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呢?」百里初的目光落在遠處的綿延起伏的山脈之上,卻似笑非笑地反問她。
秋葉白頓了頓,目光則是落在滿地翻卷的龍旗之上,輕聲道:「說實話,百里凌風是個帥才,確實他也有能力統治一個帝國,但是他還太稚嫩,在我的心中你更合適成為帝國的統治者,畢竟你已經統治這個帝國很久了,只是……。」
她頓了頓,繼續道:「只是你並不上心。」
百里初這個攝國殿下做的不能說好,不能說不好,他任性妄為,並不曾將天下眾生放在眼中,卻又能輕易地將帝國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中。
杜家和反對杜家的勢力的博弈之中,帝國在苟延殘喘着。
若是她還在民間必定覺得攝國殿下是個輕浮放蕩的廢物,所以才會讓帝國出現這種奇怪的『平衡』,雖然算不上民不聊生,卻又實在說不上治世。
但是在她入朝三載之後,進入了帝國的權力核心之後才發現原來這微妙的『平衡』才是那最不好保持的一種狀態,需要花費更多的心力和權衡,還有各種佈局。
比如,百里凌風——她怎麼看這位都是百里初培養出來對抗杜家的,或者在背後狠狠戳杜家一下的刀子。
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他要費盡心思布這個局,難不成只是為了好玩?
「我不明白,以你如今的力量推翻杜家,奪取大寶,集中軍務,都不是的事,但為何你要放任百里凌風坐大?」
她是真的不明白,百里凌風坐大之後,絕對不會甘心於受明光殿的控制,他如今已經毫不掩飾對帝國繼承人位置的野心。
還有五皇子和三皇子!
這些人不論誰繼位,都不會容忍明光殿的存在,那時候,他這個攝國殿下怎麼辦?
百里初看着遠處的山影,面具擋住了他的大部分面容,讓她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是卻能看見他微微翹起的唇角,玩味地道:「不上心……嗯,小白倒是頗為了解本宮。」
他頓了頓,忽然換了個話題:「小白,你看這萬里河山如何?」
她聞言,隨着他的目光慢慢地看向遠處的河山,燦爛的陽光為山川上鍍上了一層極美的光影。
「重巒疊嶂,天地博大,如若是越過山嶺便可以看見遠處的碧波萬頃,浩瀚無邊。」她看着遠方,靜目了片刻之後輕嘆了一聲。
「但在本宮眼中,這裏和地宮沒有什麼不同。」百里初卻忽然淡淡地道。
「啊?」秋葉白聞言,瞬間愣住了。
百里初再次淡然重複:「無論是這煌煌河山萬里,還是地宮無邊黑暗白骨累累,於我而言並沒有任何不同,至於帝位……。」
他輕笑了起來:「你覺得滿朝文武會接納一個蓄養三千男寵的公主登上帝位麼,又或者本宮恢復了男兒身份,那又怎麼樣,需要耗費多少精力和時間讓那些人接納本宮曾經是個『女人』?」
她聞言,瞬間沉默了下去,沒有錯,作為一個帝王,他曾經的身份就是一個最大的阻礙,要讓朝臣們接受原本的攝國殿下是男兒身,怕是不容易。
何況他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在某些方面,如果放肆妄為的是一個公主,朝野上下也許不過罵一聲放蕩無恥和牡雞司晨,但若是一個皇子,便是荒淫無道,不堪大任了。
所以不管是三皇子、五皇子或者百里凌風都極為愛惜自己的名聲。
就連他的父親——順帝在決定讓他以女裝的攝國公主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時候,就已經將他排斥在帝位繼承人之外了。
想起出征前,順帝召見她之時說的那些話,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譏誚的冷色。
百里初見她微微顰眉,他眸光幽涼地伸手輕撫過她眉間:「但要讓他們必須接受坐在帝位上皇帝就是那個荒淫無度,男扮女裝的本宮,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她看着他,挑了下眉。
百里初微微彎起唇角,聲音涼薄到了極點:「但是那個男人的東西——他眼底的繁華天下,對本宮而言不過是另外一個真言宮的地宮罷了,那個男人視若珍寶,珍而重之的東西,本宮從來就不想要,太髒。」
她瞬間愣住了,阿初,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這個天下?
因為……太髒?
「可是……我不明白?」她確實不明白。
當初,他的母妃為了順帝,為了他犧牲了母族和她自己,順帝應允過將與宸妃共享天下。
而順帝的食言更讓她覺得阿初就該得到這天下!
百里初看向遠方,似笑非笑地道:「因為做了『活佛』,成了『神』,再看這人間江山也不過如此,更何況本宮如今和皇帝有什麼區別麼?」
她啞然,也對,阿初現在坐的是金龍座,帝王心術爐火純青,受的是朝臣三跪九叩的帝王禮,朝野上下生殺大權都在他手裏,他就是這個帝國真正的帝王,而且一坐帝位已逾十年。
「錦衣玉食,生殺大權,本宮要什麼沒有,這世間實在是太無趣了,太沒有挑戰性了,無趣得真想毀了它。」
百里初輕嘆了一聲,那一聲冰冷的嘆息裏帶着一種詭譎的寂寥,寂寥到殘酷。
讓她都忍不住心中陡然一緊,瞳孔微縮:「阿初……。」
「本宮知道小白很奇怪本宮為何要將如今的時局擺佈成如今的模樣,杜家雖元氣大傷,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老八和老五都對皇位志在必得,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老三……是個沒用的東西。」他頓了頓,譏誚地彎起精緻的唇角。
「那是因為本宮知道他們想要什麼,本宮對帝位雖然不感興趣,但宮裏日子過久了,就喜歡這種群狗爭食的場面打發時光,看着他們心有所求,求而不得,怨恨叢生,醜態百出的模樣,也很有趣。」百里初眯起幽眸輕笑了起來,腥紅的舌尖無意識舔了下唇角。
「喜歡那個男人和他母親反目成仇,日夜謀劃,嘔心瀝血想做個明君,卻比誰都明白他自己不過是個昏君的痛苦模樣。」
秋葉白忽然想起幾年前,她潛入三皇子的定王府邸,看見的那一幕……
一身如血紅衣的男子用溫涼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對三皇子百里凌雲說的那句話。……
「本宮能答應助你登上皇位,自然也可以捧着別人上位……本宮平生素來無什麼癖好,唯喜歡看着狗咬狗,所以皇弟定要在所有的狗里撕咬出一條路,咬出一場血腥而精彩的賽事來。」
如今再回想起來,她終於深刻地明白當年百里初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僵硬,忽然垂下眸子看向面前的人兒,伸手輕撫過她的臉頰,語氣溫柔又涼薄:「今朝有酒今朝醉,本宮如今只對能引起本宮興趣的人和事投以心力,比如小白。」
他觸在她臉頰上的手極為冰涼,讓她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顫。
她只感覺面前之人仿佛又變回了那個令人琢磨不定,心思如海的攝國殿下,那個高高在上,只以一己喜怒定人生死,冷眼看人間悲歡離合,血腥廝殺,以操控人心傀儡為樂的「濕婆神」。
全無人性……
「別怕,我的小白。」他似能感覺她的不安,輕笑了起來,眸子裏幽暗不明,他慢慢地對着她傾下身子。
秋葉白只覺得他的眸里那種翻騰的濃重無邊的黑暗幾乎一下子就將她籠罩在其間,讓她莫名地動彈不得,背脊上起了一層白毛汗。
他撫上她纖細的脖頸,低頭在她唇邊輕舔呢喃:「永遠都不要害怕我,小白,誰都可以怕我,就是你不可以。」
他親昵的時候改不了地宮裏帶出來的那種近乎獸性的習慣,品嘗美味或者獵物習慣性地先舔舐,加上他聲音裏帶着一種近乎猙獰卻又似祈求的低柔,讓人愈發毛骨悚然。
她太熟悉這種讓人戰慄的感覺。
秋葉白閉了閉眼,輕嘆一聲,忽然一抬手勾住他的頸項,徹底拉低他的身子,啟唇一點不客氣地反吻住他的薄唇,丁香舌尖直接在他涼軟的口腔里狠狠地掃了一圈。
隨後,她才鬆開手腕,別開臉,有點粗魯地輕哼一聲:「怕你,開玩笑,上你還差不多!」
被嚇了那麼多次,她還被他嚇到的話,就白當這個藏劍閣閣主了!
好吧……這魔頭氣場全開的時候,確實……還是有點嚇人。
她也察覺自己說話的聲音有點兒發緊發顫,音量無意識地梭然拔高,帶了女兒家的尖利,明顯讓附近守着的鶴衛們齊齊虎軀一震。
鶴衛聽着身後傳來的宣言,雖然他們都背對着自家主子,卻忍不住腦子裏浮現出各種奇妙的畫面。
同時暗自感嘆,駙馬果然是條女漢子啊,如此霸氣的宣言,簡直是讓人膜拜!
百里初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她剛才的動作,甚至吻都粗魯又霸氣,甚至碰疼了他的唇,但是她偏生臉上浮出一抹帶着媚態的暗紅來,像足了驕傲的小女子,這種雜合的詭譎感卻讓他忍不住想……吃了她。
「呵……。」他輕笑了起來,有點不可自抑地,輕快、愉悅而低柔的笑聲,極為好聽。
雙白和一白兩個都愣住了,他們從來沒有聽見過自己主子會這樣笑過,不知為什麼,此刻聽着主子那樣的笑聲,他們的心情有些異樣的複雜。
兩人互看了一眼,默契地示意周圍化妝成士兵模樣的鶴衛們走遠一點,同時角度巧妙地擋住來自四周的視線。
鶴衛們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陰森森的死氣自然而然地讓經過此地的人都避得遠遠地。
秋葉白聽着他的笑聲,卻忍不住紅了耳根,冷哼:「笑什麼,又不是沒上過。」
好罷,好罷,反正在他面前,她從來就不是什麼清風明月照人來的夜四少,她就是個粗魯的女流氓!
不過,如果做個女流氓,能讓他身上那種寂冷的一點人氣都沒有的黑暗之氣退散乾淨,她也不在乎。
她心中輕嘆了一聲。
「小白、小白,我的小白。」百里初修臂一伸將面前的人兒抱進懷裏,低聲在她耳邊喃喃輕語。
秋葉白愣了會兒,下意識地看向四周,雖然這角落被鶴衛的人擋住了,但是附近還是有很多人,但她隨後想想反正大庭廣眾之下,親也親了,抱就抱罷。
她反手也抱住他的修腰,輕聲道:「阿初,我不是非要你當皇帝,如果這個帝宮讓你覺得無比骯髒,如果這個帝位於你而言像禁錮一生的囚籠,你真的可以不當,我都明白。」
她這一刻終於明白他眼底的人間和人人趨之若鶩的皇權是什麼模樣。
他的母親為了父親和皇權生下他,又拋棄他去了另外一個世間,他的父親為了自己的權力和謀劃,將他投入生不如死的無間地獄。
皇權在他的眼裏除了是一個遊戲人間的工具,便是曾經鞭笞和凌遲他人生的刀子。
他怎能不厭惡?
她頓了頓,繼續道:「只是我怕……我怕有一天你會受到傷害!」
像他這樣手掌帝王之權,而最終又沒有坐上帝王之位的人,史上從來沒有能善終的。
所以,她真的很怕……
「很怕有一天,我的權力無法保護你……。」
「那就坐到那個可以保護我的位置上,不就好了麼?」百里初淡淡地道。
她瞬間呆住了:「什麼……?」
她大概是聽錯了罷!
百里初低頭看着懷中人兒有些呆滯的面容,瞪得大大的眼兒,像足呆滯的小豹子,不,小貓兒,便伸出指尖逗在她下巴上逗貓似地輕搔兩下,輕描淡寫地道:「這天下姓誰不是姓,只要天下太平,百姓才不會管是誰坐在帝位之上。」
她晃了晃腦袋,覺得如果不是他在說自己聽不懂的哪國語言,就是自己理解能力瞬間變差了。
「不,不,我聽不懂。」
太驚世駭俗的玩意兒,她聽不懂。
他看見她那反應,只覺得愈發有趣,伸手勾住她的細腰將想要轉身的小貓兒給撈回來,將她扣在自己懷裏,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怕什麼,難道我說錯了?」
秋葉白梭然抬起頭看着他好一會,才搖搖頭:「不,你沒有說錯,只是你在說笑!」
他說的那話,裏面的意味讓她有點頭暈,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百里初看着她,挑了下眉:「本宮可不覺得自己在說笑,怎麼不喜歡麼,本宮看你挺適應身處高位的,坐得再高點又如何?」
「噓!」她立刻伸手按住他的嘴,看着他有些惆悵而無奈地嘆息了一聲:「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可真沒有想過你的說那種事,而且,這江山萬里和你一樣姓百里,你能別說的那麼輕巧麼?」
她真是不明白這個人怎麼能這麼輕易地說出這種驚世駭俗到極點的話。
人家是要美人,不要江山,這位倒好,一副直接送美人坐的架勢!
「是姓百里又如何,姓誰很重要麼,本宮姓百里?」
百里初想了想,輕描淡寫地道:「那麼以後改掉好了,本宮記得你身邊的那個寶寶也是今天姓西門,明兒姓東方,本宮自也可以今日姓百里,明兒姓南宮,或者……。」
他頓了頓,睨着她,微微彎起唇角:「和小白一樣姓秋,本宮不介意入贅。」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鬼使神差地嘀咕了一句:「可我也不喜歡姓秋,一點也不喜歡。」
百里初沉吟:「嗯,那要不就姓夜也不錯,你在江湖上不是叫夜白麼,那麼本宮也可以叫夜初澤。」
秋葉白剛想點頭贊同,卻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猛地一抓腦門,搖頭:「不對,不對,為什麼我們在討論姓什麼、入贅什麼鬼的,我們應該是在討論正事兒!」
她覺得自己腦子裏快成被百里初這廝弄成一片漿糊了,他們難道不是在討論江山龍座歸屬這種很嚴肅的事兒麼!
「這難道不是正事兒麼?」
百里初抓下她亂撓的柔荑捏在手裏把玩:「小白,本宮說的就是正事,不是你在擔心若是那皇位讓給別人坐了,本宮會沒有什麼好結果麼?」
秋葉白立刻點頭,又立刻搖頭。
「什麼意思?」他覺得懷裏的人兒有點呆傻的樣子很有趣,他難得看見她這副模樣。
秋葉白閉了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一臉嚴肅地看着他:「我點頭是因為我確實非常擔心此事,搖頭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坐什麼……。」
她咽了咽口水,聲音低了八度:「……皇位。」
「哦。」他微微頷首。
哦?
「哦」是什麼意思?!
秋葉白看着百里初,他又戴着個面具,讓她完全看不見他說話的表情,猜不透他到底想要說什麼!
她只好比出三根手指,比劃着給他看:「第一,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兒,更完全沒有任何興趣;第二,這種等同造反的事兒,難度太高,你覺得百里凌風他們都是吃素的麼?第三,太造殺孽的事兒,我也沒有任何興趣。」
百里初聞言,挑了挑眉:「好罷,本宮明白了。」
秋葉白鬆了一口氣,見他那輕描淡寫的樣子,便有些試探着道:「阿初,你方才是在說笑罷了?」
百里初看着她,淡淡道:「你覺得是玩笑就是玩笑了。」
她愣住,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想了半天,只得嘆了一口氣:「阿初,我想好了,第一、回朝之後我一定會如你所願坐上攝政王的位置,除了保護沉睡的你,更是保護我自己。」
攝政王怎麼聽起來都比……那個驚世駭俗得位置要好得多。
「嗯,改主意了?」百里初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
秋葉白有點哭笑不得地點點頭:「改主意了,其實我真的沒那麼大的能耐。」
還是遂了他最初的安排,現在想起來當時為了這事兒還和他鬧了許久的彆扭。
不想這位大仙、魔神、醋仙兒還有更驚世駭俗的念頭,這回他倒是學『乖』了,『老老實實』地給她匯報『思想動態』。
可直接把她……震驚得差點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但是她比誰都清楚,她一沒有大如天的野心,二來政治素養和軍隊號召力都比不得常年浸淫在權力鬥爭之中的皇子。
「別惱,見不得小白惱本宮。」
百里初伸手將她抱在懷裏,輕聲道:「沒錯也許老八、甚至老五都更合適登基為帝,他們受過完整的帝王心術的訓練,也熟悉朝廷的遊戲規則,但是在本宮的眼裏,你雖然稚嫩……。」
他抬手將她的臉溫柔地轉向遠方,讓她看向遠處的山河,在她耳邊輕聲道:「雖然出身平凡,但正是因此你有比他們更為廣闊的眼界,本宮甚至覺得你也許來自一個本宮都不知道的地方,所以你的眼睛會看見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會在腐朽的土壤里種植下的新的種子,以腐泥為養分,生出新的樹種來,會更枝繁葉茂,你說呢?」
這幾乎是他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讓不由自主地望着遠處風景的她身上一陣涼,一陣熱,幾乎忍不住微微發起抖來,心中更是震撼,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好像……知道什麼。
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又或者,他僅僅憑藉着直覺便能察覺她和這個時代其他人的不同麼?
他緊緊貼在她身後的修長身軀讓她感覺既冰涼又溫暖,如此矛盾的感覺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匯集,讓她不由自主地戰慄。
「我……。」秋葉白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麼。
身後的男人卻鬆了手,只將她圈在欄杆和他結實的胸膛之間,低下頭,薄唇壓在她軟白玉一般的耳朵上,呢喃輕語:「嗯,沒有關係,你若不喜歡種新樹苗的辛苦,我便陪着你離開這裏也無所謂,聽說太祖皇帝帶着元宸皇后隱居的沙漠風景極美,明光殿的鏡湖池,便是來自那沙漠裏一眼湖的名字,你走了天下那麼多地方,就是沒有去過沙漠罷?」
他說話的熱氣掠過她的耳朵和臉頰,溫柔又親昵,讓她原本無意識緊繃的身體慢慢地放鬆下去,卻又開始全身冒熱氣,有點心不在焉起來。
她只好將目光停在城樓之下,正在打掃戰場的龍衛們正將一具一具的苗人屍體和兵器分別扔上幾輛大車。
此時,恰好城樓上風停,熾烈的陽光烘照下,地面的泥土裏冒出一股股帶着血腥味的熱氣,一下子灌進她的鼻子裏,熏得她一下子臉色就有些發白。
而此時,有幾名龍衛正好抬頭,看見城樓上她和『軍師』正低頭看下去,便含笑抬手向她招呼致意。
龍衛們如今對她皆是心悅誠服,她在龍衛們心中的地位已經只低於百里凌風。
秋葉白亦下意識地向他們揮了揮手,見他們仿佛很是高興的樣子,便也跟着笑了笑。
只是她唇角的笑容卻在看見那些血淋淋的殘肢斷臂的時候忽然僵住了。
如果,有一天,自己身邊的那些人因為她的某些抉擇都變成了那種樣子……
她閉了閉眼,忽然想起葉城雪山之上,小樓和小扶年輕的頭顱,想起他們的笑顏音貌。
她身體微微一顫。
「小白,怎麼了?」百里初察覺懷裏人兒有些不對勁。
「沒什麼。」她緩緩睜開眼,轉身抬起頭看向百里初,片刻之後,她輕笑:「阿初,你家老八確實不錯,等你一年醒來後,我們和阿澤一起離開朝廷罷,我不再想逆天改命,就帶走我娘,我們一起去你說的那個地方,或者,我帶你去渭水邊上的藏劍閣聖地隱居,你會不會笑我沒出息和任性妄為?」
百里初看着面前之人點漆一般的明眸:「是很任性。」
秋葉白看着他,伸手輕撫他的臉頰,笑了笑:「阿初,你身上的『神性』太強,大小喇嘛說你是大自在天,是濕婆大神,並沒有說錯。」
說他全無人性,他卻又沒有將魔爪伸向尋常百姓,只一味地玩弄朝廷權貴。
不管是因為覺得平民如螻蟻沒有挑戰性也好,還是覺得對平民憐憫也好,結果就是他的遊戲只局限在權貴朝廷之中。
更何況……
他會覺得這制度是腐朽的,會看見她和別人不同的地方,給予她不同的寄望,可並非僅僅是出於覺得這個實驗是有趣的。
他才是那個看見別人都看不見地方的『神祗』,並且絲毫不為所謂的世俗真理、男尊女卑所束縛。
他才是那個比誰都看得更遠的人……更合適統治天下的人。
只是如此一來,她等於要求他放棄他玩了許久的遊戲,放棄對皇帝和杜家的復仇。
甚至等於讓他順了皇帝意思,讓老八坐享其成了。
他可會願意?
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他頓了頓,看着她只淡淡地道:「好,我會安置一切。」
秋葉白聞言,一愣,明麗的眸子裏湧上一層淚霧:「嗯,然後我們再生兩個孩子,一個像你,一個像……。」
「一個像你。」百里初輕笑,低頭溫柔地吻去她眼上的淚水。
……*……*……*……
目送着秋葉白被百里凌風派來的人叫走,雙白微微顰眉,看向自己主子的背影:「殿下,您當初不是打算……。」
百里初轉身負手而立,看向遠方的山巒起伏:「人是會變的,本宮也不例外,如今讓本宮感興趣的,只有小白,嗯,也許還有怎麼在她肚子裏下種。」
------題外話------
麼麼噠==~嘿嘿~殿下是神性和魔性在一起交織的超級矛盾體。
希望大家明白為什麼殿下為什麼一直這麼幹的原因了,從一開始沒有遇見小白的遊戲人生,到後來的以小白為棋,再到為小白全面放棄自己的一切計劃。
從某種程度上講,阿初對小白的愛非但不少於九爺對茉莉的愛,他愛得更直白和乾脆。因為他的性格就是這樣的,他更單純一點,乃妖孽系忠犬~
好啦,求個票兒,票兒~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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