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傅點了點頭,心中卻暗忖:「我很擔心嗎?我明天就不再這裏了。」
下了一層,回到樂師所住的房間,卻是四人一間,而謝傅替代先前那名吹笙的樂師,卻也和祝蒼同住一室,難怪他先前要和謝傅主動攀談,卻是為日後相處打好基礎。
祝蒼跟謝傅詳細說明這艘樓船上的規矩,大概也就是名門望族的那些規矩。
謝傅雖然家道中落,也算名門出身,這些規矩基本都知道,尤其是爺爺謝廣德特別注重望族風範。
儘管謝傅已經成為謝家不肖子孫被驅逐出族譜,但他依然對自己的家族念念不完,哪一天家族有什麼困難,相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回去。
閒談着,祝蒼讓謝傅把譜子看熟,多加練習。
謝傅也就裝模作樣看去曲譜來,裝着裝着倒真的入神,這本來也是他的興趣所在。
吃午飯的時候,謝傅看見那曾管事,特意低頭避開,謝傅混在那一簇簇白衣之中,曾管事倒也沒有留心發現他。
下午酉時左右,這會離天黑還有整整一個時辰,謝傅心中惦記着早點天黑,他和胡地全好趁黑行動。
段協師這時卻來通知,張小姐要聽樂歌舞,讓一眾樂師到三層去。
既然是歌舞聽樂,自然需要樂師奏樂,張凌蘿養這一大幫樂師,自然不是讓他們在船上白吃白喝。
來到這三層,一半架梁置樓閣,一半不設遮擋作露天活動場所。
因為這樓船本來就大,這露天的地方宛如一個後花園,設有木亭子,周圍用大花盆栽種有大顆綠栽,河風微拂之下頗有幾分綠意盎然。
當然從觀感上來說,與後花園是不同,這船會動,而且四面開闊無遮,頭可望藍天白雲,遠處青山,河上美景盡收眼底。
人身處此地,心情自然開闊愉悅,這種感覺是縮身於封閉的後花園所不能比較的。
謝傅只是走了幾步,便忍不住駐足眺望,河上微風藹藹,水波瀲灩,巨大樓船破水,緩緩航行在這如詩如畫的歷史長卷上。
人在運河上遙望這蘇州城牆,只感城牆少了幾分巍峨霸氣,卻多幾分幽靜秀氣,「北觀長城雄,南看蟠門秀」,大概如此。
城牆之內就是蘇州城,一蔟蔟紅牆黛瓦的樓舍,樓宇飛檐翹角,高聳直插雲霄的塔尖,這一切勾畫出蘇州的人文輪廓來。
祝蒼見謝傅又停下發呆,拉了他一下,「叫了你來這裏,可不是讓你來賞景的。」
謝傅笑了笑,跟隨眾樂師的步伐。
張凌蘿在木亭子內飲酒作樂,有數名貴公子陪着,眾星拱月一般。
眾樂師在木亭子外就位,編鐘、箜篌也有,看來這裏也是平時作樂逍遙的地方。
段協師沒有任何指示,似乎在等待這什麼,謝傅趁着這個空隙,暗暗觀察環境,想着事情敗露,也要熟悉一些逃跑路線。
河岸邊,漕運貨船千帆競發,漁家扁舟星星點點。
謝傅又回頭看了木亭子內作酒令的男女,卻是有人忙碌有人閒。
張凌蘿不知道是不是酒興來了,突然朗聲道:「我要唱曲。」
眾貴公子翹首以待,一名公子問道:「張小姐要唱什麼曲子?」
張凌蘿豪情笑道:「與幾位愛郎在此……」說着又飲了一杯酒停頓下來。
愛郎?聽見張凌蘿這麼稱呼數人,謝傅不禁錯愕,特意數了數人數,共有五名貴公子,只感這張凌蘿比那山陰公主只強不弱,這哪裏還有半點名門閨秀的端莊。
在幾名貴公子翹首注視中,張凌蘿終於出口:「自然是唱《洞房花燭三叩拜》。」
謝傅有點意外,這首曲子新作不久,竟連張凌蘿也有耳聞。
卻哪裏知道這首神曲在青蓮的傳唱下,已經在貴族中風靡,男女對唱的風格非常適合貴族在酒間傳情達意。
有名公子笑道:「只可惜現在日還未落,月還未上,少了幾分情調。」
張凌蘿不以為然的「噯」的一聲,「唱着唱着,天就黑了。」
「張小姐,這作曲之人可找到了?」
「找不到哩,似故意躲起來。」
這名公子調笑道:「只怕是擔心成了張小姐的玩物,所以才故意躲起來。」
張凌蘿微微不悅道:「說什麼呢,能做的出這樣曲子來的人,自然是別有不同,豈可一般對待。」
這名公子調笑問道:「那要如何特別對待?」
張凌蘿笑笑不語。
謝傅心中好笑:「我就在這裏,你倒是如何對待我。」
只聽張凌蘿突然嚶語一聲:「當做……愛郎哩……」
謝傅渾身雞皮疙瘩又立即冒出來,真是如此,我先把你屁股打爛再說。
這名公子笑道:「不稀奇不稀奇,張小姐愛郎多的是,我也是張小姐的愛郎。」
張凌蘿輕笑:「愛郎雖多,哪一個能與我同眠共枕。」
這倒是提醒這名公子,雖喚愛郎,只不過調笑戲弄罷了,就像風流才子戲弄青樓小娘子一般。
「就怕這作曲之人七老八十,張小姐到時豈不是紅妝對白髮……」
謝傅心中無奈苦笑,真是胡鬧。
調笑中,張凌蘿朗聲道:「奏曲。」
段協師手一舉,就有數名樂師拿起樂器,看來並不是頭一回演奏詞曲。
曲聲一起,張凌蘿就站起,輕舞着唱了起來:「北雁南飛又一秋,奴送君行心哀悵……」
張凌蘿苒苒素手交錯而動,身姿婉曼輕靈,這讓謝傅一時有種錯覺,她只不過是一個懷春少女。
雖唱的用心,不過這哭腔唱起來,謝傅實在不敢恭維。當然如果當做另外一種聲音來聽,對男人來說頗具神妙,反正他腿又軟了,不知道別人堅持不堅持的住。
想着謝傅細望左右,個個神情端正,心中好笑,我倒成了這裏定力最差的。
也不盡然,旁人聽習慣了,而且心中有一份畏憚……
前序中序唱完,來到這結序部分,這也是男女對唱的部分,沒有男聲,整首曲子便似沒有靈魂。
當唱到「不甘伴妾赴陰間」,張凌蘿似傷心欲絕,身子卻軟倒下去。
不甘伴妾赴陰間!謝傅心中一盪,他作此曲帶着是思念師傅的心情,此刻鶴情病重,更是深有感觸,鶴情若真的走了,我願陪她一併而去嗎?
卻見張凌蘿身子倒臥下去,她的身體極為柔韌,雙足着地,身體倒臥,卻是臥而不倒,讓人大為驚嘆,只覺她這舞姿優美柔和,很是賞心悅目。
張凌蘿手持酒杯,將酒杯抵到一名公子嘴邊,餵飲下去。
五男齊唱男聲呼應,「寸心盼望同合葬,娘子毋須心驚惶,黃泉路上設新房,奈何橋再續洛水緣。」
待唱完「緣」字,五個酒杯同時端近,要餵張凌蘿飲酒。
張凌蘿卻不知為何直起腰來,讓五杯水酒餵了個空,直起身子時,隨手抄起酒壺,昂首直望青天,酒壺對嘴,酒柱垂泄灌口,濺沾唇頰,濕了衣襟。
這番豪邁之舉顯得有幾分男兒英姿勃勃,再看那幾名坐着的貴公子此時反而顯得有點女弱之態。
豪飲一壺之後,張凌蘿顯得更加狂羈,唱着竟伸手去取掛在亭柱的劍,長劍出鞘直接在亭內舞起劍,只見劍鋒所指寒芒四射,咄咄逼人,劍身勾劃出萬道白芒縱橫馳騁。
她看似舞的極慢,劍鋒抖顫卻若團團雪絮在她周身紛飛,全不見粉綢衣裳影兒。
謝傅看得動容,在他所見之中,只有秋如意的劍舞能勝她一籌。
當張凌蘿唱到「與卿醉倒花燭台「傷絕悲絕這一句,手中長劍氣勢磅礴的朝酒桌劈了下來,酒桌應聲而斷,桌上酒壺器具嘩啦掉落一下。
五名貴公子被這一劍嚇得椅倒坐地,屁股蹭着地面雙腳猛蹬幾步,遠離酒桌,臉色蒼白驚慌,顯然被張凌蘿這一劍嚇得魂飛魄散。
張凌蘿咯咯一笑,微微傾身,帶着戲弄口吻:「幾位愛郎,怎麼了?」
謝傅剛才也被這突然一劍嚇到,何況坐在酒桌邊的五人,這擅長舞劍的人都喜歡耍人嗎?
當日他欣賞秋如意舞劍,也被嚇得差點尿褲子,當時只覺被秋如意刺了數百劍,偏偏她收劍之後,自己卻毫髮無傷。
五位貴公子沒有應聲,似是驚魂未定。
張凌蘿朗聲道:「換桌上酒。」
下人重新佈置酒桌之後,張凌蘿突然說道:「差點忘了,要看舞的。」說着拍了拍手。
四名穿着霓裳紅衣的舞姬走來。
連雅樂樂隊都具備,幾個舞姬也就沒有什麼奇怪,謝傅朝這幾個舞姬看去,猛然卻大吃一驚!
只見這四名舞姬雖細眉白臉,分明卻是男子。
竟是男舞師!
雖說宮廷之內也有男女齊舞,畢竟是在靡費的宮廷啊,在民間他是聞所未聞。
祝蒼又朝謝傅蹭了蹭,似乎在說不要大驚小怪,張小姐讓你驚訝的地方還多着呢。
四名男舞師就位,段協師舉手,這一次演奏的卻是十五和中的盛和霓裳樂,和音典雅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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