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胤禛已把話說到這份上,允祥便知道不論自己再說什麼,他都是不會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繼續在這裏等雨。
允祥看了一眼站在後面的一干大臣,有些年長的因為受不得炎熱,已經搖搖欲墜,暗自搖頭,對張廷玉道:「張大人,麻煩您先帶幾位老大人下去,再這樣曬下去,我怕他們熬不住。」
張廷玉點一點頭,又有些不放心地道:「那皇上與王爺您……」
允祥揮手道:「放心吧,這裏有我看着,不會有事的。」
「唉,那好吧。」張廷玉也沒什麼好辦法,只得先行離開,那些個老大人一聽得可以走,皆點頭不已,互相攙扶離去,留下一臉艷羨的朝官。
如此又等了一個時辰,所有人都開始頭暈眼花,連胤禛也不例外,但他還在那裏堅持,想要用誠心打動上天,降雨解救百姓苦難。
然這一次,上天卻像蒙蔽了所有感官,對於胤禛的苦求視若無睹,只是冷漠無情地俯視着天下蒼生;任他們哭任他們笑,任他們悲聲遍地。
「四哥,先回去吧。」允祥再一次勸道,這一次用上了許久沒用的稱呼,他感覺自己渾身都像着火了一樣。
胤禛緩緩收回目光,因為看久了明亮耀眼的天空,雙眼有些模糊,他苦笑道:「十三弟,這老天爺是否打定了主意不肯下雨?」
「哪有這回事,指不定晚上就下了,是四哥太過着急了,龍體要緊,先回去吧!」允祥苦口婆心地勸着。
胤禛待要再說話,眼前突然一陣陣發黑,身子更是驟然發沉,往一邊倒去,意識瞬間模糊。
「四哥!」允祥驚呼一聲,眼疾手快地扶住胤禛的身子,原本已經昏昏沉沉的東方閔看到這一幕腦袋頓時為之一清,趕緊過來幫忙。只見胤禛雙目緊閉,面色極是難看,允祥心裏清楚,這必定是久曬暑了。
正在這個時候,後面又傳來「撲通」「撲通」的聲音,卻是有大臣接連暈倒了,天壇上瞬間亂了起來,虧得允祥還算冷靜,命人趕緊將昏倒的人背下去,至於他自己則背了胤禛上輦駕,允禮怕允祥一人照顧不過來,翻身上馬,護着御輦同往紫禁城而去。
與之相反的是允禩等人幾個,從頭到尾,都是冷眼旁觀,連那幾聲問候都帶着幾分不情願,可見他們與胤禛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節的地步。
經太醫看過後,胤禛確是了暑,體內積了太多熱氣無法排出才會暈倒,服過藥後歇幾天就沒事了。但太醫也悄悄說了,胤禛因為經常熬夜批閱奏摺,身體底子不好,以後要儘量避免勞累。
這一場求雨,終以無效而告終,天依舊無比晴好,連一絲雲彩也沒有,如火的驕陽似要把大地烤乾一樣。
允禟更是將胤禛在天壇是求雨遂暈倒的事情宣揚了出去,想要讓胤禛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可是這一次,他同樣算漏了,沒有一個百姓因此笑話胤禛,反而感激胤禛為他們所做的一切,京百姓最近所能領到的水從一壺變成了兩壺,多出來的那壺水,他們從來派水的官吏口知曉是因為皇帝下令宮削減用冰,將多出來的冰化水供他們飲用。
帝以心待臣民,臣民又怎會不懂感恩,所以儘管這一次沒有求來雨,他們也依舊對那位關心民間疾苦的皇帝充滿了感激之情。
而這也造就了有史冊記載以來極為少見的一幕,儘管京旱災日趨嚴重,逃災者卻屈指可數,大部分百姓依舊做着自己該做的事,他們相信紫禁城的皇帝一定不會讓他們渴死,也相信老天爺總有一天會下雨。
相比於百姓的樂觀,胤禛心卻是沉甸甸的,附近的水源已經幾近乾涸,井水也不斷下降,如今大部分是靠十八座冰窖在支撐,可是冰窖每日的支出已經遠超過平常時候,存冰量正在急劇下降,連皇宮用水都開始出現短缺。去更遠的地方取水,已經成了必然之勢。只是有水之地,不是路途遙遠就是道路難走崎嶇,運送不易,如今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就等胤禛定下取水之地。
對着描繪詳細的地圖許久,胤禛終於有了決定,伸手一指道:「就去平州取水,那裏雖然遠了一點,但相對道路較寬,又有剛修的官道,水車運送方便,不易出問題,爭取在五日內來回。」因為水車過於龐大,不能疾馳,否則還能再快些。
見胤禛有了決定,一直等候在底下的張廷玉拱手道:「嗻,微臣這就去辦。」
待其出去後,胤禛往後一傾,眉宇間是揮不去的愁意,與此同時,屏風後面有環佩聲傳來,卻是凌若。她原陪着胤禛在批摺子,適逢張廷玉進來,便去屏風後避了一會兒。
凌若伸手輕輕撫着胤禛緊皺的眉宇,柔聲道:「皇上別太擔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胤禛握了她的手,閉目道:「上天一日不降雨,朕就要擔心一日。用水尚且可去外頭運,可是今年附近一帶的糧食卻是救不活了,等到冬時,怕是市面上會出現哄搶糧食的情況。一旦**商囤積起來,百姓便要餓肚子了。」
「糧食可從江南那邊運進來,之前囤在糧倉里的糧食也可以用,雖說是陳年的,但總好過無糧可吃。」凌若的話引來胤禛一陣苦笑,「年羹堯領兵在外頭打了半年多的仗,糧倉里囤的糧食早已用得七七八八,剩下那些有等於無,根本起不了大用。至於說運糧,也要等江南這一季的糧食收下來後再做定論。」
世人皆以為身為皇帝者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豈知為皇帝者要操心勞神的事也更多,更別說這些年各地頻發災難,連京城也又是地震又是旱災。
「前些日子,李維鈞上折說想實行丁銀攤入田賦一併徵收,不再像以前那樣按人丁地畝雙重徵收,減輕無地和少地的百姓,朕瞧着挺好,本想漸行推廣,可這旱災一出,江南及湖廣一帶的糧食就必不可少,為免有人趁此鬧事,只能先緩緩再議。」說到這裏,胤禛又是一嘆,「這麼大一個國家,朕一人管着實在是說不出的累啊,偏還有人從搗亂,真不知他們的心是不是鐵做的。」胤禛手密探暗布,對於允禟故意將自己在天壇上祈雨暈倒的事傳揚出來,知之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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