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容遠走後,一夜未睡的凌若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時而想起容遠,時而想起胤禛,時而又想起溫如言,翻來覆去,直至東方露出一絲魚肚白方才有了一絲睡意,正自半夢半醒間,忽地看到床上坐了個人影,待眯眼看清時何人時頓時唬得她從床上坐了起來,那好不容易蘊釀來的睡意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四爺什麼時候來的?怎得不見人通傳,可是下人們偷懶?」
「是我不讓他們通傳。」胤禛撫一撫她略有些毛燥的鬢角言語間有少見的歉意,「小衛子說你才躺下不久,本想讓你多睡一會兒,不曾想還是驚醒了你。」
凌若扯過光滑如璧的錦被覆在因驟然起身而略有些涼意的身上,「妾身沒事,倒是貝勒爺您一夜未睡,何該好好去休息才是,瞧這眼底都有些泛青了。」
胤禛握住她徐徐漫過眼底的手指道:「過會兒還得去上朝呢,哪有時間休息,我怕你心裏不好受,所以特意來看看你,昨夜的事……委屈你了!」他嘆一嘆又道:「但你也應明白,昨夜那種情況下眾言所指,我也不知是否該相信你。」
「我知道。」把玩着胤禛修長的手指輕輕道:「若換了妾身站在四爺的位置,也會同樣懷疑。」
儘管聲音平靜似水,但胤禛還是能從聽出一絲幽怨,他將手指上雕有龍鳳圖案的玉扳指套在凌若拇指上道:「上回送了一個碎的扳指給你,雖然鑲好了但總歸不吉利,這次送你一個完整無缺的龍鳳呈祥玉扳指,願你往後遇事呈祥,無災無難。若兒,我不能保證以後任何事都不懷疑你,但我保證會盡力去相信。」
凌若心一暖,知以他的性子與身份能說出這句話實屬不易,她不能再要求更多了,當下身子前傾攬住他溫熱的脖子動情道:「妾身絕不辜負四爺的信任。」
她能這般說,就表示心已無芥蒂,胤禛心裏浮起莫明但卻真實的歡喜,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這般在意凌若的諒解與否。
「對了,葉福晉怎麼樣了?」凌若突然記起此事來,忙問道。
胤禛拍一拍她的背道:「情況尚好,徐太醫留了七天的藥,若到時候胎兒依然安穩的話再請他過來診治,這次當真是多虧了徐太醫,不止醫術好心思亦細,將小四這個狼心狗肺的奴才給揪了出來。」
「只可惜沒有抓到主謀者,妾身只要一想到那個陰狠毒辣的人就在府里就在妾身身邊,妾身便覺得毛骨悚然,坐立難安。」凌若一邊說一邊覷眼瞧胤禛,小四不過是一個卒子,真正可怕的是他背後那人,此獠不除,自己豈能心安。
胤禛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放心吧,此事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絕不讓你白受這一通委屈。」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道:「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你既不曾做見不得人的事,為何要將尋簪子說成是尋伊蘭呢?」
凌若咬一咬唇,將臉埋在陰影處說出違心之語,「那簪子是四爺賞給妾身,妾身卻未能保管好於心有愧,所以不敢明說,請四爺原諒妾身的謊言。」
「幸好這次有如言尋回。」胤禛搖一搖頭自袖取出那枝七寶玲瓏簪親自插在凌若發間,「往後可不許再弄丟了。」
待凌若答應後,他看一眼窗縫間的天色起身整一整朝服朝珠道:「時辰不早我該去上朝了,你若覺着困便再睡一會兒。」
在胤禛走後,凌若了無睡意,當下喚墨玉等人服侍自己起身,墨玉在將絞乾的面巾遞給她時問道:「主子,您當時為何不直接告訴貝勒爺說是瓜爾佳福晉故意冤枉你,反而要替她圓這個謊?」
她與李衛幾個適才就站在門口等候,這門並未關嚴,是以裏面所說的話他們皆有聽到。只要一想到瓜爾佳氏險些害主子蒙冤她就一肚子氣,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凌若淨過臉至椅坐下,她望着銅鏡的墨玉笑一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神色安然的李衛,「你可是猜到了什麼,且說來聽聽?」
李衛欠身含笑言道:「奴才也是自己瞎猜的,若有猜得不對的地方還請主子見諒。」
墨玉聽着他們在那裏打啞迷,急得不行,她不敢催凌若,但對李衛就沒那麼客氣了,跺腳道:「你倒是快說啊,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李衛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道:「你呀,真該好好動一動腦,再這樣下去非要生鏽不可。你想想,貝勒爺當初是怎麼問主子的?」
「我記得。」正在替凌若梳頭的水秀搶先道:「貝勒爺問主子: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你既不曾做見不得人的事,為何要將尋簪子說成是尋伊蘭呢?」她記性極好,聽過一遍的話可以一字不漏地轉述出來。
李衛擊掌道:「不錯,就是這句話。從此話可以看出貝勒爺已經先入為主,認定主子當時是在說謊。若主子現在矢口否認,貝勒爺不僅不會相信,還會認為主子存心報復瓜爾佳福晉,形勢反會對主子不利。」
「正是如此。」凌若對李衛敏銳的觀察力頗為欣賞,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與李衛說話,很多時候自己甚至不用說一個字他便能明白自己心在想什麼。
「若說小四是卒子,那瓜爾佳氏就是爪牙,若非此次她自己暴露,我還真看不出瓜爾佳氏竟是年氏的人,想必之前膽小沉靜的模樣也是裝給他人看的。」
小路子低頭想了一陣道:「奴……奴才記得瓜……瓜爾佳福晉是……是最早入府的,至今已有七八年,她……她雖一直不是很得貝勒爺寵愛,但……但卻從不曾失寵,貝勒爺……爺一月總有幾次召她侍寢。」雖然凌若不曾見怪,但小路子一直在努力改掉結巴的毛病,眼下說話已經好了許多。
府女子如雲,每一個皆有如花美貌,瓜爾佳氏的容貌在諸人之並不算出色又無子嗣,這樣的她卻能維繫住胤禛那一點寵愛,可見她絕對是一個有手段之人,可笑自己以前粗心大意之下竟從不曾注意過這一點,看來這貝勒府里當真沒一個是簡單易與之輩。
「原來如此。」聽完他們的話,墨玉這才恍然大悟,後怕地道:「年福晉她們真是太陰險了,幸好這次主子有貴人相助逃過一劫!」
貴人……凌若心一動,手輕輕撫上插在髮髻間的七寶玲瓏簪,溫如言……儘管不知她為何會那麼湊巧撿到自己扔的簪子,但她選擇在那個時候站出來,無疑是想幫自己,她……難道不恨自己那樣對她嗎?難道自己真的錯想她了嗎?
李衛見她撫着簪子不說話,知她必是想到了溫如言,逐小心斟酌了言語道:「主子,奴才知道靜貴人的事令你傷透了心,但並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與她一樣,至少奴才們就絕不會背叛主子。您之前疏遠溫格格是怕她與靜貴人一樣口蜜腹劍,但昨夜她能站出來,足見她心真的有主子。錦上添花終是易,雪送炭見人心。主子,也許您想錯溫格格了。」
「是啊是啊,主子,奴婢也覺得溫格格是個好人,她一定不會害主子的。」正在給凌若梳頭的墨玉難得的沒與李衛唱對台,水秀等人亦在一旁迭聲附和。
她錯了嗎?凌若失神地望着鏡的自己,腦海浮現自入府至今與溫如言相處的點點滴滴,越想她的心就動搖,也許……這次真的是她錯了……
良久,她終是下定了決心,凝身道:「待會兒你們陪我去一趟攬月居。」
李衛等人大喜過望,心知她必是想要去與溫如言重修舊好,忙不迭答應下來。
用過早膳後,凌若帶了李衛與墨玉來到攬月居,此刻時辰尚早,兼之昨日忙亂一夜,近天亮時才睡下,而那拉氏又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是以都還在酣睡,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凌若徑直來到溫如言的住處,只見房門緊閉,墨玉剛要上去敲門,門忽地自己打開了,素雲睡眼惺松地裏面出來,待看到凌若幾人時先是一怔,旋即冷下了臉,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
「姐姐醒了嗎?」凌若和顏悅色地問道。
素雲瞧了她一眼陰陽怪氣地道:「凌福晉莫不尋錯了地方吧,您的姐姐該是在含元居玲瓏閣才是,怎會在這小小的攬月居?」
「我來找溫姐姐。」凌若知她因之前的事對自己有所不滿,是以並未與她計較。
素雲冷笑一聲道:「怎麼,凌福晉現在又想起我家姑娘來了?只是這姐姐二字我家姑娘可擔待不起,凌福晉還是請回吧。」
她說着便要走,墨玉可看不慣她這樣子,手臂一伸攔住她道:「我家主子特意來尋溫格格,你縱是心有所不滿也當通稟一聲才是。」
素雲眼睛一瞪毫不示弱地回過去道:「我說過,這裏沒有凌福晉的姐姐,何況我家姑娘也未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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