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只有一張床,床邊放着一張簡單的桌子有一把椅子,躺在床上的虞太夫人形容枯槁,容色衰敗,頭髮像亂草似的蓬亂着,哪裏還有曾經的太夫人的體面,如今的虞太夫人就只是一個衰老的老婦人。
還是一個破敗不堪的老婦人。
零亂的床,零亂的老婦人,青白的沒有血色的臉,灰白乾枯的嘴唇,如果不是胸口微微起伏,虞兮嬌甚至以為床上的人已經死了。
明月沒有進來,就守在門外。
屋內只有她們兩個。
虞兮嬌緩緩的在桌前坐下,桌上放着一個茶碗,缺了一個口子,拎起同樣缺了一個角的茶壺,裏面沒有一滴水。
「誰……誰在那裏,給我一口水喝。」床上的虞太夫人閉着眼睛,低緩的道。
聲音很低,不過屋子很靜,還是能聽到她說的話。
「虞太夫人,是我。」虞兮嬌輕輕的道。
虞太夫人一愣,驀的睜開眼睛,從半昏迷中清醒過來,「是……是你這個小賤人,你……你……」
虞兮嬌淡冷一笑:「都這個時候了,太夫人還在逞口舌頭之快嗎?你兒子和孫子都已經死了,這種口舌之快還有什麼意思?」
虞太夫人伸手捂住胸口,眯起的兩眼匯聚出一絲光亮,目光恨毒的看向虞兮嬌,「都是你這個小賤人,我就算是下地獄也不會放過你的。」
許多事情彎彎繞繞,都和眼前的虞兮嬌有關係,虞太夫人如何不恨,若不是她已經沒了力氣,她恨不得現在就殺了眼前的這個小賤人。
「你不會放過我,那你又怎麼知道征遠侯會不會放過你?你和你的兒子,一心圖謀征遠侯的爵位,謀害了征遠侯一家,可曾想過九泉之下的征遠侯,是不是願意放過你?是不是同樣也會拉你下十八層地獄?」
虞兮嬌不慌不忙的反問道,「你兒子和孫子已經在地獄等你了,閻王爺那裏早就準備下油鍋等着你。」
虞太夫人不自覺抖了一下,卻馬上反應過來,咬牙反問道:「這與你有什麼干係?你這個小賤人居然陰險狡詐的害了我們一家子,你就不怕死後去阿鼻地獄,受剝皮剜心之罪。」
「太夫人是覺得我們沒有因果了?太夫人,我很好奇,你怎麼就敢做這樣的事情,征遠侯還救過皇上,皇上對他也是恩寵有加,你怎麼就敢讓自己的兒子去做這種事情,更何況還有安國公在。」
虞兮嬌低緩的道,目光落在虞太夫人猙獰恨毒的臉上,審視。
這事她到現在還有些關鍵的地方想不通,爹爹與皇上來說,難道不是正當寵嗎,那個時候還沒有和南唐和談,兩方交戰正需要爹爹這樣的勇將。
「小賤人想知道?」虞太夫人忽然陰森森的笑了。
虞兮嬌沒說話,身子緩緩往後一靠,眸色平靜若水:「其實我今天原本不願意來的,只是老夫人想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說你當初雖然自私自利,但也不會陰毒至此,更沒膽量敢做這樣的事情,這可是抄家滅族,甚至是千刀萬剮的大罪。」
最後一句話,虞兮嬌說的很緩慢。
虞仲陽兩父子的事情,虞太夫人必然已經知道。
「她……居然這樣看我?」虞太夫人閉上了眼睛,厲聲道。
「老夫人說你不會這麼蠢,就像看到征遠侯有出息了,你甚至不願意讓征遠侯成為老夫人的養子,所為的就是利益,可你現在做的事情,看到的沒有半點利益,只有犯蠢,何其蠢,征遠侯是你的繼子,但也是皇上的重臣,你蠢的讓老夫人覺得像是中了邪似的。」
虞兮嬌輕渺的道,語氣嘲諷。
虞太夫人氣的全身發抖。
她和老夫人兩個,從年輕的時候就鬥起,之後進京這麼多年,其實也算是淡了這份心,虞太夫人覺得自己高高在上,再不會和老夫人交集,也犯不上和一個什麼也不懂的鄉野老婦計較。
但這一次老夫人的再次出現,並且強勢和她爭奪後,新仇舊恨讓虞太夫人恨極了老夫人,這會提虞兮嬌一再的提起老夫人,甚至用老夫人的口吻說話,氣的呼吸急促起來,再難保持平靜。
「這個死婆子知道什麼,虞伯陽早就是皇上的棄子了。」話衝口而出。
才說完,虞太夫人又呼呼的大喘了兩口氣,努力的側身看向虞兮嬌,果然看到虞兮嬌震驚的臉色,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為,伸手指了指她:「你不會以為虞伯陽真的是皇上的寵臣吧?如果不是宮裏的意思,我敢這麼做?」
「說什麼皇上的重臣,一個不知帝心的重臣嗎?征遠侯府若不是有我在,說不定早就毀了,早早的就抄家滅族,哪來的這幾年,虞伯陽就是一個蠢的,和那個死婆子一樣是個死心眼,又蠢又笨,也不看看皇上要什麼……」
虞太夫人說到這裏,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虞兮嬌冷冷的看着她困難的咳嗽,目光冰寒。
好半響,虞太夫人才平了咳嗽,髒亂的袖子胡亂的抹了抹眼角的淚痕,抬頭看向虞兮嬌,卻見她唇角微微勾起,只有嘲諷。
「你不信?」虞太夫人粗重的喘了一下,陰笑道。
「我為何要信你?征遠侯是什麼樣的人,所有人都清楚,既聰慧又勇猛,還是皇上着力培養的武將,護着大晉的邊關,是皇上最忠心的臣子,皇上甚至還封了虞蘭萱縣君,試問非皇族血脈,又有誰得封縣君?」
虞兮嬌不屑的問道。
「得封縣君?虞伯陽……救了皇上,這麼大的恩情,為什麼不能封縣君?虞伯陽何其蠢,為了一個要嫁出去的女兒,竟然費了這麼大的恩情,這份恩情,甚至可以向皇上討要一份免死金牌。」
虞太夫人咬着道,眼中越發的恨毒。
如果虞伯陽當時討要的是一份免死金牌,兒子或者孫子這一次就不會死,虞伯陽是蠢死的。
「虞伯陽自以為是,當初我那麼勸他,他不聽,以為皇上有多器重他?若器重又怎麼會傳給寧氏消息,讓仲陽去邊境動手,如果沒有其他人幫着,仲陽又怎麼可能得手?我……以前還覺得是寧氏的本事,現在才發現……居然有人早早的就算計好,若事敗,我兒就被推出來……」
虞太夫人說到這裏再說不下去,老淚縱橫,心裏怨恨憤怒。
她現在算是想通了,要對虞伯陽動手,何須自己兒子親自出手,所有的一切都是準備好的,兒子不過是在他人的引領下,害死了虞伯陽而已,其實事情到了那一步,誰都是可以的了,為什麼偏偏是自己兒子不遠千里的偷偷去往邊境。
「他們要……推仲兒當替罪羊,是他們要害死仲兒,要讓仲兒頂罪……」虞太夫人嘶聲吼道,拼盡全力。
其實她的聲音並不高,也就在屋子裏的虞兮嬌聽到罷了,說完之後呼呼的喘氣,看着竟似乎喘不過氣來一般。
「他們是誰?虞太夫人不會得了妄想吧?」虞兮嬌的語氣依舊不緊不慢,不以為然的問道。
「他們?」虞太夫人終於緩過了,惡狠狠的瞪着虞兮嬌,忽然笑了,「你真確定要聽?」
「你敢講?」虞兮嬌反問,手中的帕子緩緩的握緊。
「我敢講你敢聽嗎?」虞太夫人冷笑連連,她現在就是一個什麼也沒有的老婆子,生不如死,還真的沒什麼可怕的了。
「你想說就說,若你不想說也可以不說,我這次來看你是因為老夫人,下一次未必還能見到你。」虞兮嬌側目看了看狼狽不堪的虞太夫人,笑的雲淡風輕。
下一次未必還能見到,不是說虞兮嬌不一定會來,而是提醒虞太夫人,下次她未必就活着,看虞太夫人的樣子就撐不下多久了,虞兮嬌提醒虞太夫人人,她時日無多了。
虞太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咬牙道:「征遠侯和安國公不知道做了什麼事情,得罪了宮裏……連累我兒和孫子,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只恨我兒什麼也不知道,就掉落到他人的算計中,我恨……我恨……」
虞太夫人驀的直起身子,想坐起來,脖子上青筋暴了起來,而後又撲通一聲摔倒下來,整個人抽搐了一下,然後仿佛死了一般,屋內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虞兮嬌站起身,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仿佛失去了知覺的虞太夫人,看了一會兒,只看到虞太夫人胸口微弱的呼吸。
「你們這家子的確是太蠢了,蠢的不知道被人利用,蠢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蠢的……現在上上下下死了個乾淨,不過現在把事情又推到征遠侯身上就不必了,征遠侯是皇上信任的臣子,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臨死就別拿這種胡話胡弄人。」
虞兮嬌低聲道,聲音中甚至隱隱有絲笑意:「你這一輩子沒斗過老夫人,臨死還搭上你兒子一家,說起來真的是太蠢了,我回去對老夫人說起你現在的樣子,相信老夫人會覺得很高興的。」
虞兮嬌說完,轉身就走。
「你……不相信?」虞太夫人粗重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沒證據的話別亂說,我是不會相信的,你自己一個人蠢死自己一家就行。」虞兮嬌頭也沒回搖了搖手,繼續往外走。
「我……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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