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之間結親和凡人規矩不同,因為修道之人感情寡淡,壽命太久,不少親友已經離世,在世的也不知會相隔多遠,無法通知,或者是正在閉關,難以赴約。所以修士的婚姻很少有鋪張大慶,或是請二三好友見證,或者乾脆天為媒,地為證,行叩拜結親禮,佩夫妻戒,便可作數。
此時,殷繁城已經手持一個玉盒,遞給顏暄,玉盒打開,裏面有一對花紋繁複的淺青色儲物戒,神識一掃,可知內里空間極大,乃為極品。
夫妻戒雖有普通儲物戒的功效,卻有不同之處,儲物戒其實就是須彌芥子的原理,是一個交叉空間,戒指便是神識出入口,可以存取。而夫妻戒便是兩個戒指共用一個空間,在認主儀式上,二人必須神識精血融為一體方可成功,所謂心相連,神相融,物相通,也叫做靈犀戒,這便是修士追求的夫妻關係。
至於同樣原理為何不能用於父子或者朋友,是因為這戒指必須一主為男,一主為女,並且由於認主時方法特殊,精血和神識融合極為複雜,所以這樣空間共用的戒指,每個人一生也只能認主一次,到後來逐漸成為結親專用,成為姻緣信物。
顏暄和殷繁城在將戒指認主過後,各自拿了一個,二人利益關係,自然不會去行什麼叩拜大禮,戒指上附着二人烙印,旁人神識一掃便能知道戒指的另外一個主人是誰,殷繁城的目的便達到了。
顏暄得到戒指,內里一掃,裏面各類靈草靈幣豐富,她心中一驚,抬頭正對着殷繁城的笑容,按道理殷繁城乃魔修,修行只能用魔晶石,靈幣他是不需要的,如此說來可見他一早便料定她會答應結親,如今的示好行為卻令她頗為不解。後來轉念一想,大約日後還要和天鮫域見面,他是希望用這東西收買人心,讓她到時候好好配合吧。
顏暄挑挑眉。諸事已定,她便問:「原來的顏家人呢?」
據她離開顏家已經六十多年,凡人壽命太短,想來許多人都過世了,如今這裏到處荒敗,竟是後人也沒有,實在奇怪。
殷繁城笑道:「玄陰堂來這裏搜查過,當時的顏府便是那時候被滅了,不過。」他停頓一下又道:「還有你認識的人活着,你要見嗎?」
顏暄一愣,順口問道:「誰?」
殷繁城笑道:「顏想蓉,當時她已經嫁給齊府,所以躲過了一劫。」
「是她?」顏暄抿唇不語,眼睛裏透出莫測的光芒,她以前數次想起這個妹妹,都恨不得拿刀子也將她容貌毀去,至於齊川,當時對她貪生厭棄,曾令她心痛不已。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再不去見,估計這輩子也難以見到了吧。她勾起嘴角笑了笑,沖殷繁城點了點頭。
殷繁城邁步走出,沖她笑道:「阿暄跟我來。」
顏暄皺了皺眉,懶得理會他的稱謂。兩人出門見到白冰尚在外面,他看了一眼顏暄手指上的戒指,笑着行了一禮:「見過夫人。」她嘴角抽了抽,努力不讓自己產生彆扭情緒,有可能要長久聽着這樣的稱謂,再說也是她自己的交易,再擺出不爽的樣子實在矯情。
殷繁城已沖白冰道:「你先回去,待會兒我來幫你療傷,至於小黑,我會瞞着他,告訴他你外出執行任務了。」
白冰透過面具的目光微微閃動,忙行禮道:「多謝公子。」
殷繁城點了點頭。
***
又是一年夏天,蟬鳴燥的很。
顏想蓉已經是一位七十老嫗,乾癟的臉頰,枯白的頭髮,渾濁的眼睛有些不太好使了,她此時渾身上下髒兮兮的,縮身在柴房裏,正用手在一個破陶瓷盆里扒着剩飯菜裹腹,她渾身上下瘦的只剩一把骨頭,因為年老還有些佝僂。絲毫也看不出來,她當年也算是十里皆知的美人。
今天的蟬似乎格外吵人,她卻仿佛聽不到。自從幾十年前顏家一夜覆滅,齊家就對她的態度改變了,生怕她的存在招惹到顏家的神秘仇家,若非齊川尚念着幾年夫妻感情,恐怕現在她已經被齊府給暗地裏殺了。
但還不如就把她殺了呢。她總是會這樣想,雖然性命保住了,但長年被鎖在柴房裏,不見天日,與死有何異呢?
她有時候也會想起當年被她毀容,遭顏家丟棄的顏暄,便會咯咯笑起來,覺得她就算活着,恐怕連自己也不如。心裏便會得到片刻滿足。一想到那個曾經集萬千榮愛於一身的五姐,終究還是不如她,她心裏就說不出的舒坦。
顏想蓉又笑了起來,她看了看被緊鎖的木門,一線陽光透過門縫照了進來,黑暗裏便有了一束光,照在她的臉上,讓笑容變得扭曲萬分。
緊接着,她就笑不出來了,門鎖「叮」的一聲裂成兩半,由外向內的被推開。刺眼的陽光傾瀉而入,她眼珠被扎的一痛,本能的想要眯上眼。但看清門外的人後,她卻心神一震,渾濁的眼睛大睜,久久方道:「是你!」
門外的地面都被太陽照的耀眼起來,她渾身都被陽光照耀着,如同神女,還是那個模樣,分毫未辨,不,甚至更美,更像一個妖精!而她的身邊,則並肩站着一位同樣絕色的男子,面容無暇,讓人着迷,他一眼也未曾看過來,只是帶着淡淡的微笑注視着她。
顏想蓉搖着頭嘶吼道:「你!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是鬼!你來向我報仇了!」
顏暄看着她的模樣,忽而覺得極為疲倦,這個自己日夜咒罵的人,此刻以這般模樣對陣,她們早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她竟然日日糾結這樣一個螻蟻一般的女人,一時之間她只覺得過往的憎恨十分可笑。她淡淡的神色看着顏想蓉,開口道:「好久不見了,十一妹妹。」
顏想蓉驀地沖了出來,這一定是幻象,一定是假的,她要撕破那個女人,那個總是高高在上享受一切注視的女人!只是在她的手尚未觸及到顏暄衣角之時,身邊那個好看的男子突然出手,白芒一閃,她只覺得手臂劇痛,皮肉無傷,但內里骨頭已經斷了,搭落下來。
她慘呼一聲,面露驚駭,邊搖頭邊退步道:「你!你成為修士了!你竟然……怎麼可以……」
她一臉憤恨不甘的狠狠盯着顏暄,復又扭頭看着將她保護着的,站在她身邊的好看男子,二人皆是天姿絕色,真若一對璧人。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內心轟然崩塌了!
顏暄冷冷看了她一眼道:「還得多謝你,十一妹,若非你用計把我趕出顏府,我恐怕現在也如你一樣,變得又老又丑,遭人厭棄,只能數着日子等死。」她後面幾個字咬的極重,顏想蓉聽到,乾癟的面容更加褶皺起來,臉上滿滿是不可置信與嫉恨。
顏暄想了無數次,修道有成怎樣報復,如今看她的模樣卻再也沒有任何興趣。她神色倦怠道:「走吧,我不想再看她。」
殷繁城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笑道:「如夫人所願。」
兩人剛轉身,身後便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顏想蓉面容扭曲的沖她撲了過來,口中兀自憤恨道:「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處處比我好!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啊顏暄!」
她不斷重複着這幾句話,殷繁城已順手一揮,一道結界驀地立起,將她和二人阻絕開來,顏想蓉仍然使勁兒抓着結界,猙獰的表情近乎瘋狂。
顏暄看也不想再看她,和殷繁城遠去了。
次日,齊府的小廝過來送飯,遠遠便看到荒蕪的院子裏趴了一個人,走近一看,正是一直被關在柴房中的顏想蓉,那女人表情可怖,雙眼圓瞪,一臉憤恨,身體僵直,竟然是死了。多年以來她一直幻想着顏暄的慘況以此支撐生念,如今卻是生無可生,心悸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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