覺得挺可愛的。
黃色的,有些彈性,弄乾淨了還有些光澤,像一粒超小的膠囊般。
「你們村,養雞的多還是養鴨的多?」楚清問。
老漢手裏還握着楚清的腰牌沒有還,好像這樣能增加他說話的底氣:「回大人的話,我們村養雞的多,雞和鴨子不好放在一起養,容易生病。」
老漢說話有些拘謹,神情更是有話要說、卻不得不先回答問題的樣子。
雞和鴨子確實不能放在一起養,生活習性不同,混養會相互引發疾病,還浪費飼料。
「是啊。」楚清順口答應着,不再說話。
老漢等了一會兒,死捏着楚清的腰牌,下定決心終於開口:「大人,小老有話要說。」
楚清點頭:「老丈請講。」
老漢急急說道:「大人,小老失禮,就不給您叩頭了,那邊都是村裏的後生,小老怕他們看見,因為小老要說的話,可能會招禍!」
楚清有些意外:「招禍?」
老漢吞了下口水:「是,我們幾個村裏的老傢伙,都覺着今年要……要鬧蝗災!
您剛才說得對,老話兒講:旱極必蝗。
去年秋後,水災一停,地里就好多蝗蟲鬧騰,那時候反正覺得它們也蹦躂不了幾天,大家都沒在意,囑咐孩子們多去地里捉捉蟲也就是了,到了冬天,就算有蟲卵也會凍死。
可誰能想到去年冬天就不太冷,年前下了點雪,再就不下了,今年更是,年後一滴雨都不下!
旱得厲害啊,上個月光聽見一次雷聲,然後就啥也沒有了!
去年秋後蝗蟲雖然鬧騰得不狠,但是這東西下崽兒厲害呀!
上個月我們幾個老傢伙就去田裏挖了,哪兒哪兒都能挖出這東西!」
老漢指着蝗蟲卵:「要是這天兒就這麼一直旱下去,這東西估計能晚出來些日子,可莊稼也就該旱死了;
但是萬一呢,萬一哪天下點兒雨,這東西就會變成蝗蝻,破土而出,就得鬧災!
我們找村長,村長又找里長,商量了半天,覺得這事兒挺大,里長就去找了知縣大人,沒想到被打了十板子給丟了出來!」
楚清馬上問:「為什麼打板子?」
老漢說:「知縣老爺說里正是信口雌黃、造謠生事!知縣老爺說,旱就是旱,多去挑水澆田就是了!
再敢胡謅,把謠言傳得到處都是,鬧得人心惶惶,就要把他下大牢!連回村里也不讓說。
里長琢磨着,可能是怕老百姓鬧着不繳夏稅,可是小老覺得,怕沒用,得想辦法呀!咱老百姓就指着地里的出息活命哪!
光是不下雨,咱地里就得少一半多的收成,要是鬧起蝗災,那咱們就得破家啊!
大人,小老我小的時候經歷過一次蝗災了,那時候蝗蟲遮天蔽日,十天不息,所到之處草木盡毀,村子裏餓死了將近一半的人;
就是那時候我隨家人逃荒到這裏,不逃不行,那時候到處是流民,瞪着血紅的眼睛,見到小孩就抓了吃掉……」
老漢閉了閉眼,仿佛眼前就是那瘮人的場面,只有閉上眼才看不到:「大人哪,小老今年六十五歲,從小時候那次到現在,也經歷了五六次蝗災了……
別的地方小老沒去過,但是咱這裏,隔個十年八年就鬧上一次,每次都不算太大,咱們守着山,有山果、樹皮的,好歹能挺過去;
但是這次……您看看,到處地里都能翻出蟲卵,怕是連山里都不能剩下什麼吃的了。」
能有這麼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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