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均用率領着一萬五千多兵馬,浩浩蕩蕩南下。
從某種角度來講,趙均用有理由驕傲。他追隨芝麻李起義。芝麻李死了,他安然無恙。
逃到了濠州之後,他力壓郭子興,又弄死了彭大,嚇跑了孫德崖。當初濠州的幾位元帥,他獨佔鰲頭,笑到了最後。
如果不是冒出了朱元璋這麼個奇葩,他完全可以很驕傲地說一聲,淮西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眼瞧着就到了滁州境內,俺也不妨跟大傢伙說兩句心裏話。這些年來,憑什麼咱能安然無恙啊?一句話,咱不光有拳頭,還有腦子。就拿彭大來說,他就是個莽夫,我略施小計,就把他弄死了。這一次朱重八也逃不了,實話告訴你們,他手下早就有我的人!這一次滁州的虛實,我是一清二楚!」
趙均用信心滿滿,止不住得意。
在他的身邊,繆大亨卻是目瞪口呆,驚得說不出話了。
「怎麼,不相信?」
「不是,不是!上位神機妙算,朱重八他哪裏是上位的對手啊!真是神鬼莫測,出人預料……」繆大亨一頓馬屁,把趙均用拍舒服了,也沒有想別的。
一扭頭,繆大亨卻是頗為驚駭不安。
如果真如趙均用所講,那可就壞事了。
他聯合兩位千戶,也不過幾千人馬,而且這些人馬也不完全聽從他們的,想要反戈一擊,只怕就成了笑話!
陣前倒戈這種事情,那可是技術活兒,必須有精細的安排。
就拿繆大亨來說,他有部下差不多兩千人,這兩千人可不都是他的親信,裏面還有五百人是趙均用後來安插進來的。
如果他隨隨便便,就宣佈反戈一擊,這五百人就能先殺了繆大亨。
而且即便是親信,大傢伙也不會是你吩咐什麼,就聽什麼。反叛主帥,一旦失誤,那死得要多慘有多慘。
趙均用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
所以真正想要成功,就必須佔盡天時地利,然後才能策動大多數人站在一起,對於極少數的頑固分子一擊必殺,隨後才能成功起義。
說來說去,還是留給自己的時間太少了!
繆大亨追悔莫及,急得跟什麼似的,生怕朱元璋受了暗算。
那此刻的老朱在幹什麼呢?
他正督兵,在給趙均用挖坑,至於要投靠趙均用的內應,不出意外,也是朱元璋這邊放出去的,而且還正是張希孟的手筆。
不光是軍事,情報,謀算……什麼招數都上來了,這麼多人伺候,趙均用的福氣可是小不了!
張希孟沒有隨着朱元璋親臨一線,在他的身邊,有一個完整的少年營,這裏面普遍在十三四歲以上,十六歲以下,其中不乏老朱的乾兒子和軍中將領的親信。
比如李文忠,藍玉,他們都在,另外朱英雖然年紀小,但也跟着來了,同時來的還有朱英的同學陸洲。
張希孟身邊也算是人才濟濟了。
面對大戰,幾個小崽子都是躍躍欲試,恨不得能早點上陣殺敵,趕快立功受賞,雄赳赳,耀武揚威。
張希孟早就脫離了低級趣味,既然是老朱手下的文臣,那就做好文臣的使命。
張希孟在編制立功手冊……該如何認定功勞,又該怎麼賞賜。隨着戰鬥越來越多,必須拿出一整套的章程。
張希孟忙活這些事情,陸洲很乖巧陪在旁邊,協助張希孟整理,做起了秘書工作。
張希孟也挺看重這位天才小畫家的。
「你能畫寶鈔,那你能不能畫大印啊?」
陸洲認真想了想,「是官方的大印,還是私印?」
「有區別嗎?」
「區別大了。」陸洲低着頭道:「官方大印是有規制的,仿造起來不難,可私印不行,好多私印在雕刻之後,要重重摔一下,要的就是裂紋……此乃天成,並非人力。所以想仿造名家的私印很困難,不信去打聽一下,那些蘇東坡的畫,都是從別處扣了一塊印,給貼上去的。」
張希孟怔了怔,貌似還真是那麼回事,只不過後世多數喜歡冒充唐伯虎和張大千……
「能仿造官印就好,你仔細琢磨一下,回頭跟元兵交戰,沒準能用得上。」
陸洲隨口答應,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張希孟擬定的條例上面,他突然問道:「為什麼不單純以首級論功,不是首級越多,功勞越大嗎?」
張希孟笑道:「可以這麼說,但畢竟還有搶人頭的。功勞大小要看量,也要看質!因此戰場表現非常重要。比如先登之功,就要重賞。在戰鬥中,有斬將奪旗,力挽狂瀾,負傷之下,依舊英勇奮戰等英雄行為,都能作為立功的標準。」
陸洲看了看,也表示贊同,突然他又問道:「那,那怎麼確定這些功勞?」
「這個……自然是又有人去觀察記錄,還有和其他士兵的口述比較,最終才能確定。」張希孟道:「我也就是草擬一個方略,具體怎麼落實,還要摸索。」
陸洲點頭,他放下了冊子,似乎想起了什麼高興的事情,立刻湊到了張希孟的面前。
「讓我去記功吧!」
「記功?」
「對,就是去前面記錄……放心,我不會上戰場的,我只是在後面觀察,有什麼英勇的事跡,我都記錄下來,當做賞功的憑證怎麼樣?」
張希孟沉吟片刻,他的確有這個想法,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陸洲竟然要請令幹這個。
你還是老老實實畫畫算了,別給我添麻煩。
不過這孩子顯然很執着,而且眾所周知,畫家是個前途無限大的行業,要說句你要是不答應,回頭就戰爭,也別完全當成兒戲!
張希孟想了想,也只能點頭,准許陸洲去前面觀戰。
這個小子一躍而起,直接衝出去了。
很快張希孟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李文忠,藍玉,這倆兔崽子都跟着陸洲跑了。不讓他們湊熱鬧,他們非要湊熱鬧!
張希孟也怕幾個小崽子出事,連忙帶着人去追。
可就在這時候,道路之上,全都是民兵,他們敲鑼打鼓,高聲吶喊。
「狗韃子敗了!快去抓俘虜啊!」
「敗了!」
張希孟不由得勒住了戰馬,這麼快嗎?
趙均用也太不禁打了,我這個主角還沒上場,就這麼結束了?
張希孟頗為失落,他連忙催動戰馬,趕快去瞧瞧怎麼回事……他一邊跑,一邊碰見來來回回的民兵,漸漸的,張希孟也弄清楚了怎麼回事。
原來趙均用得到了消息,找到了彭早住的隊伍,發現只有一千多人,押解着三千石糧食,趙均用以為遇到了肥羊,立刻分兵三路,直接撲上來。
其中繆大亨就負責右翼攻擊。
繆大亨可是急壞了,他不想給趙均用做事,可現在這個情況,他不想打也不行了。
而且一旦殺了彭早住,就算他想回頭,只怕也是懸崖絕壁,走投無路了。
就在繆大亨着急不已的時候,彭早住已經嚴陣以待,和趙均用殺在了一起。
彭早住為了報父仇,那也是玩了命,一上來,就殺了幾十個趙均用的部下。但說到底,彭早住兵少,趙均用發狠,彭早住就節節敗退,損失慘重,他自己也受了傷。
繆大亨被逼無奈,看這個樣子,他也沒法繼續划水了。
「隨我上!」
正在此時,突然繆大亨聽到了一陣鼓聲響起,從四面八方,都湧出了朱家軍!
彭早住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放聲大笑。
「弟兄們,援兵來了,跟着我殺!」
疲乏到了極點的士兵,竟然又湧起了鬥志,瘋狂反撲。
而朱家軍從外面殺來,左邊有湯和、吳禎、吳良、費聚等等,在右邊,是徐達、花雲、陸仲亨、胡大海。
中間是朱元璋督着主力,殺了上來!
全是能打的狠人,專門伺候趙均用了。
這位濠州的趙大帥,也值得大傢伙大動干戈。畢竟他當大帥的時候,朱元璋還是個區區九夫長!
事到如今,反殺開始了!
朱元璋這邊都嗷嗷怪叫,卯足了勁頭兒,要爭這個功勞。
只不過有一個人比他們還快,那就是繆大亨!
當他發覺這是朱元璋給趙均用設下的全套之時,簡直笑出了聲!
好你個朱元璋,行!爺服了!
「來啊,跟我殺!」
繆大亨一馬當先,沖了出去,只不過他的方向是趙均用的中軍。
他發動了,隨後兩位千戶也跟着高喊,「趙均用投靠韃子,不願意當走狗的,跟我們殺!」
臨陣倒戈,鐵打的隊伍也受不了了。
倒不是說繆大亨能殺幾個人,而是對於軍心士氣的毀滅打擊。
他這一衝,趙均用的兵馬徹底亂套了。許多人都懵了,誰是友軍,誰是敵人?
我應該跟着誰,我還能相信誰?
哲學家都弄不懂的問題,這幫士兵自然也不可能懂,但他們知道一件事:跑!
快點跑!
再不跑就沒命了。
趙均用的部下轟然潰散。
這下子好玩了,就連朱元璋這邊都有點發愣了,我們還沒殺上來呢,什麼時候威力這麼大了?
徐達的反應最快,一定是有人譁變了。
「快,殺上去,不要讓他們跑了!」
所有人鋪天蓋地,一起撲上去,全力以赴抓俘虜,生怕有漏網之魚。好好的大戰,變成了抓豬比賽。
事到如今,趙均用也弄明白怎麼回事了。
他上當了!
誰,誰敢騙他?
趙均用像是輸光了本錢的賭棍,雙眼血紅,一下子盯上了一個年輕人,正是他送信趙均用,告訴他彭早住的動向。
「你,你敢騙我?我殺了你!」
趙均用舉刀就要殺人。
年輕人嘴角上翹,露出不屑的嘲笑。
殺吧!
反正你這條白眼狼也死定了,有你陪葬,小爺值了!
可就在趙均用舉起手裏的刀,要殺人的時候,電光火石,一把刀看向了趙均用的腕子,瞬間手掌和刀都落在了地上。
一名趙均用的護衛沖了過來,保護住了年輕人。
「姓趙的,你的細作是假的,老子可是真的!你的一舉一動,上位早就知道了,你受死吧!」
趙均用的傷口血噴如泉,臉色慘白,身上劇痛,心裏震怒!
自己重金收買了一個假的內應,結果朱元璋卻在自己身邊安插了人手,從頭到尾,自己都被耍得團團轉!
氣死我啦!
趙均用感覺智商和人格都受到了侮辱。
他要玩命,要爭這口氣!
可惜的是,繆大亨,徐達,還有湯和等人,都已經沖了上來。
趙均用只好帶着幾個心腹逃命,在他的背後,儘是喊殺之聲。足足一萬五千多人,已經亂成了一團,再無挽回的可能。
趙均用無可奈何,只能用袍子裹住斷肢傷口,防止失血過多。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勉強支撐,逃出來十幾里。
身邊的護衛已經所剩無幾,那些鐵杆心腹也都離他而去。
而且不管跑到哪裏,都是喊殺之上。
趙均用都瘋了,朱元璋的兵怎麼會這麼多?
他的感覺還真是對的,各地的民兵早就發動了,天羅地網,決不許趙均用安然逃走。
這位紅巾軍的永義王,大元朝的萬戶,在一條河前,再也跑不動了,他搖晃了兩下,一頭栽在地上。
趙均用還想掙扎,他用單臂使勁兒,一點點向前挪……可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踩住了趙均用的後背!
出腳的正是李文忠,接下來又一個人一屁股坐在了趙均用的身上,把他坐得昏死過去,很湊巧,這人是藍玉!
一個資格最老的大帥,被幾個毛頭小子給俘虜了,趙均用直接昏死過去。
這合理嗎?
這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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