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風陣陣。
屋內酒香四溢。
推開門,一股子酒氣混雜着熱氣衝進人的鼻子。
讓人忍不住的跺跺腳,暖暖身子。
最好再來上二兩燒刀子,配一碟芸豆,那滋味,美極了。
李響走進來,四處環視了一下。
小酒館內已經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三三兩兩,吃着酒,劃着拳,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33
來這裏的客人大多穿着樸素,頂天了身上也就套一件乾淨的棉衣。
這些人大多都是城裏的工人,小商販,還有一些近日來支援城市建設的百家子弟。
至於更有錢的老爺和富戶,還有儒生們,那是萬萬不會來這裏的。
這等吵鬧的地方,會擾了他們的清淨。
稍微找了找,李響看到,魯班和扁鵲正坐在房間的東北角。
李響自己走了過去,剛剛靠近,便聽到兩人似乎正在爭吵着什麼。
「太不像話了。」
「這些儒生太不像話了,明明什麼都不懂,還在這裏胡攪蠻纏,亂做指揮。」
「魯兄息怒,魯兄息怒。」
「全都是紙上談兵之輩,真不知道郡守將他們送過來,究竟圖個什麼?」
「莫不是也受不了他們整天在耳朵邊之乎者也的,耳朵起了繭子?」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郡守恐怕也煩極了他們。」
兩人一邊吵,一邊又笑了起來。
說道樂處,更是拿起酒杯,就着幾粒芸豆飲下,好不痛快。
李響在旁邊聽得仔細。
似乎是縣裏又下來了儒生,這些從郡城來的儒生們傲氣的很,看不慣魯班這些百家弟子的行為,指指點點的,引得魯班勃然大怒。
「魯兄,何必為了這些小事生氣?」
「如今儒家勢大,我們暫且忍讓便是,待到來日,你且看去,這天下必然是我們百家的天下。」
「這些迂腐之輩,終究會落下時代的。」
扁鵲拿起酒杯,長長的嘆了口氣。
「只可惜,也不知道我們這一輩人,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
「想那麼多作甚,今日魯兄你破鏡入七品,正當賀喜,當浮一大白!」
「來來來,滿上滿上!」
推杯換盞,飲酒作樂,兩人正說着。
忽然看到了身邊的李響,倒是給魯班嚇了一跳,嘴裏的芸豆都飛了出來。
「好小子,你怎麼來了也不說話。」
「我竟然一點都沒感覺到你來了,怪哉怪哉。」
「來來來,坐下坐下,今日喜賀,你要不要也來吃一杯酒?」
說着,魯班將李響從旁邊抱了過來,放在了凳子上,推過去一碟芸豆。
「哈哈哈哈,魯兄,莫逗人家小孩子了!」
「來來來,吃酒吃酒!」
扁鵲一邊說着,一邊又招呼小二,從後面拿來了一壇杏花紅。
這是姚記酒館的特色,相傳釀酒的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採摘了杏花放在糧食裏面釀造。
仔細去聞,似乎還能聞到女子的體香。
當然,姚記酒館沒有女子這件事兒,就不知道是怎麼個意思了。
「不了,不了,再貪杯,明日要誤了工時了。」
「到時候又會讓那些儒生抓到把柄,不知道又要怎麼編排你我。」
魯班飲了最後一杯,有些生氣的說着。
「呵,早晚有一天,讓那傢伙看明白,誰才是主流。」
聽着兩人的爭吵。
李響輕輕的開口,問出了困擾他很久的問題。
「魯師傅,扁先生,百家和儒家,究竟有什麼區別呢?」
「我怎麼一直都搞不明白啊?」
看了看小傢伙。
扁鵲笑了笑,拿來一疊芸豆。
「嘿!」
「好小子,來,我且考考你。」
「你知道儒家,儒家修行的是什麼嗎?」
李響想了想。
「自然是讀聖人訓誡,明天地法理,感悟大道,感悟先賢。」
扁鵲點了點頭。
「自然是如此沒有錯的。」
「可你又知,儒家之力來自何處?」
「來自於人族本身?」
「啊?你怎麼知道?」
扁鵲愣了一下,手中端着的酒杯也懸在了空中。
他很驚訝,一個小孩子,怎麼說出了儒家最核心的關鍵?
「嘿嘿,以前跟着老師的時候,老師講過一些。」
李響搪塞着。
腦海當中卻回想起了白澤的模樣,當時觀白澤一身修為,似乎與儒道十分接近,但是卻殘破的厲害。
一直以來,李響就有所困惑。
仙道修真,武道熬鍊氣血。
唯有儒道,倒是十分神奇。
讀書明理,便可引來浩然氣入體,有了儒道修為加持。
端是十分古怪。
說是引動天道,可是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自是一視同仁,又何必偏愛人族?
尤其是白澤所言,上古之時,人族幾乎亡族滅種,而且那個時代也從未聽過儒道之說。
故而,李響推測,所謂儒道,應該是人族本身的道,算是人道之力,生靈之力。
儒道明理,所行所為,大多有益於人族。
此道,當是生靈之道!
果不其然,很快扁鵲便又同他講了講儒道的來源。
這本就是有益於人族,而引動的特殊力量,後來為了大興儒道。
三位儒生隻手遮天,生生將儒道的存在概念打進了天道之內,方有了儒道大興。
甚至於修出浩然氣後,更是可以鎮壓萬靈,磨滅邪祟,簡直霸道非凡。
只是如今人道漸衰,儒道也落下了許多。
「說遠了說遠了。」
「小傢伙。」
「你不是問,百家和儒家的區別在於何處麼?」
扁鵲伸出手,一點淡青色的氣懸浮在他的掌心。
湊過腦袋看去,似乎還能從當中嗅到一些草木的清香。
「你看,這與浩然氣,有什麼區別呢?」
「好像啊,但是又感覺很不同。」
「似乎,似乎他並不依靠天道?」
李響輕輕開口,倒是驚的扁鵲目光連連變換。
「這是誰家的弟子,怎麼這麼聰慧。」
「可有師承?要不然來我草堂跟我一起學習藥典吧。」
說着,扁鵲便要拉上李響的手,眼中兩道精光落下,一點醉意都不見了。
這個年紀,就能看明白儒道的本質,還能點明自己力量和浩然氣的區別。
扁鵲驚了!
這太離譜了。
天縱之才!
此子與我有緣!!
「呃呃,我,我有老師了。」
「抱,抱歉啊!」
瞬間。
扁鵲的目光石化,整個人的氣勢一落千丈,看的身旁的魯班大笑不止。
果然,這份痛苦不能只讓他一個人承擔。
見如此天縱之才不能收入門下的痛苦,你也好好感受吧,摯友!
閒話不提,一番吵鬧。
兩人互相笑話了幾句,幹了幾碟酒水後,話題終於又引了回來。
「百家之說,更似新學。」
「如今人道勢微,儒道修行不復先前順利,只是單純的讀書念經,已經很難的獲得天道反饋。」
「更多的是入世,去對人族做出貢獻。」
「我們如今的百家,其實算是簡化了儒道修行的問心,更多的傾向於通過對人族做出貢獻,來獲取力量。」
「更貼近最初的生靈之道。「
扁鵲言簡意賅的解釋着。
如今聖人不出,儒道越髮式微,必須要有所變革,來重新振興此道。
君不見,各大王朝如今都在鼓勵儒道修行,儒生甚至可免賦稅徭役,得朝廷恩賜。
但是儒道之中,卻依然沒有幾個大儒誕生。
可見如今儒道修行之艱難。
如此環境,當有變革!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百家便是如今的產物,放棄儒家的問心修行,開道而行,從底層入手,福澤萬民,來獲取力量。
只是如此做派,卻引來許多正統的儒修憤慨,直言禮崩樂壞,道法淪喪。
百家所修,更近於民,不似儒道那般陽春白雪,難免引得旁人嘲笑。
但是無論他們如何嘲笑。
變革之勢已然升起,青雲文宮都已經點頭。
只求再演百家爭鳴之勢,推陳出新,無論誰對誰錯,讓時間去驗證。
最好能借着這股大勢的碰撞,走出一位聖人來。
但是,變革依舊艱難,傳統的儒家勢力實在太大,根深蒂固,難以撼動。
便是如魯班扁鵲這等天縱之才,也只能從這些邊陲小鎮入手。
說着說着,已經從解釋變成了抱怨。
所有人似乎都只是口頭上支持他們變革。
落到實處,卻處處都是困擾。
王令宛如廢紙一般,只在都城內有用。
出了都城,萬千儒生盡皆看不起他們這群百家子弟。
更不認為他們能有所建樹。
雖然近些年來百家出了不少的人物,但是卻沒有一個能夠真的撼動大勢的,都只是在底層打轉。
三品大儒出了不少。
可是,聖!
哪怕只是半聖都行!
卻沒有絲毫的苗頭。
如此,免不了百家為人嗤笑。
也只有大梁如今百家勉強算是興盛,梁王求變,裂儒分宗,一脈化百家。
但是即便如此,百家依舊算不得真的能與儒家抗衡,出了大梁,百家依舊艱難無比。
「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是說可能?」
「就是,我們求變,沒有必要變的那麼徹底。」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我大概聽明白了,百家便是儒家的新體,變革之後的產物。」
「以服務人族為核心,儘可能的建設人族,輕於文化,而重於踐行。」
「避開了人道衰弱,天道不再垂青人族的缺點,讓儒修可以更簡單的突破修為。」
「對嗎?」
扁鵲和魯班點了點頭。
這小子的悟性有點離譜。
這個年紀,能夠聽得懂大勢變化,很是不凡。
但是,緊接着,李響再次開口,卻是讓兩人直接陷入了震驚。
「可是?」
「難道我們就一定要全部改變嗎?」
「儒家傳承萬古,必有其精華所在,問心求道,開恩萬民,這是極為完美的修行過程。」
「完全拋棄,或許有些太過於離譜了。」
「凡聖人皆有所教化,只是一味單純的工作服務,與機器何異?」
「難道百家修行修到最後,要修成一塊兒石頭,一塊兒只知道為人族服務的器械麼?」
李響有些詫異的問着。
百家的變革,似乎變的有些太過於離譜了。
有點朱程理學那種極端變化的味道了。
偏離了本心,有些魔怔。
聽到李響所言,兩人忽然微微一愣。
似乎真的如此。
兩人自從修行以來,重實踐而輕文化,聖人典故不做功課,只是一味的推陳出新,想要更好的完善百家之道。
思索一番。
扁鵲開口。
「小先生,可否細說?」
「何謂教化?」
李響皺了下眉毛,開始思索。
「儒家典籍,皆為先人所著。」
「所求為何?」
「自然是供養天下眾生,得求開慧,不再愚鈍,不再茹毛飲血。」
「如此,便是教化。」
只是聽到李響所言。
兩人眉頭又皺了起來。
「非也。」
「這並不能解決百家現在遇到的問題。」
「著書立傳,開恩傳慧,百家做的並不算差,但是儒生們的接受程度卻太低了。」
「京都有許多書院,當中有百家的大儒講課,但是願意去聽的卻無幾人。」
「儘管百家修行,更容易邁過天地限制,登臨大儒之位,但是願意跟隨者卻寥寥無幾。」
「這非是不願行教化之德,而是教化不通。」
魯班開口說着。
此時他已經將面前所有的酒水讓人扯了下去。
他和扁鵲已經不再把李響當做小朋友,而是十分正式的跟他討論着百家如今的變化。
百家之中自然有人著書立傳,行教化之舉,只是效果十分差。
任何的變革,想要推行,都會遇到阻力。
而儒家這已經傳承無數歲月的龐然巨獸,改革起來尤為如此,當中牽扯之多,令人難以想像。
李響愕然。
微微吸了口氣,有些好奇的詢問。
「為何你們都認為。」
「教化之行,只能教化儒生。」
「難道你們面前的這些芸芸眾生,便不是人族,便不值得教化了嗎?」
一言落下。
扁鵲和魯班的眼中同時冒出一道精光。
冥冥之中,他們似乎感應到了自己進身大儒的道路。
不過七品,竟然感受到了未來的大儒之路。
這,簡直匪夷所思。
只是思索良久,卻又想不真切。
忽然,只見扁鵲竟然直接站起了身子,在一旁抖擻了衣服,正好了衣冠。
然後對着李響重重的拜了下去。
「小,小先生。」
「學生愚鈍,還請先生明示!」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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