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凡行教化,皆為由上而下。一筆閣 m.yibige.com
從帝王起,至於大夫公卿,儒生學堂,後地方豪強,最後方至於草民百姓之間。
後行國令,依舊如此。
上層改變之後,下層自然而然的就會更迭。
為人君者,受聖人言,心有體悟。
為其表率,大夫隨之,公卿隨之,儒生自然隨之。
逐層而下,將聖人教誨推行實踐,改變人族傳承的文明結構。33
這幾乎是最完美的一條路,去在一個具備完整階級層次的結構社會裏面,進行教化的方式。
但是,從來如此,便是對的嗎?
李響晃晃腦袋,自顧自的說着。
「為什麼一定要從影響儒生,影響學堂入手呢?」
「他們或許影響力很大,但是人族又不是完全由他們構成的。」
「這些人錦衣玉食的,又怎麼體會的到普通百姓的生活?」
「凡有變法,必有其因,說來說去,無非還是人道衰弱所致,既然想要改變現狀,為何不從改變道人本身入手?」
「而能夠代表蒼茫人道的,難道不應該是萬千黎明百姓,芸芸眾生麼。」
「若是百姓皆可如儒生一般錦衣玉食,若是百姓皆可如大夫一般讀書識字,若是百姓皆可如君王一般,得聖人之言,若是我人族人人如若龍,人道何愁不興?!」
酒肆之中。
李響尚且有些稚嫩的聲音平緩的落下,卻震的兩人心頭狂跳。
人人如龍!
霎時間。
兩人的面前,似乎看到了一個無法形容的畫面。
就像是古籍之中曾經提到過的,在那無盡遙遠的過去,曾經誕生過的一個時代。
人人如龍,無上神朝,那是一個最普通的人類,都可以創造奇蹟的歲月。
傳聞那個時代的人,每一個人都是天縱英姿,絕世大才,無論是修煉還是問心,都有着極為恐怖的建樹。
上知天道輪轉之妙,下曉萬物生發之理。
聽聞那個歲月時代,就連天道都為人族掌控,連幽冥都為人族所獲,輪迴之說再非虛妄。
人族至聖們,便是在那個時代,將人族天定主角的位置的定下。
只可惜,後來神朝崩塌,歲月更迭,就連留下的痕跡,都已經只剩下了些許傳說。
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痕跡了。
甚至於有許多的大儒都曾經懷疑那一段歷史的真實性。
世間當真有那般的王朝?
上鎮九天十地,下壓萬古幽冥,輪迴星辰,天地蒼穹,皆在人道覆蓋之中。
簡直宛如孩童夢囈一般,不可思議。
此時,兩人聽着李響的話,卻又覺得,此事大有可為!
若是當真去做,不說遠處。
單說眼前。
若是我大梁子民皆得溫飽,皆識字知典,單單這兩項,帶來的收益便是極為恐怖的。
王上的政令實行速度,會達到一個可怕的程度,大梁的穩定程度,也會達到一個不思議的程度。
那梁王,若是當真能讓朝中萬千子民得到溫飽,那他的政績,便已經超過了其祖上所有的王者。
是千古有數的明君!
「只是此事說來尚可。」
「若是落到實處,恐是千難萬難,難於上青天!」
思索一番,兩人卻又如此說道。
眼中掛上了愁苦。
「百姓不曉文字,不知典故,又該如何教化?」
「販夫走卒,身弱力小,即便教化,又當如何影響大夫公卿,又該如何逆轉儒生亂局?」
「大梁如此之大,以你我二人之身,行此逆天之事,千年可得?萬年可得?」
「屆時,後人提起,不可笑乎?」
長嘆一聲,心中愁苦。
卻又將目光看向了李響。
他所說的場景,很好,但是無論兩人怎麼想,卻還是覺得做不到。
或許,這個提出理論的小先生能給他們一些建議。
看着兩人的頹廢模樣,李響卻是笑了。
氣笑了。
兩人若是落在實踐上去做,落到民生上去做,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技藝精通,醫術絕世,怎麼說起來典故理論,卻跟個木頭似的。
難怪那些儒生們對於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這根本就是無根之水,無所建樹,連自己要爭取的目標是什麼都還沒有搞清楚。
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飛,又能有什麼好的結果。
也就大梁求變,求着變強,才接納了百家之變。
無怪乎其他六國,根本不接受這種思想。
廢話,這種思潮變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變成一個什麼樣子。
外人如何知道,你要做什麼?
當即,李響開口駁斥。
「變法之事,哪有不逆天而行的。」
「若論教化之難,上古人道蠻荒一般,不知禮法,不通教化,似人非人,與妖魔走獸有什麼區別?」
「不還是人道興盛,化作如今模樣?」
「百姓或許不懂文字,不知各種典故,無法聽懂諸子百家引經據典的故事。」
「但是百姓難道還不通人心,不知冷暖,不知誰對他們更好麼?」
李響起身,目光看向魯班和扁鵲。
這兩位都是史書留名的大才。
非是以行,非是以德,而是單純的以才立身。
若是腦子再靈活一些,將其發揚光大,為何不能改變人道?
「墨家機關術,儒生學的,墨家子弟學的,難道百姓便學不得?」
「你那風箱控火之術,若是再多上幾多,使百姓做飯快些,種地快些,建造家園快些。」
「等哪天,你不在了,他們也能夠做到這些。」
「百姓難道就要將這些忘了嗎?」
「或許他們記不住你們的名,難道記不住你的道麼?」
「你去變法,究竟是去求名,還是求行了?」
字字迴響,字字震盪。
一幅幅場面在兩人的心中勾勒閃現。
百姓沒有讀過幾天書,但是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心裏面還是有數的。
如果百姓的生活能夠過好,那麼一層一層的反饋,整個大梁的國運,人道之勢都會大幅度的增長上升。
「莫要說什麼大梁太大,就是教化一生,也教化不完。」
「既要變法,為何還要尋着舊方法?」
「以前你們一個人,從君王開始教化,後續由數不盡的儒生推行,耗費百年千年,終於道成。」
「如今要從底層推行,本就不再是一條道路,若是還靠自己的這條腿,又要跑到何年何月去。」
李響平靜的看着兩人,眼神當中忽然閃過一些期待。
「既然傳法對象是廣大的百姓,你們有真的考慮過,百姓們喜歡什麼嗎?」
說到這裏,兩人愣了一下。
對啊。
他們傳法尚且回去思索,儒生和君王喜歡什麼。
站在他們的角度上去做問題。
用更加符合他們利益的方式,去傳法,去研究。
君王喜歡什麼,君王喜歡王朝強盛。
什麼能夠讓王朝興盛,他們便會採用什麼。
儒生喜歡什麼,儒生喜歡名流千古,喜歡財富,喜歡特權。
如果推行新法,能夠讓他們擁有這些,他們便會堅定不移的站位新法。
但是百姓呢?
百姓們喜歡什麼?
這是兩人第一次,認真的去思考這些問題。
魯班和扁鵲,也都並非普通百姓出身,家中皆是大族中人。
他們很難與這些草民共情,很難去好好思索。
只是和百姓接觸的比較多了,稍微有些了解。
但若是真的帶入,卻又遠遠不夠。
李響搖了搖頭,繼續開口。
果然,這些傢伙已經脫離群眾太久了。
「你們有無考慮過,寫一本書,編一個故事,又或乾脆直接將其搞成戲曲兒?」
「老百姓們,天天研究的無非也就那幾樣東西。」
「可能他們不知道今年的君王名字叫叫什麼,但是你若是去問他們五穀幾錢,天時如何?」
「曲子裏面那個單騎走千里,過五關斬六將的紅臉人物是誰,他們都能迅速的說上來。」
「他們天天琢磨的,無非是怎麼收成多一些,怎麼多掙些許銀錢。」
李響認真地描述着,告訴他們,如果你們的東西,能夠讓利於百姓。
能夠讓百姓們掙到錢。
或許情況會有許多不同的變化。
「到時候,百姓口口相傳,他們的孩子們,就會是新學最堅定不移的支持者。」
「如果著書立傳,也不應該寫的太過於形而上,而是更貼近民生。」
「你們有考慮過,用白話,去寫一下傳承嗎?」
「就是,讓任何一個人看了,都能理解當中內容。」
「或者即便不需要理解內容,但是知道如何去做,能夠建造墨家機關,如何去做,能夠自己治療傷寒。」
「重技而不重道,重根本而不重麵皮。」
兩人愣了一下。
用白話去寫?
這個行為,如果傳到了京城當中,讓儒生們看到。
恐怕會嗤笑他們許多。
畢竟用白話去寫的話,會讓人感覺自己等人是村子裏來的一般。
但是仔細一想,如果真有這樣的一本書。
能夠改變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裏面用他們喜歡的方法傳道。
可能是某個老漢偷學了技術,然後掙了銀錢,娶走了鄰家的俏寡婦。
可能是某個青年,喊出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得到了神仙傳承,從此種地有如神助,不過十幾年光景,自己便穿金戴金,成了豪強。
「用他們喜歡的方式,喜歡的故事,將我們的技術,我們的傳承,藏於其中。」
「如此。」
「道傳千里,還是虛妄?」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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