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在寧國府前下馬,立馬就有兩個小廝上前為他解去身上的鎧甲,並將早就備好的一件常服重新披上。
隨手拿起一方孝巾往頭上一系,賈璉便跨步進府府中,來到賈敬的靈堂,給賈敬上了炷香,並從邊上守靈的小惜春的口中,得知了尤氏回府的消息。
來到寧宣堂,卻並沒有瞧見尤氏,只看見秦可卿在抱着賈蘅逗耍。
「大嫂子呢。」
「不知道呢。先前說是去瞧老太太,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秦可卿笑看着賈璉。她方才到前院遠遠的看見賈璉和惜春說話,眾目睽睽之下似乎也不好和賈璉交流,便想着賈璉進寧國府多半都是要過來瞧兩個孩子的,所以提前到了這裏。
賈璉從秦可卿手中接過賈蘅,剛想要親一口,卻被嫌棄的躲開。賈蘅蹙眉傲嬌:「二叔臭臭的」
秦可卿看賈璉一愣,似乎想到什麼,走近一步瓊鼻微嗅,然後笑道:「二叔怎么喝了這麼多酒,身上味道怪大的,把孩子都醺着了。」
說着便將賈蘅抱了回去。
賈璉無奈,獨自坐到椅子上,隨口道:「在軍中和眾將士飲了幾杯。」
近日火器營的集訓圓滿結束,本應大加犒賞。然國孝之中,一切不宜宣揚。又因今兒是賈璉的誕辰,所以在諸將的力主之下,賈璉準備了簡單的酒水在軍中犒賞眾將士,他自己也多飲了幾杯。
逗了逗賈蘅,許久沒聽見賈璉說話。回望時,見賈璉面有沉色,秦可卿猜測許是勞乏,便將孩子放入圍床之內,自己走到賈璉身邊,一邊給賈璉揉肩松骨,一邊柔聲道:「叔叔外面的大事固然重要,也不可太過操勞。叔叔尚且年輕,未來還有足夠的時間做那些事業,倘若此時便累壞了身子,不但鳳嬸嬸心疼,便是於國於家,也是不可承受之損失,萬望叔叔體察。」
秦可卿素來不是粗淺的女子,一番話說得令賈璉也不免感覺熨帖。
因牽過她的素手輕拍了拍以示聽取,並順勢就讓美人柔弱無骨的身子坐於懷內。
但見美人面貌如玉,眼神生波,兼之一身白孝,嫵媚與清純的感覺雜然一體,直教人恨不得當即就將她多餘的外殼剝掉,直接粗暴的享用內里潔白的肉質。
終究知曉這等誘惑力不過是其常態,倒也勉強壓制下這等衝動,只是低頭,不顧身上的酒氣,就將美人的芳香素口封住。
嘖嘖一陣深吻之後,方將其鬆開。
秦大美人已然體態嬌酥,雙眼蒙蒙。她仰頭看着賈璉,忽道:「今兒婆婆回來的時候,問及家裏的事情,得知都被叔叔料理妥當,婆婆不勝感激之情。
她還說今兒是叔叔的生日,儘管因內外之故不便張揚,還該趁此機會略備薄酒酬謝叔叔,方是我們的一番意思。
倘若叔叔有空,我現在就下去準備。等晚上的時候,我和婆婆,定然要好生敬叔叔幾杯酒,以感謝叔叔」
秦可卿娓娓說道。
賈璉絲毫不懷疑她的誠意,更不難體會,她話語裏面隱隱透露出的另外的一層意思。
那是他們之間,早已不需明言,就能各自心領神會的香艷的邀請。
然賈璉還是搖頭拒絕了:「不必了。如今你們這邊事情正亂,大嫂子又舟車勞頓,不宜麻煩。答謝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另外,我已經吩咐了平兒,讓她準備了酒菜,晚上在我院中請家中的姐妹們過來玩玩。你和大嫂子要是有空,到時候也過來吃一杯酒。」
聽賈璉如此說,秦可卿也沒有理由勉強,只能點頭應了一聲「好吧」,然後幽幽的看着賈璉起身走出房門。
從寧國府薈芳園步入大觀
園,
許是真的有幾分酒意,賈璉也沒有停留,直接從攏翠山腳下的小路,過怡紅院大道,準備回家休息。
卻在將到沁芳橋的時候,看見甄玉嬛和她隨身婢女蔓雪裊裊行來。
賈璉便站在原地,等她二人上前。
「你這是準備去哪?」
甄玉嬛看見賈璉的時候,有明顯的喜色。她快步上前,聽見賈璉的問話便笑道:「湘雲妹妹派人來說什麼地方花開的好,叫我和林姐姐過去賞花。林姐姐懶得動,就只有我一個人去了」
甄玉嬛說着,上前一步,戲謔道:「義兄這是來瞧林姐姐的吧?正好我不在,不會打擾到義兄和林姐姐說悄悄話,嘻嘻」
見其笑容燦爛,賈璉面上也露出笑容。這個丫頭和黛玉的性格還是有許多不一樣的,比黛玉更活潑一些不對,其實黛玉也很活潑的,只是她的活潑冷卻時間有點長,而且觸發條件隨機
想到黛玉,賈璉倒果真起了先去瞧瞧她的心思。
甄玉嬛雖然是打趣,但她的話卻一點沒差。甄玉嬛住在瀟湘館,且和黛玉同吃同住,雖然二人相處的還算融洽,但是多少有點影響他和黛玉交流感情!
最開始的時候還好,賈璉去瞧黛玉的時候,這個丫頭還知道主動避讓。
自從大家混熟之後,特別是經歷過上次的烏龍事件,又把話說清楚之後,賈璉能夠明顯感覺到,這個丫頭越發將他這個「義兄」當真的了。
導致的結果就是,他再去瞧黛玉的時候,沒碰上就算了,碰上了她也不會迴避了,反而是習慣在旁邊當個樂呵呵的電燈泡,導致本來就很害羞的黛玉,越發難以在他面前表達真情實感。
原本以為這個丫頭是無心的,不過只是也想和他親近而已,因此也不好責怪。此時聽她這麼說,方知道她並非不懂,反而是故意的。
搖搖頭,囑咐她一句和瘋丫頭湘雲玩的時候小心些,別太瘋了磕着碰着,便要往瀟湘館走。
「等等。」
將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卻被甄玉嬛叫住。
只見甄玉嬛面對着賈璉,盯着他瞅了半晌,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方繡帕,上前一步,仰頭輕輕在賈璉嘴角擦了擦。
「義兄也太不留心了,嘴上沾了胭脂都不知道,倘若被林姐姐看見,義兄又要解釋不清了」
她說的那樣認真,動作那樣自然。分明是個還未入豆蔻的稚嫩少女,行為舉止卻有了幾分賢淑的儀態。
賈璉自己也有些恍惚了,一瞬間就像是,他真的有這麼一個關心他的親妹妹似的。
但偏偏,他知道對方不是。而且低頭看着對方那與黛玉九成相似的姣好面容,聞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身上的芳香,他的腦海中,還能清晰的記得,那雙鮮嫩的雙唇的觸感,回憶起其鮮衣下嬌小的軟膩酥香
甄玉嬛原本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做出這般大膽的舉動,而且還是當着丫鬟的面。她的話語,更像是在替自己的行為做解釋。
但是迎着賈璉有些愕然,又深邃的神情,她終究有些站立不住。眉眼一低,俏臉生霞,收手就要退卻。
忽然感覺後背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環住,隨即她在賈璉面前顯得格外嬌小的身子,就貼在了賈璉的胸前。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應,後背上的大手拍了拍她,然後耳邊傳來賈璉的聲音:「多謝妹妹了。」
不等她做出什麼反應,又感覺整個身子被鬆開。
她暈乎乎的,抬眼看向賈璉,卻只見他微笑道:「去吧。」
於是心中羞意與不好意思並存,呆呆的點點頭,便腳下生風的去了。
走了沒多遠,又忍不住回頭
,見賈璉還在原地望着她,不由得腳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大道的盡頭。
原地,賈璉的面上一直帶着微笑。想着這個丫頭着實令人稀罕,難怪在家裏那麼受寵,可惜
止住妄念,賈璉回頭讓身後的阿琪和阿沁先回去休息,自己則一個人往瀟湘館行來。
來到黛玉的閨房,沒有看到人,倒是很快紫鵑丫頭就趕了過來。
「你們姑娘呢。」
「姑娘說身上有點乏,剛讓人燒了熱水,正在沐浴」
沐浴?賈璉喃喃念了一聲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畫面,腳下晃晃的,一屁股坐到了黛玉平時看書的軟塌上。
「二爺請用茶。」
紫鵑倒了一盞茶過來,雙手捧到賈璉手中。見賈璉接過去之後,也不喝,只拿眼瞅着她,不由自主的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畢竟賈璉欺負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此時姑娘又不在,沒人可以保護她,要是賈璉想要對她做什麼,她怎麼反抗得了。
好在賈璉儘管目光有些不善,最終還是沒有暴起傷人,只是將茶水輕呷了一口,然後就躺在了榻上,口中傳來命令式的吩咐:「我走了半日,腿有些酸乏,你來給捶捶。」
「是。」
紫鵑走過去,見賈璉果真雙眼都閉了起來,這才乖乖跪在榻邊,拿起一雙嬌拳,輕輕給賈璉捶起腿來。
黛玉是很少讓她這樣服侍的,但是紫鵑早在賈母屋裏的時候,就學會了這些基本的技能。因此她的動作很輕,手法也很專業,還有些小心翼翼。
她是怕賈璉讓她捶腿是假,藉機輕薄她是真。倒也不是不願被賈璉輕薄,畢竟她侍黛玉以忠,內心也早就打定主意一輩子追隨黛玉,按照黛玉對賈璉的忠貞程度,這輩子是認準了的,因此她也註定將來要服侍他們。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不能在黛玉正式嫁給賈璉之前,在黛玉應允之前,和賈璉私通。
這是對黛玉的不忠。這個道理,是在賈璉數番拉她小手,親她小口兒,把她撩撥的春心亂顫之後,忍痛總結出來的道理。
所以,她是打定主意要避着些賈璉了的,萬萬不能落個勾引主子的嫌疑。
心裏做着堅固的思想建設,紫鵑自然是時不時的去瞅賈璉的面容。然後她很快發現,她或許是自作多情了。
賈璉不但沒有要藉機輕薄她的意思,反而倒像是已經睡着了。這一點,從賈璉忽然把腿從她雙手抽走,翻身側躺之後,得到了最終的確認。
紫鵑有點愣,最終只能無奈嘆道:「二爺定然是太累了。」
於是站起身,將黛玉常用的那床小被子抱過來,給賈璉搭在身上。
「他怎麼了?」
身後忽然傳來黛玉的聲音,把搭好被子之後,忍不住趁機會多瞄賈璉容貌兩眼的紫鵑唬了一跳。
回過頭來,見果然是黛玉和雪雁走了進來,她忙壓低聲音:「二爺許是乏了,方才躺在這兒,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睡着了?」
黛玉有些狐疑的走過來。賈璉造訪她這瀟湘館也是常事,這還是第一次,在等她的過程中,直接睡了的。
偏頭瞧了瞧,確認紫鵑沒有撒謊,黛玉似有些嗔怪,最後還是道:「既是睡着了,就別擾了他。」
說完,領着紫鵑和雪雁兩個,進裏間更衣去了。
片刻之後,紫鵑和雪雁自拿着黛玉換下來的衣裳去漿洗,黛玉則是一個人走出來,坐到賈璉的身邊。
見賈璉裹着她的被子,睡得正香甜,連眉宇間凝結的疲乏,都悄然散開。她默默的看了一會兒,又伸手將被子重新給掖了掖,發現如此都沒有將賈璉驚醒,心中不
由有些生疼。
她知道東邊府里的大老爺歿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料理。且賈璉一直記着和她的約定,不論多麼忙,每兩日定是要來瞧她一回,說說話的。
因此她雖然不太關心,卻也知道賈璉外頭的差事也很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這麼多的事情,都需要他一個人來操持。
實話而言,黛玉也不明白賈璉為什麼那麼努力的為皇帝辦差,那麼努力的做賈寶玉口中的「祿蠹」。
很多次她都想過勸賈璉,但是她都忍住了。
她終究不願意拿賈璉對她的疼愛,反過來干涉他,更不想做一個別人眼中不懂事的女子。哪怕她明白,賈璉未必會怪她。
她做不到像鳳姐那樣,處處為賈璉考慮,想方設法為賈璉的前程保駕護航,她不會也不喜歡。
她內心更明白,賈璉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也不需要她做個「賢內助」,幫他出謀劃策。他只需要她,默默地支持他就可以了。
想到這些,黛玉忍不住伸手撫上了賈璉的臉頰,想要為賈璉抹去一切的憂愁。卻又怕驚擾了賈璉的美夢,因此只輕輕觸碰了一下,便收回手,起身走開。
餵了餵阿嬌(肥松鼠),又倚窗看了看鸚鵡
俄而回頭瞅瞅軟塌,黛玉的內心逐漸煩躁。
他怎麼還不醒啊。
賈璉雖然經常到瀟湘館,但為了照顧黛玉的心境,避免風言風語,都不會一個人在其中待的太久。除非有甄玉嬛或者三春等人一起在場,大家吟詩作對。
因此,黛玉都習慣賈璉來到瀟湘館,和她說說話,最多下一兩局棋就走。
哪裏料到今兒這種情況他該不會一覺睡到天黑吧?
要是那樣的話,別說院裏的下人們如何猜想,就說賈璉自己院裏的平兒等人,只怕也會循聲尋來。
到時候要是知道賈璉在她屋裏「睡了」,她的顏面往哪放啊,都丟死人了,她還沒過門,論理只是表妹,哪有表兄在表妹屋裏睡覺的道理
有心將賈璉叫醒,又於心不忍。於是,在心裏默默的等了好幾個「半刻鐘」之後,見賈璉還是不見好就收的醒來,黛玉終究下定決心了。
她走到自己擺在西窗下的古琴面前,輕輕撥弄了一下琴弦,「叮」的一聲悠揚琴音便席捲開來。
黛玉臉上終於露出笑意。她忿忿的瞪了一眼還霸佔着她書榻的賈璉的背影,心說我可沒有叫你,我只是在我自己的屋裏彈琴,要是聽見琴音自己醒了,那也怪不得人家。
誰叫你睡得和懶豬一樣沉的!
於是,悠悠的琴聲,很快在瀟湘館傳揚開來。
院內聽到琴音的丫鬟和僕婦們,只以為璉二爺又在欣賞林姑娘的琴音了,不愧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情調就是高雅。
殊不知,今時今日這悠揚的琴音,卻只是林姑娘用來吵醒貪睡的璉二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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