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月。文字谷 www.wenzigu.com
京中風雨如晦。
邊境的叛軍也步步緊逼,攻城略地。而京中更是亂作一團,先是太子的江良娣殺了她母家滿門,後是太子開始大肆動用人員搜尋臨空寺那座山,任何犄角旮旯的地方都不允許放過,隱約有人傳出來,說聽擅長盜墓之人提了一嘴,這太子搜尋的方式像是在找墓穴或者是藏寶的洞窟。
緊接着,又是十二皇子和李昭儀失蹤,皇帝一病不起。
後來又聽人說,原本擾亂潯陽城的那波土匪,後來加入了叛軍的隊伍。
這支越來越強大的隊伍,正不斷往上京湧來,城中百姓人人自危,有些官員也怕得不行,可令人驚詫不已的是,太子好像並不是很關心這所謂的叛軍隊伍。
至於首輔府。
門庭冷漠,除了宋景和偶爾前去雪中送炭,倒無人再去。
也不是那些朝廷官員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這宋懷府里的侍衛也不知怎麼養的,各個身強力壯,武功高強。而京中官員家裏不准豢養私兵,超過一百名護衛便算是豢養私兵,所以家家護衛也就那麼多,一起上都抵不過宋懷府里的一個侍衛。
他們哪兒還敢去鬧事?
不過據說那首輔夫人,自打首輔蓋棺入土後,便不再鬧騰了,整日練字作畫,逗貓賞花。
有人便說這首輔夫人也不似那般愛首輔。
可那日撕心裂肺的哭又不似作偽
看不透。
只能說是看不透。
可等叛軍總算攻下所有城池,兵臨京城時,群臣慌得六神無主,卻見那太子卻是主動來到城門口,將城門大開,把那些叛軍領進了上京,隨即帶着那群叛軍便將所有皇子都斬殺殆盡,最後殺至宮門。
整個皇宮都在叛軍的掌控之下。
太子手裏提着劍,一步一個血印的走向皇帝寢宮,他看着躺在龍床上的病弱皇帝,面上的笑意始終清淺,「父皇。」
皇帝顫着手指向太子,「你你這個逆子!」
太子笑意不改,而是提着血劍坐在床邊上,看着因為激動而不斷咳嗽的皇帝,溫聲「父皇,你知道你錯在哪嗎?」
皇帝已經咳得說不出話了,只得怒瞪着太子。
太子毫不在意,眉梢微挑「你錯就錯在寫了立十二皇弟為儲君的詔書,不然兒臣也不會這麼急不可耐的便要送你仙去。」
「不過現在就算你不死,也沒有辦法了不是嗎?」太子的手慢慢撫摸起皇帝頸處的動脈「兒臣所有的兄弟都被這把劍殺了,兒臣不繼位,你這皇位可就要流向外人了。」
太子的手疏忽收緊。
因為脖子被掐住,缺少呼吸,皇帝翻着白眼,努力蹬着雙腿、拍打着紀北淮的手,可無論他如何掙扎,那隻手愣是不松分毫。
片刻。
他掙扎的動靜越來越小,直至平靜。
紀北淮將沒了氣息的皇帝丟回床上,用床簾擦了擦手,和染上血跡的長劍。他眼波微轉,看向自打他進來就嚇得往柜子夾縫裏面躲的大太監李德生,「沒用的東西,父皇駕崩了,你還愣在這做什麼?」
李德生忙手腳並用爬到殿門口,看着外面滿滿當當的叛軍,嚇得更傻了,但他強迫自己鎮定,用最大的嗓門喊道
「陛下——」
「駕—崩—了—」
紀北淮從皇帝寢宮走出來,面上滿是悲傷,可眸子裏卻洋溢着愉悅。
宋懷死了。
紀弘煊和李昭儀也死了。
老皇帝也死了。
前朝國庫鑰匙也落到了他手裏。
他是最終的勝利者。
不一會,他的親衛趕過來,朝他回稟「殿下,皇后娘娘也薨了。」
紀北淮原本滿臉的悲傷,此刻再也壓抑不住體內的愉悅了,掩住面便低低笑了起來。
死得好。
他的母親是梅妃,當年任是誰瞧了梅妃,不得道一句『美人如梅』?
卻被皇后以宮中偷人為由沉湖而死,最後皇后因為自個無法生育的原因,還假惺惺的安慰他,將他接去了她宮中撫養。那年他五歲,所有人都覺得他年紀小不記事。
可他怎麼可能不記得殺母之仇?又如何能真誠叫她一聲『母后』?所以他每夜都要抱着母親送的兔子,偷跑到母親的宮殿,跟自己的奶娘哭。被皇后發現後,皇后便一把火殺了母親的宮殿,同時燒死的還有他的兔子以及奶娘。
隨後,還要抱着他安慰道這些東西都是惡鬼!梅妃捨不得你,所以附身她們,故意來纏着你,等找到機會就會把你也帶走。
這個假惺惺的女人。
死得好。
可紀北淮笑夠了,從手中抬起臉來看着皇宮跪了一地的人時,卻又覺得有些悵然若失,他想要的都得到了,他相殺的人都殺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忤逆他的話了,也沒有人敢動不動就殺他的人了。
他突然想到一個人。
那天在宋懷的靈柩前,那一個巴掌是那麼的疼,那麼的響亮。
她知道的吧?
是他殺了宋懷,所以她肯定很恨他。
一向溫婉跟個兔子似的人,一下子就露出了爪子,恨不得把他撓得渾身冒血。
紀北淮突然很期待。
因為他覺得宋青青,肯定不會屈服於他,要是他必須要她屈服呢?
她會哭?
還是會繼續打他?
所以他登基大典時,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宣首輔夫人入宮。
結果他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有了個抗旨不遵之人。
紀北淮穿着龍袍,坐在椅子上轉着筆想了想,最後荒唐一笑,朝李德生道「你去問她,鹿溪、阿七、孫老太、殷宛白、媛媛,這些人的命想要嗎?」
果不其然。
她來了。
穿着一身孝服,發間別着白花,眉眼間不憂不喜,一進入書房,便朝他下跪,規矩行了一禮「臣婦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紀北淮筆尖抵着下巴看她,「你過來。」
青青起身,朝他靠近。
紀北淮沒喊停,她便不聽,直至在接近他一米的地方,青青才停下來,低着眉眼,「陛下喊臣婦來,有何事。」
卻不想紀北淮直接長臂一伸,抓住了她的胳膊,就將她按在桌子上要吻。
青青直接一巴掌打過去。
然後猛地後退,滿眼厭惡,「你這個畜生!」
紀北淮捂着被打的臉頰,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打我。你雖然愛哭,但從沒在我面前哭過,除了宋懷死的那日,你也是為他哭的。」
即使沒有被他親到,青青也覺得噁心。
紀北淮雙手撐在書案上,看着青青,柔聲道「我知道我送給你的梔子花你直接丟了,我也知道我送給你的翡翠扳指,當天你就丟到了巷子裏,你從一開始就對我沒有一絲感覺,為什麼?當時的宋懷還是宋子衿,你應當厭他比厭我還要深,你為何當時還會對我毫無波瀾?」
青青冷冷看着他,「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陛下說完了嗎?要是說完了,就把那些人放了,臣婦府上還有事要處理,想先走了。」
紀北淮笑意加深,「青青,你走得掉嗎?」
「朕,」
「現在可是皇帝。」
「想要什麼得不到,朕現在偏偏就是想要你。」
「你噁心!」青青氣得眼睛都紅了,罵着他,「我不喜歡你,你這樣有意思嗎?!」
紀北淮緩緩朝她靠近,「你以為朕會像宋懷那麼蠢?想要一個人還一步步謀心?」
眼看他就要摟上她的腰,青青猛地後退,將書架上的書拿出來,就朝紀北淮用力砸去,隨後趁機跑到書房門口。
卻發現書房的門怎麼都推不開。
紀北淮站在那裏,盯着青青,「我說過的,你走不掉。」
——「是嗎?」
幾乎紀北淮的話音落下,書房外便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
青青一愣。
這個聲音
隨即便見書房的門被一劍破開,隨着煙塵和破碎的門板,一身太監服飾的意氣郎君正持着劍站在書房門口,他挽了個劍花,便將劍收入鞘內,眼梢微眯,看着紀北淮,「陛下挾持臣妻,想做什麼?」
青青看着他,心臟幾乎要從嘴裏跳出來。
她的眼淚幾乎模糊了眼睛,剛才被紀北淮欺負的時候,她愣是強忍着一滴眼淚也哭不出來,可不知為何一看到宋懷,眼淚便不要錢似的,只想往下落、往下落
紀北淮看着書房門外的人,笑了下,「宋懷,你沒死。」
他頓了頓,「也對,你怎麼可能是那麼容易死的,可是你真的覺得現在回來還有用嗎?」
「現在整個冀朝都是朕的。」
「所有軍權也都集中在朕的手中。」
「讓朕猜猜你為什麼回來送死,」紀北淮重新坐回椅子,雙腿翹在書案上,道「是來找青青的?」
他打量了下宋懷身上的衣服,笑了起來,「為此你居然不惜扮成太監,還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隨着紀北淮的一聲命令,外頭的禁衛軍趕來。
無數把劍架在宋懷的脖子上。
可宋懷卻依舊沒有任何波瀾,一雙墨黑瞳仁看着紀北淮,嘴角的笑意慢慢揚起,「陛下猜對了,臣此次回來,就是來找宋青青一起死的,好當一對鬼鴛鴦。」
隨着他指尖微微敲了下架在他脖子上的劍。
一瞬間。
所有禁衛軍的劍便都轉了個方向,對準紀北淮。
紀北淮面上的笑意微僵,他下意識看向青青,只見宋懷一來,宋青青那張臉上瞬間便流下了眼淚,為什麼?
宋懷欺負她的時候,她哭了。
他也欺負了她,她為什麼不哭?
他弄不明白,
她應該是個愛哭鬼的,為什麼無論他在她心裏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她都無法對他哭?
明明跟他幼年養的兔子那麼像
明明他起先也是想娶她為妾,拿到那個玉墜之後,就好好對待她的,誰敢欺負她,他就殺了誰。
紀北淮重新看向宋懷,「我一直輸給你,本以為這最後一次我是贏了你的,沒想到還是我輸了。」
他看着無數把指向他的長劍,最後伸手抓住一把最靠近他的劍,直接捅進自己的心窩處。
他輸了可以。
但他的命一定要牢牢抓在他自己手裏。
紀北淮噴出一口鮮血,他視線漸漸渙散模糊,直至最後看到的畫面,便是宋青青像個蝴蝶一般撲進宋懷的懷裏,抱着他哭得梨花帶雨。
不知怎的,他便顫巍巍伸出手,像是要替青青擦掉眼淚。
慢慢地。
宋青青那張臉變成了一張張不同的面孔。
有母親、有兔子、有奶娘、有他宮裏的那些宮女姐姐們。
她們的命,他從來沒親手抓住過。
他的命,一定要自己牢牢地牢牢的抓住。
紀北淮意識消散前,顫顫一笑。
他的命。
自己是抓住了的。
在得知紀北淮被殺後。
原本從東宮出來的妃嬪侍女一個個都卷着細軟要逃,江芙也不例外,她抓了一大把金葉子,剛出宮門,就被一堆禁衛軍圍住了。
她慌得不行,把金葉子一個個丟在地上,「都給你們,全都給你們,別殺我別殺我」
禁衛軍們對於她的金葉子一點也不感興趣,持着劍就朝她一步步逼近,眼看那長劍就要舉起來一下了解她的性命。
江芙猛地閉上眼睛。
不想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反倒她腰際被人一把摟住,她睜開眼,便瞧見沈玦冰冷的側臉,他手裏拿着帶血的劍,殺了禁衛軍後,就帶着她一路逃,可追過來的禁衛軍卻越來越多。
直到他們被逼在一個死角。
禁衛軍還在源源不斷地往這邊包圍,江芙看着沈玦,還是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沈玦沒看她,他滿眼都是冰冷的殺意,緊緊盯着禁衛軍們。
但還是張嘴回了她,「怎麼?覺得來的不是封連秋覺得可惜了?」
江芙就知道。
他一開口准不是好話。
那些禁衛軍互相對視一眼,便直接包抄上來。
沈玦將她的腰摟緊,便持着劍在禁衛軍中發了瘋似的砍殺,直至最後,他拿着劍的手被一劍砍斷,他忍着疼,摟着江芙的手卻是一點沒松。
眼看長劍就要落下。
沈玦翻身,將江芙壓在地上,用後背將那一把把長劍擋住。
無數把長劍貫穿他皮肉的聲音伴隨着他一聲悶哼,鮮血順着他嘴角流下,他惡狠狠地瞪着江芙,
「賤女人。」
「小爺他媽真是被你害死了。」
這是他第一次說髒話。
以前即使與江芙鬥嘴再狠,也沒有罵過一句。
江芙眼裏儲滿了淚,她看着沈玦,「為什麼?我那麼愛錢,還愛權,你不是最喜歡你師姐的嗎?你來救我做什麼?」
沈玦抬起還剩下的那隻手,將嘴角的血跡擦去。
可他的意識卻愈來愈模糊,就連青鳥的哭鳴和江芙的哭聲都聽不大清,但他還是硬着嘴皮「要不是師姐喊我來救你,你以為你以為你是誰?難道真以為」
又一批長劍貫穿他的血肉。
沈玦瞪大雙眼,死死的看着江芙,他張着嘴,濃稠的鮮血從他口中流出來,可他依舊張着嘴,似乎要說什麼,可發不出聲音。
他想說
難道真以為我能看得上你?
明明明明之前這句話對江芙說了無數次,為什麼這一次沒說出去會那麼不甘心?
可他真的張不開口了,真的發不出聲音了,他看着江芙那張流滿淚的臉,伴隨着又一批長劍貫穿他的血肉,江芙那張第一次為他哭的臉,徹底從他瞳仁里消失。
—
這京城的天,越變越奇怪。
—
先是太子逼宮、登基。
後是死掉的首輔復活,叛軍居然是首輔的兵馬。所有人都以為首輔要登基為帝,趕忙去攀附,不想他竟是扶持了十二皇子一個尚未滿周歲的幼童登基。
可十二皇子和李昭儀不是始終了嗎?
怎又好端端的活過來了?
他們想着,這樣也好。
這十二皇子畢竟是先帝的血脈,這冀朝的皇室落到十二皇子手裏,起碼比落到宋懷一個外姓人手裏要好。
不想這十二皇子登基後。
李昭儀垂簾聽政,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改國號為『懿』。
懿?
這不是前朝嗎?!
隨着李昭儀身份浮出水面,所有人才算是明了,這李昭儀明明就是前朝長公主的獨女,當初她逃走,因為是女子,沒有人覺得一個女娃娃能光復前朝,便也沒放在心上,而是專心致志的搜查前朝九皇子姬玉的下落。
沒想到啊。
這九皇子沒回來搶皇位。
反倒是這長公主的獨女,復了前朝。
這樣也還行,國號改了而已,這皇位上的十二皇子不還是先帝的血肉嗎?這皇位還是紀家人的。
可是
這垂簾聽政的李昭儀當上太后之後,怎麼就開始跟楚家那個庶出的公子楚若瑜開始眉來眼去了?而且這眉來眼去的趨勢,看樣子還不止單單好了一兩日的樣子
群臣愈發看不懂這趨勢了,但他們唯一能看懂的趨勢便是,一定要討得那位首輔大人的歡心。
這首輔大人如今可如日中天。
把控朝中所有的勢力,甚至就連李昭儀也得聽他的。
青青在後院裏,是不懂這些的。
她只知道每天逗貓澆花,盪鞦韆、逛街,和忱音殷宛白說八卦,問孫奶奶今晚吃什麼,跟媛媛玩過家家酒,偶爾鹿溪和阿七會遊歷回來,給她帶五湖四海的特色禮物,跟她說江湖風貌是如何勾人。
可有一件事,是青青一直耿耿於懷的。
那就是宋懷實在是太忙了!
忙得不得了!
根本沒什麼時間陪她。
就這樣他忙了兩年,青青都打算不讓他晚上進屋睡了,他卻突然說要給她一個驚喜。
蒙着她的眼睛,然後牽着她的手走了好長一段路。
期間她問了無數次
「你要給我什麼驚喜?」
而宋懷的回答永遠是你馬上就知道了。
等她頭上的布被取下來後,青青的眼睛就被眼前的一切點亮了。
只見紅燈綵帶,紅燭滿船。
她此刻正站在船中央,宋懷穿着一身婚服,芝蘭玉樹的站在她身前,剛才從她頭上取下來的布居然是紅蓋頭。
他將手裏的喜秤放下,取來兩杯酒,一杯笑着遞給青青,他聲音清潤「娘子,該喝交杯酒了。」
青青看着燭光中的他,雙眼慢慢被霧氣蒙住。
「你都記得?」
宋懷低低笑着,將交杯酒遞到青青手心裏,與她交相飲下交杯酒後,他眉梢眼角彎彎的看向青青,溫聲道
「欠你的任何東西,我都記得。」
「宋青青,新朝的事情忙完了,我跟朝中告假了三年,可以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知你喜歡安穩,也只是因為去別的地方你擔心沒有辦法護住自己而已。這山川大漠,日升月落,有我護着你,你想去哪都可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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