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嬌 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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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鈞山王是最不想挑起事端的人之一,往日裏也鮮少與世家望族往來。七色字小說網 www.qisezi.com他雖性子冷酷,對待親友卻極關愛,事關河間王與楚王性命,又關乎齊國的安定,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坐視不理。魏植不知如何開口,左右思慮後才託付魏玠一同去與鈞山王商議。

    夏侯氏把持朝政,日後遲早要對幾位封王下手。鈞山王深知其中利害,只好暫且應下此事。將刺客的事推到他身上,太后一時間不僅不會對他下手,反會找藉口為他開脫。

    等說服鈞山王后,酒宴已經快散了。前來拜見魏玠的人如同流水,還有各世家的王孫貴女想要同他共飲,魏玠不能失了禮數,只得一一推脫,待人散後,天色已經逐漸昏暗。花樹上掛滿了燈籠,滿樹芳菲映着光暈,地上的花影隨風而動。

    梁晏還想纏着魏玠飲酒,卻被平遠候從後拍了一巴掌,只好訕訕地放下酒盞。

    「天色已晚,蘭璋要回去歇息,你還攔他作甚?若你多學學蘭璋,為父也能少操些心,整日追逐華而不實之人,何日才能有所作為?」平遠候自夫人過世,自己又重傷再不能征戰沙場後,性情便有了極大的變化,意氣風發縱馬過長街的少年人,最後竟也成了嚴肅冷漠的大家長,以至於連嚴厲著稱的魏恆都要比他和善幾分。

    梁晏被幾句話訓得低下頭,再不敢吭聲,擺擺手和魏玠告別。

    不等魏玠回到玉衡居,一個侍女便從昏黑的小道中躥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薛娘子的侍女。」晉青看了看她,又回頭去看魏玠的表情。

    魏玠面不改色,問她「你找我有何事?」

    銀燈覺得此事說出來實在難為情,無奈道「還請大公子去看一眼我們娘子吧,她……」

    晉青一聽便皺起了眉,先魏玠一步說道「天色已晚,你們娘子又有何事,非要來尋我們大公子?」

    魏玠輕飄飄地訓斥了他的無禮,卻沒有多少責備的意思,顯然是同晉青一般的想法。

    銀燈都想要退縮了,然而想到薛鸝那不肯罷休的樣子,只好說「我們娘子喝醉了。」

    魏玠溫聲道「府中有醫師,你回去讓薛娘子好生歇息,再替她煎一碗醒酒的湯藥。」

    「大公子又不能醒酒,不讓你們娘子去歇着,尋我們大公子又有何用?」晉青見天色已晚,說話時便有幾分急切。

    銀燈也不知怎得,一見魏玠便渾身發僵,腦子裏一片混沌,半晌還未將話說清楚,如今見魏玠要走了,才忙不迭地說「娘子喝醉了一直哭,非說大公子在藏書閣等着她,奴婢怎麼勸都不管用,只得任由娘子去,可是……可是天色晚了,娘子還是不肯出來,奴婢也進不去藏書閣,一來二去那侍者便不理會奴婢了。」

    銀燈說着都要哭出來了,魏玠斂了斂眉,說道「既如此,我會命人送薛娘子回去,無需擔憂。」

    銀燈也聽說魏玠夜裏歇息的早,必定是不肯為了薛鸝親自去一趟了,一時間也為薛鸝感到失落,悶悶道「我們娘子是個命苦的人,大公子若對娘子無意,不如早些說清,叫她死了這條心,以免日後愈陷愈深,平白添了苦惱心事。」

    一旁提燈的侍者聽了不滿,說道「對大公子一廂情願的女郎如此之多,難不成都要去說明一番,薛娘子如此不知禮數,一再糾纏不清,日後豈能怨到旁人身上?」

    銀燈被說得啞口無言,心中也有了些委屈,苦着臉再不吭聲。

    「不可背後議人長短。」魏玠出聲斥責,而後才看向銀燈,淡淡道「既如此,我會如你所願,與薛娘子說清。」

    或許這侍女說的並無不對。

    薛鸝這樣的人,不該與他有一絲一毫的牽扯。世人皆污濁不堪,薛鸝尤其如此,他最不喜變數,更不願因她生出波瀾,與其再被她擾亂,不如早些撇清干係。

    ——

    藏書閣到了夜裏更加昏黑,魏玠拾級而上,忽明忽暗的燭光映照他的臉,晉炤也在一旁提着燈為他照亮階梯。

    藏書閣中安靜到只剩沉悶的腳步聲,一直到了第四層,有冷風從大開的窗口吹進來,將書頁吹得嘩嘩作響。

    晉炤看到了窗前的身影,知趣地停住腳步不再上前。

    那個所謂哭着要等魏玠來的人,如今已經趴在窗前的桌案上酣然入睡。

    今夜正是月中,月亮圓而亮,幽幽月光漏進窗子,落了滿地白霜。薛鸝的玲瓏身軀仿佛也罩了層朦朧白紗,連髮絲都泛着瑩瑩的清輝。

    魏玠緩步走近,坐在她對面的位置,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酒氣。

    「薛娘子」,他出聲提醒,「該回去了。」

    薛鸝沒有任何反應,他依舊沒有任何不耐。「薛鸝,夜已深,你該回去了。」

    這一次桌案上的人終於有了動作,迷迷濛蒙地抬起頭,嗓音還帶着初醒的微啞。

    「表哥……」


    魏玠黑沉沉的眼如同一汪深潭,明淨的月光也照不見底。

    薛鸝睜大眼望着他,面上的驚喜一閃而過,緊接着眨了眨眼,淚水便接連滾落。「你怎麼才來……」

    見薛鸝哭了,魏玠還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溫和道「為何而哭?」

    她抽噎道「姚氏的人……還有阿娘,他們要我與人議親……」

    魏玠對此有所聽聞,二夫人似乎也知道了些傳聞,今日托叔父旁敲側擊地同他說起了薛鸝,而後又提及了四房的魏縉,應當是有意為他們二人議親。

    「魏縉一表人才,父親時常誇讚他聰慧守禮,若是你能與他議親,並不算什麼壞事。」要說起來,薛鸝若能與魏縉定下親事,也算是她高攀。

    魏玠語氣和緩,薛鸝聽了卻惱火不堪,而後哭得也更傷心,衣袖上滿是淚漬。「表哥當真不曾……不曾察覺鸝娘的心意嗎?」

    薛鸝滿面淚痕,哭得肩膀都在輕顫,頭上的步搖也晃晃悠悠的撞在一起。

    「薛娘子醉了,今日的事,我會當做不曾聽過。」魏玠態度疏離,平靜到讓她心冷。

    似乎察覺到薛鸝不肯罷休,他終於起身,不願與她再有牽扯。「薛娘子還是早些回去的好,我命人送你。」

    意識到魏玠是真的要與她撇清干係,薛鸝鬆開掐着掌心的手指,猛地拽住他的衣袖。

    魏玠回頭去看,發現她正在擦去面上的眼淚,而後仰着頭看他。

    昏暗之中,他不能將薛鸝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卻聽得出她的強顏歡笑。「能與表哥相識,已是鸝娘一生之幸,不敢奢求更多,我不難過……不該難過」

    興許是真的醉了,說話時還有些口齒不清。

    「鸝娘還有一支舞,不給別人看,我……我給表哥跳一次……」薛鸝說完,也不等魏玠點頭,立刻脫了鞋靴與他錯開幾步,步履輕快地像只雀鳥,似乎方才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

    魏玠默許了她的行為,想看她喝醉了究竟還想做什麼。

    藏書閣之中並無絲竹管弦,薛鸝唯一的樂聲便是腰間叮噹作響的玉禁步。

    要紹修態,麗服揚菁。

    這是薛鸝跳得最好的一支舞,躍動間衣袂翩然,清輝落在月白衣裙上,暗紋如同搖曳的花影。與此同時,窗口的風吹得她衣衫與裙帶都在舞動,迴旋之間,朦朧月輝灑落,有如流風回雪。

    薛鸝腰肢纖細,舞姿優美,層疊的裙裾飛舞似一朵盛放的拒霜花。金玉發出的撞擊聲像是泠泠的清泉,禁步隨着她的舞步或快或慢的敲擊着。

    黑髮如墨,唇紅如血,月光照着薛鸝的影子也在舞動,她好似一隻攝人心魄的精魅,濕潤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魏玠,一顰一笑都只朝着他的方向。

    一舞畢,一切聲響都倏爾消失,只剩下薛鸝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她醉得不輕,腳步仍有些虛浮不穩,方才說的話也顛三倒四,如今朝魏玠走了沒兩步便踉蹌着險些摔倒。

    魏玠扶住她,能聞到她身上的酒氣與幽幽冷香。

    「此舞何名?」

    「我方才想到的名字……」薛鸝的身體在發熱,連指尖都熱得厲害,她朝魏玠倒去,突然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頸,將腦袋蹭了過去。

    不等魏玠將她推開,她便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嗓音甜膩嬌媚。「就叫蘭璋,好不好?」

    微熱的呼吸,像一根羽毛輕輕掃過他頸間的皮膚。薛鸝悶笑一聲,溫軟的唇瓣在他的臉頰一觸即離,輕得像一朵落花拂過。

    魏玠像是觸到了一塊熱炭,瞳孔驟然一縮,連扶着她的手臂都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表哥喜歡嗎?」不等魏玠發火,薛鸝先一步將人推開,而後看着他渾身僵硬的模樣,實在忍不住輕笑出聲,倒像是真的醉糊塗了,連鞋靴也不顧,提着裙子便輕快地朝樓下跑。

    禁步的脆響與沉悶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愉悅的笑聲卻仿佛還在耳邊揮散不去。魏玠仍僵站在原地無法動彈,驚愕與羞惱佔據了他的理智,幾乎叫他無法呼吸,方才被觸到的地方莫名發熱,如同被燙傷了一般。

    許多古怪而陌生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叫他從未如此失態,像個傻子一般呆站在此處,任由戲弄他的人逃之夭夭。

    魏玠薄唇緊抿,始終難以平複雜亂的心緒。

    薛鸝竟敢如此冒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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