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看着葛生微微有些害羞的表情,不由再次笑了笑,然後向着男孩伸出了一隻手。
「拉我起來吧。」
葛生猶豫了一下,才伸手抓住克里斯蒂,然後用力將她從枯葉上的毛毯中拉起,克里斯蒂順勢而起,在空地上輕鬆伸了個懶腰,然後揉了揉鼻子。
「準備好了嗎?」
「男孩。」
葛生並不知道準備好什麼,但是克里斯蒂也沒有給他這個思考的時間。
她隨意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佈滿落葉的空地上輕輕點下。
無風而起。
葛生呆呆看着那無數的落葉盤旋升起,然後規規矩矩地向四周散去,幾乎在頃刻之間,克里斯蒂面前便出現了一大塊整潔的泥土空地。
這。
葛生有點抓狂。
「你說你只有九級?」
心念至而造化生,這樣的手筆,怎麼看都是天境的標準,哪怕沒有領域具現,葛生幾乎也要相信,克里斯蒂是個深藏不漏的天境強者。
「是的。」克里斯蒂點頭承認,與此同時伸出的手指再往下重重一壓。
在葛生的面前,那原本鬆軟濕潤的泥土立刻開始慢慢變灰,乾燥,硬化,直到堅如磐石。
「那這是怎麼回事!」葛生指着被她一點便打掃乾淨,一壓便成為石地的那一圈足有三丈方圓的粗糙石地,近乎忍無可忍。
對方簡直在挑釁自己對魔法的基礎常識。
「不得不給你說明,你所掌握的魔法常識,原本就錯漏百出。」克里斯蒂淡淡說道:「我確實只有九級,但是並不妨礙我藉助外物,做到這些。」
「以及。」克里斯蒂回頭,給了葛生一個平靜的眼神:「與其關心我這你無法用常識解釋的力量,倒不如好好做好你的本職工作。」
「接下來的時間裏,你要保證沒有任何超過一隻蜂鳥大小的存在可以侵入我的這個工作枱,同樣,你也不能走進這裏,無論我在裏面發生什麼,當然,如果你感覺無聊的話,我可以陪你聊天,或許會告訴你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這樣說着,克里斯蒂走入了那剛剛被她硬化成粗糙灰石的空地之上,回頭看向葛生:「可以做到嗎?」
「你說的工作枱。」葛生遲疑了一下,看着她腳下的石地:「就是指這片空地。」
「是的。」克里斯蒂簡短回答:「接下來,我需要保證不被打攪,特指物理性的打攪,聲音光線的影響我都可以忽略不計。」
克里斯蒂回答完葛生的疑問,然後再次注視少年:「可否?」
葛生深深呼出一口氣,左手張開,金色的逐暗慢慢從手心中浮現。
「好的。」
他鄭重答應克里斯蒂。
「不對。」
不料此時克里斯蒂卻突然伸手喊停,她側頭仔細思索:「我感覺似乎少做了什麼事情,你能幫我回想起來嗎?」
葛生一頭霧水,手中逐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地看着克里斯蒂,卻看到對方捂嘴在那裏突然笑出聲來。
「你個大呆瓜,你真的不餓嗎?」
葛生仔細檢查了一下身體,然後認真地搖了搖頭,再仔細一想,不由默默看向石圈中的少女。
有鬼。
他正午和克里斯蒂在黑白之殿用過餐才在返回途中墜入空間迴廊,並最終涉險脫離來到這裏,空間迴廊之中的時間並不明確,他甚至此時都無法回憶在空間迴廊里的具體細節,只有大致的記憶。
在那之後,他脫離之後便受傷昏迷,清醒之後看天色,仍然是正午時分,但是這其中自然不可能是無縫銜接,從空間迴廊到受傷昏迷並甦醒之間不超過半個時辰,那麼合理的解釋便是,此時所處的島嶼與葉夜城並不在一個經度,甚至還有着相當大的變差,不過具體的數值,這方面的地理知識並非葛生所長,克里斯蒂必然知道,但是葛生也沒有必要連這都要詳細詢問。
在這之後,克里斯蒂馬不停蹄給自己做了切除腐肉處理傷口的手術,並且讓自己服藥昏迷途中完成了肌體的修復,再醒來時已經接近午夜,自己醒來之後克里斯蒂便倒頭就睡,自己無法只好守候她一直到天亮。
那麼問題來了。
這最少也是半天一夜甚至更長時間的不曾進食,為什麼葛生會一點都不覺得餓。
克里斯蒂看着葛生凝視她的目光,終於無奈搖了搖頭:「是的,我給你的藥封閉五感,即使現在也是在藥效期間,所以你只是回復了基本的身體控制,但是對痛覺非常遲鈍,飢餓感這種東西更是被直接屏蔽掉了,雖然正常來說人類三天不進食也不一定被餓死,何況還是你這種俠之門徒,不過保險起見,我建議你還是吃點東西。」
葛生現在真是滿頭黑線了。
克里斯蒂是完全超出他駕馭能力的存在。
葛生不知道第多少次被這個傢伙刷新認知了。
正這樣想着,克里斯蒂再次將手伸向了她的迷之***待拿出來的時候的時候又是一堆糖塊,她向着葛生伸出手去:「時間緊迫,這裏條件有限,我就不做東西給你吃了,所以還是吃糖比較好。第一塊青色的,你可以理解為那塊迷魂的解藥,吃了之後你會感到飢餓,不過你只是餓了一天一夜,所以並不會太激烈,有點很惋惜的感覺在裏面。」
「剩下的五塊白色的,你先吃第一塊,然後感覺餓的時候再吃第二塊,以此類推,足夠支撐三天的乾糧,如果三天之後我還沒有做完,那麼恐怕我們永遠沒有做完的機會了。」
克里斯蒂語速稍快卻平靜地說道。
葛生接過。他遵從醫囑,先剝開了第一塊青色的糖衣,裏面是一個看起來稍稍發綠的圓球,已經對克里斯蒂心服口服的葛生已經不再顧忌是否會有毒這一點,放入口中。
淡而無味。
然而在第二瞬間,一股極強的酸味在葛生口中泛濫開來。
那是一種極致的酸味,就好像剛剛冒紅的青梅磨成的汁液再配上陳釀的原醋勾兌出來的一般,一般來說,人的味覺在接觸到酸到極致的味道時,會將它更接近歸納到苦這個範疇之中。
然而這顆糖不然,它是絕對的酸,瘋狂刺激着葛生的口腔的每個細胞,舌苔的每個味蕾,即使葛生已經對它的奇特口味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這樣恐怖的味道,還是讓葛生只堅持了三個彈指便支撐不住,伸手把糖吐在了手上。
克里斯蒂笑眯眯的觀賞葛生的反應,看他不過堅持了五秒,不由更加樂開了花。
「現在餓了吧?葛生同學。」
是的,當那股酸味在口腔蔓延開來的時候,就好像身體的一個開關被緩緩打開,洶湧的飢餓感瞬間將葛生吞噬。
葛生苦笑着看了克里斯蒂一眼,然後乖乖地將那白色的糖果放入口中。
不知道為何,克里斯蒂似乎對糖果這個載體情有獨鍾,雖然她所謂的糖果,從功效與形狀來說,更接近於口味極佳的硬質藥丸。
不同於之前,這白色的糖果在口中沒有任何古怪的味道,微甜有點像茉莉花的花蜜,但是卻沒有瞬間崩解爆開的表現,更沒有像那顆開胃糖那樣極端的味道。
唾液將糖果的表層融化,糖漿和口水一起滑入食道,葛生突然發現,原本胃部接近灼燒感的飢餓,竟然慢慢平緩下來。
他含着糖,看向那個少女,希望她能夠大發慈悲給出解釋。
這樣便攜而高效的食物,倘若可以用作軍糧的話,那是怎樣不可思議而偉大的造物。
只要沒有特別的副作用的話。
「很抱歉。」克里斯蒂看着葛生的期待,淡淡搖了搖頭:「我的所有產品,都很難大規模生產,在四大商會級別不惜成本地協作前提下,依然做不到,如果改進工藝,將它們從煉金工房製法改良為工坊製法的話,或許還有一點點的機會,但是我的時間很寶貴,沒有辦法為一點研究的副產品而大費周章。」
「而且需要提醒的是。」克里斯蒂目光溫和:「你所品嘗的所有糖果,其造價的高昂都要超過等價的黃金,無論如何,這些都是無法普及的產物。」
克里斯蒂自然垂下了雙手,不再看向葛生:「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葛生點頭。
克里斯蒂張開了雙手,有清而淺的微光在她身上慢慢放出。
在葛生的觀感中,眼前更像是有人在張開空間的門扉。
可是細微上的波動,平滑如一指點開窗欞。
一個銀白色的金屬造物,慢慢被克里斯蒂從她的身體裏「抽」了出來,那個方塊在離開克里斯蒂身體的那一瞬間,有着肉眼可見的「拉長」感,隨即便平平放在了地上,它四四方方,有着金屬的光澤,上面配製着類似於卡尺與刀具的裝置。
這是第一個,隨後,越來越多的造物被克里斯蒂從身體裏依次「抽」了出來,那些大多數都是銀白色的金屬造物,將克里斯蒂徹底包圍。
葛生已經目眩神迷。
那些各式各樣的儀器與工作枱,將這位十七歲的女皇陛下圍繞其中,仿佛這才是這位女皇最可靠的親衛軍。
克里斯蒂已經開始了旁若無人的工作。
她身處在這被她簡單製作的空地上,周圍環繞着是沉澱千萬年的雨林與枯葉,可是她依然專注如同身在她自己的煉金工房之中。
葛生看着她不斷從身體中「抽出」不同的金屬錠,為它們熔煉,塑形,加工,製作一個個精巧而堅硬的零件,意識到了所謂的九級魔法師究竟為她提供了怎樣的幫助。
所有的工序,都接近在自動的運行。
克里斯蒂在緊密高效都完成自己手頭工作的同時,總是在完成到三分之一左右的時刻離開徑直去完成下一項工作,而被她擱置的工序依然在緩慢而精準地運行中,這樣一件件的類推,直到總有五件以上的工序,在無人操縱的前提下靜靜工作。
葛生首先明白了克里斯蒂為什麼完全不需要他的幫助。
因為,葛生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和對口的知識,葛生連一個部件的加工都無法自主完成,更何況那些涉及領域並不完全相同的數十個部件,如果葛生上去的話,或許那只能添亂了。
隨後,葛生理解了,克里斯蒂為何說她的所有造物,都無法大規模生產的原因。
因為那些造物只有在克里斯蒂的手下才能完成啊!
這樣精密而有序的控制,獨自一人完成一個工程與實驗的全部工作,這在旁人看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放在克里斯蒂的手下,卻成了任何一個助手都只能成為累贅的程度。
她是一切的核心,離開了她,那些看似精密而科幻的造物只是一堆廢銅爛鐵。
當她開始工作之後,整個工作室的所有儀器都與她呼吸相連,她的魔力觸角與每一件儀器相鏈接,即使她本人暫時離開,可是她的精神依然在控制着儀器的繼續運行。
這又是怎樣龐大的精神力與控制力。
葛生一直以為自己一次次重新認識了眼前這個少女,可是卻一次次發現自己所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
葛生也意識到了克里斯蒂現在在做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她在手攀科技樹。
是的,只能循序漸進而不可拔苗助長的科技樹。
就像人類總是在掌握了需要溫度更低,原料更易得的青銅冶煉之後,才能積累和掌握足夠的經驗與知識來逐步完成更加艱難地鐵器冶煉,想要鑄造大船,你首先要點開獨木舟和木筏的科技點。
傳送陣更是如此。
葛生認為克里斯蒂無法獨自一人完成傳送陣的建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涉及到人類而今幾個重要魔法成果的匯聚結晶產物。
最簡單來說,你要製作一個零部件,首先,你需要它的原料,那便是熔煉提純好的金屬,如果沒有,那麼你必須去取得它的礦石,這種金屬的礦石如果深埋地下,那麼你必須要有足夠的礦井工藝,這些工藝必不可少的就是大量金屬工具,必要的支撐結構,為礦井排水的設施與運輸網絡。
可是你即使最終完成了這一切,你會發現自己才剛剛獲得了一小塊製作零件的金屬罷了,你還需要一整個工作枱。
這個時候你會發現,你本來只想得到一個很簡單的產品,卻發現假如追根溯源的話,你必須先具備一套更加艱深與精密的設施。而拆解那些設施,你會面臨更多互相交織的困難。
這意味着,而今的世界,任何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人類造物,事實上都是無數人在通力合作之後的產物,一個人是無法挑戰一個集團的。
可是,這樣看似絕對正確的真理,卻被克里斯蒂一個人在動搖着。
她不僅在挑戰,而且在超越整個人類集團所創造的科技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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