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初一句懶洋洋的「秋提督,你怎麼看」飄過來的時候。
秋葉白正在邊上冷眼看着兩派人馬唇槍舌劍吵得厲害,如今原本五皇子一派的人大部分分裂了出去,等於公開支持八皇子百里凌風了。
她都不得不佩服百里凌風這點能耐,人不在這裏直面風波,卻能操控整個朝議上的輿論風向,不知道太后老佛爺這回見識到了百里凌風的能耐之後,心情只怕抑鬱至極,而那位巡視北疆的五皇子,只怕在老佛爺眼裏都是廢物一枚,才會引狼入室。
她心中正暗自琢磨目前的情形,百里初這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就將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那幾十道目光里有疑惑,有警惕,有期盼,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些目光都銳利異常,秋葉白只覺得如果那些目光有實質的話,自己只怕要被戳上好幾個窟窿,她款步出列對着上首一揖,悠然道:「回殿下,臣以為各位大人說的都有道理。」
左驍騎將軍李牧素來是個脾氣烈的,聞言,便一點不客氣地道:「哼哼,秋提督還真是有能耐啊,這一句話誰都不得罪,也不知道是誰先參了八殿下一本的,這見風使舵的本事真是厲害,不愧是司禮監的人。」
李牧這一番話陰陽怪氣地,一下子就讓也在朝上的鄭鈞等人也得罪了,鄭鈞冷眼看向李牧:「哦,李將軍這話倒是稀罕了,咱司禮監這是得罪了您麼,讓您這般看不上眼?」
李牧是早就聽說鄭鈞和秋葉白這兩位司禮監最大的主子之間關係不和,卻沒有想到鄭鈞會來質問他,他發覺連着附近的小太監都拿眼偷偷戳他,方才想起來司禮監雖然這些年沒落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歸內廷還是他們掌控着,主子們身邊的近侍也都是他們的人多些,他便有些不知在,僵了僵才道:「我說的不是司禮監所有人,只是裏面的一些信口雌黃,誣陷好人的敗類而已。」
鄭鈞譏誚地掃了李牧一眼也不再說話。
秋葉白看了眼鄭鈞,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但隨後她便再度開口:「本官是不是司禮監誣陷他人的敗類,這要看本官有沒有證據證明八殿下有沒有私鑄兵器罷。」
李牧和一邊的八皇子一黨的人交換了個眼神,李牧冷笑一聲:「秋提督您說的不會是您交出來的那些賬冊罷,還有你說的那幾個梅家的掌柜人證,那都只能證明梅家牽扯此事極深,他們的那些賬冊上的暗語自然是他們的人想怎麼解釋就怎麼解釋,隨便拿一個詞安上去就說是八殿下的代號未免也太牽強。」
秋葉白看着李牧,挑眉道:「朝中人人都說李將軍心胸豁達,毫無城府,乃是一員悍將,今兒本官真是大開眼界,您這悍將真是心細如髮,口舌凌厲得很。」
李牧聞言,只道她是譏諷自己,冷笑了一聲:「秋提督,本將軍是什麼人,還不是您可以評價的,倒是您除了那些栽贓陷害的證據,可還有別的證據,信口雌黃,栽贓皇子可是大罪。」
說罷,他還刻意地看向龍椅上的百里初和邊上垂簾之後的太后老佛爺。
百里初單手擱在扶手上,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秋葉白,也不說話,指尖在那本華麗的西洋春宮圖上描摹。
不知道為什麼百里初那近乎溫柔的笑容硬生生地就讓李牧打了個寒顫,他下意識有點僵硬地低下頭,不敢去看百里初的臉。
而秋葉白也硬生生地打了個寒顫,同樣是因為百里初的那靡麗的笑容和眸光,她只能從裏面讀到了兩個字——蕩漾。
這廝大庭廣眾之下,在龍椅上坐成那種姿勢,又這樣明送秋波,一副春情蕩漾的模樣是想作甚?
不過大約是因為攝國殿下『風情萬種』和他的『陰狠暴戾』同樣出名,伺候時日長久的朝臣們也素見慣了攝國殿下風情萬種地下令誅殺某犯官九族,甚至風情萬種地命闔朝上下去觀摩凌遲犯人,所以他們都已經練就了立刻眼觀鼻鼻觀心的功力,不去看攝國殿下的絕代風情。
秋葉白輕咳一聲,略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淡淡地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誠如李將軍所言,一切都需要證據,既然您認為那些人證和書面證據不足以證明此事的主謀是八殿下,那麼如果人證、書證、物證三證合一的話,是不是就能證明本官調查的結果。」
李牧等八皇子一派的人再次彼此暗中交換了個忐忑的眼神,李牧心中雖然有些擔憂,但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道:「秋提督有什麼物證?」
他們今日這一齣戲原本就有點胡攪蠻纏在裏面,但是因着八殿下那頭已經傳來消息,司禮監的人並沒有拿到什麼實質上的證據,而真正掌控生殺大權的明光殿那位與太后老佛爺原本就有嫌隙,所以必定不會偏幫對方,甚至有可能會幫着八殿下這般,所以眾人今日皆拼着暴露他們為八王一派的真面目也要盡力一搏,將朝廷風論引導至了梅家謀逆上頭,這秋葉白卻一句話便將話題給扯了回去,難道此人手中真有什麼證據?
她看着李牧的表情,明眸里閃過一絲幽色,隨後淡然地道:「在葉山之中本官還發現了三處巨大的私鑄爐,足以鑄造裝備東西南北四大營的武器!」
李牧等人聞言,瞬間心中就鬆了一口氣,他臉頰微微一抽,輕蔑地道:「那私鑄爐被發現,只怕也是進一步證明梅家準備謀逆罷,聽說那山中有奇門山中有奇門遁甲之陣,老夫可是曾經聽說梅家現任家主梅大少爺精通奇門遁甲,據說還是師承當年的老國師。」
秋葉白聞言,瞬間心中一訝,她倒是第一次聽說梅蘇竟然會奇門遁甲,而且居然還和真言宮扯上了關係!
太后老佛爺到底和梅蘇是什麼關係?
她忍不住看向上首,眼角餘光卻發現周圍不少大臣們也都明顯無人知曉此事,亦都不由自主地看向簾後的太后老佛爺。
簾後的太后老佛爺保養得宜的面容上此刻已經是一片鐵青,她面無表情地道:「梅蘇那孩子在哀家膝下長大,天下誰都可能謀逆,唯獨他不可能謀逆。」
此言一出,分明就是一向最講究『禮法』的老佛爺算是拋開所謂的公正,支持梅家了。
一干朝臣們有些面面相覷,卻也一時間無人作聲,只怕太后老佛爺下一個茶盞就往他們頭上砸過來。
唯獨李牧卻仿佛真是一條腸子通到底,竟冷不丁地又冒出用一句來:「聽說葉城駐軍忽然全部一夜之間消失了,秋提督那夜在梅家遇到『歹徒』襲擊,這事兒真是湊巧了。」
一干朝臣們聽着這接二連三的『爆料』,都一愣一愣的,李牧這話里的意思分明就是秋葉白勾結梅家,不知道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讓也許知道真相的葉城駐軍『消失』了。
原本有些事情就是捕風捉影,但正所謂三人成虎,流言被傳得多了,也許就會成為『真相』,總之事情已經被擺在這台上了,梅家是脫不了干係了,當然……代表着太后一黨的秋葉白自然是也被擺上了台,原本看似對太后一黨有利的局面仿佛瞬間翻轉。
太后冰冷的目光落在了秋葉白身上,她幾乎能感覺到那一雙因為終究上了年紀而略微耷拉的鳳眼裏近乎淬了毒一般的目光。
看來老佛爺是怪她辦事不利,這罪證確鑿的事兒也能被對方翻盤,還拖了梅蘇下水。
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譏誚的目光,隨後她看向百里初道:「下官回來的時候,因為人手不夠,已經命人將葉山封鎖,就算有人撤走了,但是終歸會留下蛛絲馬跡,屬下懇請徹查山中!」
百里初看着秋葉白,修白的指尖輕輕地敲了敲書脊,隨後目光掠過朝中道:「秋提督既這般提議,不知眾位愛卿以為如何?」
眾朝臣們竊竊私語了起來,李牧等人也私下議論了一會,他倒是第一個爽快地出來應承:「啟稟殿下,下官以為這自然是要徹查的,但是若查不出來呢?」
百里初看了眼秋葉白,似笑非笑地道:「秋提督,如果查不出來呢,杜將軍也說了誣陷皇族可是要有罰的?」
太后老佛爺聞言,用眼刀子狠狠地剜了眼百里初,她就知道這百里初這小賤人一直不說話是不安好心。
她被百里初那目光看得有點臉頰泛紅,這廝什麼口氣,怎麼聽怎麼古怪。
秋葉白垂下眸子,淡然地道:「若是查明真與八殿下無關,微臣辦事不利,願意領罰。」
百里初眼底閃過幽光,滿意地點點頭:「很好,既然秋提督已經這麼說了,那麼此事就是議定,葉山離京城不遠,為公平起見,本宮就着刑部、大理寺並控鶴監一同派人前去葉山搜查。」
刑部尚書原本是五皇子的人,但方才他不遺餘力地為八皇子站台,已經擺明了他和刑部的立場,大理寺卿卻是姓杜的,控鶴監這是明光殿勢力,三方人馬都有也算公平。
所以不管眾朝臣們是誰家的人馬都沒有什麼意見,甚至連太后老佛爺也沒有多說什麼,於是此事定於第三日早晨朝議定奪。
但是李牧這個刺頭兒卻依舊不依不饒地道:「梅家既然可能牽涉其中,難不成就這麼放任他們,若是查明此案與他們有關,那梅蘇聞訊逃了如何是好?」
太后老佛爺終於忍無可忍地起身『砰』一聲拍在案幾之上,怒道:「李牧!」
簡直是欺人太甚。
倒是百里初卻搖了搖手裏的紈扇,幽幽涼涼地道:「老佛爺且慢些發怒,若是在這朝上您就這麼厥了過去,氣得一命嗚呼歸了西,只怕您那小梅蘇就要被人生吞活剝了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一干朝臣們不管哪一派都習慣性地低頭,秋葉白瞅着那奇景,他們腦袋低得恨不能學那雞鴨鵝一樣把腦袋夾進腋下去。
想來攝國殿下經常不給老佛爺面子發表這樣『不孝又大逆不道』的言論,才讓朝臣們習慣性充耳不聞,而老佛爺當年終於捨棄了好容易得來的垂簾聽政大權,除了她真的力有不逮之外,還是也省得日日被戳心窩子,真一口氣上不來就去了,便宜了百里初這個『小賤人』。
太后僵在那裏胸口起起伏伏了好一會,臉色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紅,她都快忘了自己每次要來垂簾聽奏,百里初那小賤人就口無遮攔,每次都讓她下不來台,活生生地氣厥過去!
董嬤嬤欲哭無淚,死命地掐太后的虎口,小聲道:「老佛爺勿氣。」
……
當候朝大太監唱完了『有事起奏,無事退朝』之後,一干官員們終於皆齊齊鬆了一口氣,都各懷鬼胎地散去,但是與此同時,卻有兩道聲音同時喚住了今兒朝議上的大紅人——
「秋提督,且慢。」
「秋提督,留步。」
一道聲音幽幽涼涼,一道聲音陰沉穩重。
秋葉白看向身後,心中有點兒好笑,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左右各自作揖:「老佛爺、殿下。」
太后冷冷地看向百里初:「秋提督是奉了哀家的命去查的案子,哀家還有事兒要詢問,初兒可又有什麼事,難不成又見着秋提督容色好,要召寢?」
秋葉白聞言有點錯愕,又有點哭笑不得,太后老佛爺這是方才被氣得狠了,竟不顧皇家臉面連這話都罵出來了。
百里初看着太后老佛爺,卻一點不惱,只溫溫然然地一笑:「祖母說的是,您這樣年老色衰,就不要和後輩爭了罷,秋提督年齡可是能做您孫兒了,老牛吃嫩草可是要遭天譴。」
百里初這番話愣是不帶一個髒字,口氣溫涼,竟似乎閒話家常一般,卻字字句句狠毒,刀刀見血。
太后老佛爺當下就臉又白了,身子搖搖晃晃,但是神態依舊雍容,她在董嬤嬤的扶持下起身冷冷地看了眼秋葉白:「哀家在永寧宮等着秋提督。」
說罷,她轉身施施然而去。
秋葉白都忍不住佩服,這皇家之人就是撕破臉了刻薄彼此,用詞遣句難聽到極點,卻還能這般氣度雍容優雅,實在是多少年的功力!
百里初款步下了台階,看向秋葉白,眸光幽幽:「秋提督,你可知道若是後日朝議你拿不出證據,可是要受罰的,你想被怎麼罰?」
秋葉白覺得百里初這樣子總有點眸色含春的樣子,看起來讓人心底毛毛的。
他這是怎麼了?
------題外話------
\(^o^)/~好啦~二更來也~冬天快過去了,春天就要來了~貓兒也到了那啥時期,咱們殿下也不能避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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