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觀,距離京城數十里。
本是一個不見經傳的道觀,只因二十多年前度化了一位京中權貴老爺在此修行,從此聲名大振。
這位來自京城的權貴老爺,便是開國功勳寧國公的嫡孫,一等神威將軍、京營節度使賈代化次子賈敬。
說起這位敬老爺,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其不但是開國公府嫡子出身,還曾高中乙卯科進士。這等成就,在整個開國勛門,一門雙國公的賈府傳家近百年來,都是獨一份的存在。
加之兄長幼年夭折,其便是寧國府那一代毫無爭議的承襲人。
按理說,這樣出身,又有如此功名的人,事業和前程應該是無限光明的。只要稍加努力,為家族保駕護航幾十年,甚至成為朝廷的肱股之臣,是很容易的。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位敬老爺偏偏放着好好的官不做,一心只想做神仙!
為求長生之法,其在父親仙逝之後,竟毅然決然的放棄祖宗爵位和家業,一併交給自己的長子賈珍承襲,他自己反而無牽無掛的,到了城外出家修行。
如此行徑,不但令外人大跌眼鏡,就連當時賈家各房的長輩,都是恨鐵不成鋼的很。奈何其父祖皆已仙去,其作為長房長子,已無人可以約束,也只能由他去了。
這般一來,便是二十多年。
時代變遷,一代新人換舊人
轟隆隆的馬蹄聲和金戈之聲臨近,為莊嚴的古剎添上幾分肅殺的氣氛。
正六神無主的寧國府總管家賴升,急匆匆的跑出來。
果然看見原本空蕩的道觀門口,此時已然出現一隊鮮衣亮甲的騎兵。
當先一騎銀鞍白馬之上,雖然只着常服,卻仍舊威嚴不凡,難掩英武的青年男子,豈不正是如今賈家兩府真正的話事人,榮國府承爵者,鎮遠侯爺賈璉!
不敢遲疑,賴升隨即上前跪拜請安。
賈璉從馬上跳下來,神色冷漠,問道:「情況如何?」
賴升佝僂着身子,面露悲哀惶恐之色。
「奴才聽到消息,第一時間就帶人騎快馬趕過來了。只是當見到我們老爺之後,老爺他已經沒氣了」
「沒氣了?」
那就是死了。
「怎麼死的?」
「具體的奴才也不清楚,仵作正在裏頭勘驗」
「帶我過去看看。」
走進一間道舍,迎面便是刺鼻的鐵鏽之氣,賈璉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不及在意外部環境,賈璉第一時間,就看向在兩個仵作的擺弄下,直挺挺的躺在木板上的賈敬——這位寧國府唯一的老爺。
但見其身形枯瘦如柴,臉上皮肉深凹,兼之膚色灰暗,活像一具乾屍。
賈璉神色深沉,靜立不語。
待仵作勘驗完畢,方才發問:「如何?」
仵作雖不認識賈璉,但看在賈璉身邊無限謙卑的賴升也能猜到些賈璉的身份,因此有些拘謹。
「回大人的話,據小的們查驗,貴府老爺唇色青黑,小腹腫脹且腹中有巨大的硬塊。結合管家和道長們的說辭,初步判斷乃是大量吞食含有劇毒的丹砂等物,腹中燒脹而死」
賴升聞聲怒視旁邊的老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下毒暗害我們老爺!」
微縮着頭,略顯可憐的老道則辯駁道:「何來下毒暗害之說?歸真道長服食的丹藥,都是歸真道長自己按照道家仙法精心煉製的寶丹,本來與我等無干。
另則說,歸真道長既然棄世修行,便是修行中人。既是修行中人,自不能再用世俗的生老病死來衡量,依貧道看來,歸真
道長此番乃是多年修行終成正果,羽化飛升而去,榮登仙位了。」
歸真是賈敬的道號。
賴升神色一窒,他當然知道,自家老爺之所以這麼多年不理家業,確實是一門心思修煉成仙。
正不知如何反駁老道,見到賈璉的目光轉了過來,他連忙介紹:「這位便是玄真觀的主持長生真人。」
賈璉看了一眼這雙鬢斑白,面上肌肉貼骨,看起來至少八九十歲的老道士,心說難怪能夠將賈敬忽悠來此地長駐。
這鶴髮童顏樣子,倒着實有幾分得道高人的模樣。一個歸真,一個長生,莫非賈敬還真以為他放棄俗世的榮華,就已經達到返虛歸真的境界,可以問道長生了?
關於賈敬之死,賈璉早有預料,他一點不關心。反正賈敬一門心思在外修道,半點家事也不過問,賈家有他沒他都一樣。
雖然如此,但他作為寧國公的孫子,賈家長房的老爺,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於是賈璉道:「哦,既然道長認為我家老爺乃是羽化飛升,榮登仙位了。不如就將我家老爺服食的那些丹藥全部取來,讓道長也吞服下去,也便助道長早日修成正果,羽化登仙?」
長生道人聞言,忙道:「不,不必了,貧道修行還未到,還是等貧道修行達到之後,再服用此類仙丹不遲」
開什麼玩笑,他雖然快九十歲了,但是還沒有活夠呢。眼見賈敬都吃死了,他哪還敢吃那些「仙丹」。
「是修行不夠,還是不敢?」
賈璉冷笑一聲,看長生道長一副尷尬語塞的模樣,也懶得與他多費口舌。手臂一抬,冷冷道:「來人,將玄真觀上下所有人等全部收押起來,嚴加審訊。」
「來升,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務必要弄清楚敬大老爺死亡的所有前因後果,比如大老爺是吃的什麼丹藥致死的,丹方從何而來,丹藥是何人煉製等。
但凡查出與大老爺的死因有關之人,全部移交官府法辦。」
「奴才遵命。」
因尤氏隨同賈母等人到皇陵送殯去了,所以寧國府如今的當家人就是大少奶奶秦可卿。
賈敬突然薨逝,這麼大的事情,秦可卿不可能置之不理。
實際上,消息最開始傳回寧國府,秦可卿是第一個知道的,也是她第一時間派人通知的賈璉。
她自己甚至都沒有等賈璉,便駕着車往城外趕。只是她坐馬車自然比不上賈璉及其親衛乘快馬,所以剛出城門就被賈璉趕上,而後賈璉先行一步。
等她終於趕到玄真觀的時候,賈璉已經將事情都安置的差不多了。
在了解了一番情況之後,秦可卿自然就來尋賈璉。
彼時賈璉正在靜室內聽候賴升的匯報。
「回二爺的話,根據消息來看,我們老爺早在幾天前就已經不行了,但是王五王六兩兄弟卻沒有及時向府里回稟情況。雖然他們解釋說,我們老爺平時都和道士們混在一處,不讓他們近身服侍,所以他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但是據奴才看來,他們和那些道士一樣,都是怕府里知道了怪罪,所以刻意隱瞞。
昨兒深夜我們老爺突然斷了氣,他們見瞞不住了,這才不得不將消息傳回府里。」
「身為府里安排在此照顧大老爺的人,竟然不知道大老爺的情況,本就該打。何況還有隱瞞之過。
便各杖八十,收回這些年族中賞賜之物,攆到北邊去看守田莊。」
「是。」
賴升還要再說什麼,看見秦可卿走進來,便住了嘴。
「二叔~」
秦可卿不知從何處尋來一根白色
的麻帶系在頭上,眼淚汪汪的,顯得格外的清美。
當着賴升的面,賈璉也不便表示什麼,只能微微點頭。
秦可卿便走到賈璉身側,道:「為了我們府里的事,勞累二叔,妾身心裏着實過意不去。」
「無妨」
看見賈璉眼中的一絲無奈,秦可卿這才察覺自己對賈璉表現的太親近,因此把眼淚兒一收,旁邊站了。
賴升這才道:「關於我們老爺的後事像棺槨等用物,早在珍大爺在的時候就備好的,都在府里,奴才已經讓人回去取了
另外,這玄真觀畢竟只是一所道觀,奴才想請示二爺,等將我們老爺的遺體收殮之後,是不是直接轉移到家廟裏去,如此後續的事情也方便些?」
「嗯,你考慮的不錯,就這樣吧。」
旁邊的秦可卿聞言,倒是有些詫異:「怎麼直接轉移到家廟裏去,不給老爺設祭守靈了嗎?」
賴升道:「自然要設祭守靈的,只是這玄真觀畢竟是道觀,不如家廟便宜。等到了家廟,再設靈堂不遲。」
秦可卿「哦」了一聲,又道:「既然如此,怎麼不將老爺的遺體接回府里,如此各門各府往來弔唁也方便啊。」
聞言,賴升倒笑了,知道自家大少奶奶到底年輕,經歷的事少。
「少奶奶有所不知,朝廷有規定,未得聖旨,不得入京師治喪。實際上,不單是京師,天下的城池幾乎都有這一條規矩,若是品軼不夠,都是不能入城治喪的。」
賴升勉強的解釋,讓秦可卿恍然大悟,旋即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也怪不得她。她從小被秦邦業從養生堂抱回來養大,十多歲就嫁進國公府。
在這期間,沒有得到過良好的教育。她的所有的見識、能力,都是從進寧國府輔助尤氏管家之後,憑藉自己的悟性悟的。
雖然賈家這些年辦過好幾起喪事,但是賈赦、賈珍等人無一例外,都是在城內死的,並不存在能不能進城治喪這個問題。
所以,方才聽到賈璉等人要把賈敬的靈柩轉移到家廟治喪,她的第一反應就是為什麼不轉移到家裏,如此親戚們弔唁也方便
她的腦海中,根本沒有入城治喪這個概念。此時被賴升提醒,她才恍惚回憶起來,好像確實如此。想來,這應該是個慣例了,也並不難以理解。
於是不免看向賈璉,見賈璉也正看着她,英俊的臉上帶着一抹嘲笑,秦可卿感覺臉蛋有些發燙。
同時心裏不免又有些不忿,什麼嘛,枉費人家對他那麼好!知道人家不懂這個還不提醒人家,害人家在奴才面前丟臉。
賴升可不敢嘲笑秦可卿,他接着請示賈璉:「關於我們老爺的事,是不是儘快派人去通知大奶奶?」
若是平時,賈敬亡故,作為兒媳的尤氏無論如何也不能缺席的。但是尤氏卻剛好在皇陵給太妃送殯,這就讓賴升拿不定主意了。
賈璉卻很果斷的道:「如此大事,自然要讓大嫂子知道。剛好上午的時候林之孝回來給老太太取東西,如今只怕還沒走多遠,我派一個人追上去,讓其代為通知大嫂子便是,你就不用操心了。
不過大嫂子是不是能夠第一時間回來,還要看皇陵那邊的情況。所以,在她回來之前,所有的大小事情,都要你多費心操辦。」
「是,這都是奴才應該做的。」
賴升恭敬的點着頭,等了片刻見賈璉沒有別的吩咐,便退下做事去了。
待到靜室裏面只剩下賈璉和秦可卿,二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場面有些安靜。
最後還是秦可卿迎着賈璉打量的目光有些嬌羞,忍不住嬌嗔道:「叔叔在瞧什麼,難道人家臉
上有花嗎?」
賈璉笑了笑,輕輕一勾手,讓秦大美人走到自己的面前。
螓首蛾眉,身姿綽約,一身薄薄的春衫完全遮掩不住春光,暗香頻送。
看着如斯美人,賈璉不得不承認,若論風情,論能勾起男人的慾念,世間確實無誰能出此女之右。
就拿那腰下臀兒來說,至少賈璉至今未有見到過比之更翹更絕的了。
何況這般尤物,還兼具三分寶釵的嫵媚,黛玉的風流。因此,哪怕身份不合宜,此女在賈璉的心目中,仍舊有舉足輕重的分量。
因攬過美人那奪命的腰肢,使之坐於懷內,零距離享受美人的溫柔。
秦可卿原本見賈璉色眯眯的打量她半天,又將她擁入懷中,還以為對方又要對她做什麼不足為外人道也的事。
未曾想賈璉只是這般摟着她,火熱的一隻大手繞過腰身在自己的臀兒上似有若無的把玩。秦可卿便仰頭瞅了賈璉幾眼,確認賈璉無心作亂她才熄滅躁動的芳心。
想了想,她一隻手兒扒在賈璉的胸膛,柔聲說道:「聽說今兒二叔正在園中,給三姑姑過生日。二叔終日忙碌,難得清閒片刻,還叫我們府里的事情打擾,想想真是對不起二叔叔。」
賈璉搖頭,伸手摸了摸秦大美人的腦袋,笑道:「再怎麼說,我也是賈家的代族長。大老爺出事,我出面料理後事乃是情理之中的事。還有,你我之間,不必說這樣的客套話。」
聽到賈璉話語中的親近,又被其用如此寵溺的動作撫摸腦袋,秦可卿只覺得身上酥酥的,特別享受,連身子都愈發軟了。
「那叔叔今晚是就在此處將息還是回城中?我看天色已經不早了」
「等大老爺的遺體入殮之後,我就回城,等明兒一早移棺的時候我再過來。」
「哦。」
聽出秦可卿語氣中的失落,賈璉低頭沒好氣的颳了她的鼻子一下,笑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族中各房肯定坐不住了。我要是不回去,他們不定亂成什麼樣。
你這個小色女,昨兒你不才把我的香菱強行換走,今早才離開。怎麼,又想要了?」
聽見賈璉罵她色女,秦可卿一雙柳眉蹙起,身子一扭,有些不滿的嬌嗔道:「什麼嘛,居然這樣說人家,明明是你哼,我倒有一句話說
別看香菱丫頭平時看着呆呆的,其實心裏主意正着呢,才不是什麼人的話都聽的。之所以昨兒被我誆過去之後沒有拒絕,還不是她心裏知道你這個做主子的希望她答應。
人家難道瞧不出來,她壓根瞧不上我這個大少奶奶的身份,不願意和我換的」
秦大美人這麼一說,賈璉倒果真是無法反駁。只能感慨自家乖香菱果然貼心的緊。
秦可卿見說贏了賈璉,心中有些歡喜,也就不計較賈璉那麼說她了。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很清楚,自從自己看破前塵之後,確實隨心隨性了太多,尤其是在賈璉面前,比其他女人,想必是放浪了太多
她更知道,賈璉嘴上那麼說,心裏卻是喜歡她這樣的。又清楚賴升派人回城去抬棺是需要一些時間的,想來這段時間賈璉也不會有別的事,心裏便有了幾分求歡的心思。
因媚眼如絲的瞅了瞅賈璉,然後便仰着天鵝脖,湊到賈璉脖頸間輕吻了一下。
抬起頭,看賈璉直端端的目視着她,眼中有些明顯的火光,還有一些期待。她便燦爛一笑,繼續在賈璉身上親吻一番,然後便輕車熟路的委身到地上。
她既擅風情,又跟了賈璉這麼長的時間,自然通曉如何才能最快的勾起賈璉的火。
果不其然,在她的嫻熟手段之下,賈璉從始至終沒有表現出半分不悅和抗拒
。
他就這麼端坐在靜室的圓木椅上,宛若一位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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