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章相當憤怒,他總覺得農業是根本,商業只是調節各地物產,互通有無而已。雖然不可或缺,但絕不能喧賓奪主。
所以未來的皇帝治國,必須以農業為國家根本。
可偏偏張希孟不這樣看,很顯然他是主張農為基礎,工商富國。
也就是說,農業只是國家的地基,想要往上走,必須靠着工商業,才能發展壯大,富國裕民……一個人把工商當成附屬,一個人把工商業當成寶貝疙瘩兒。
雖然不說是針鋒相對吧,也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朱元章一直想對張庶寧下手,也是打算從下一代開始影響,爭取小張站在自己這邊……讓老朱萬萬想不到的是,沒把小張弄到手,反而把小朱給賠進去了。
這才幾天啊,自己教的那些就都忘了?
朱標這崽子一門心思鼓搗起來商賈之事,這算什麼啊?
自己的教育太失敗了吧!
「妹子,你說說,咱該怎麼辦,有什麼好辦法,警告他張希孟不?」
馬氏輕笑了一聲,隨後竟然一屁股坐在了朱元章的龍椅上,讓老朱在旁邊站着,她笑呵呵道:「怎麼?我教的兒子,你欺負張先生幹什麼?」
「你,你教的?」朱元章驚問道:「你教他什麼了?」
「也沒有什麼,就是讓他去被服廠瞧瞧,看看蘇州的紡車,又去了寶鈔局,糧食銀行……畢竟這都是咱們家的產業,他這個少東家也該知道知道。」
馬氏說得輕飄飄的,可朱元章腦袋瞬間大了,他似乎意識到了一件事!
壞了!
又讓張希孟給算計了。
或者說從很早開始,張希孟就在他的身邊佈局,最最關鍵的馬皇后被拉了過去,成了大明最大的商人。
雖然馬皇后不看重那點錢,但是工商富國的理念她還是有的。
偏偏朱元章又總是御駕親征,結果朱標就被馬皇后影響了。
不是說小朱剛去北平就變了,而是早早就埋下了伏筆!
張希孟!
算你狠!
朱元章對誰都能下得去手,唯獨有那麼幾個人,他無可奈何,其中最無奈的就是夫人馬氏……
「妹子,你,你就不怕標兒學壞了?你這麼縱容他不行的。」老朱痛心疾首。
馬氏呵呵道:「陛下聖明,又在北平好幾個月,你應該知道,北平那邊的土地,一年只能收穫一季莊稼,對吧?」
朱元章下意識點頭,「是,確實只是一季,那又怎麼了?」
「去年剛剛拿下大都,又百廢待興,一片蕭條。現在距離春耕還有兩個月,等到秋收,大半年就過去了!現在那邊什麼都缺,沒有糧食,沒有種子,沒有百姓,沒有農具……重八,你說這樣的情形,你讓他們怎麼辦?老老實實挨餓,等產糧了再說?」
朱元章瞬間被問住了,「這個……咱也知道不行,要不是太難,為什麼交給張先生啊!他主意多!」
「主意再多,也沒法憑空變出糧食,他能做的無非是利用鹽啊,木材啊,這些能變成錢的東西,吸引商人,向北平販運物資罷了。這不就是開中法的最初用意嗎?」
朱元章哼道:「這咱都知道,咱是說不該讓標兒摻和這些,他可是一國儲君,怎麼能?」
「怎麼能什麼?」馬氏笑道:「你是不是還要說我也不該碰啊!還要講女子無才便是德,你是不是還打算刊行女戒,教訓我後宮不得干政?」
馬皇后毫不客氣質問,朱元章只覺得脖子冒涼氣,渾身不寒而慄,夫人發起火來,着實嚇人。
他連忙辯解道:「咱沒有這個意思,咱就是覺得標兒年紀太小了,萬一沉溺其中,把持不住,我怕他學得奸猾了,那就不好了。」
馬氏深吸口氣,突然道:「重八,你覺得張先生是奸佞小人嗎?」
「自然不是!」
「這就對了。」馬皇后道:「重八啊,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打下了這麼大的天下,從一個小和尚變成了九五至尊……你們心自問,到底成在哪裏?你有把握把標兒教好?讓他像你一樣做事?」
朱元章無奈苦笑道:「咱知道不行,才給他物色師父的。」
「然後你想讓張先生再教出一個朱重八?不行的!做不到的!」馬氏語重心長道:「我看標兒現在挺好的,他同情戍邊將士,知道得來疆土不容易守住。他在想辦法,在用心做事。這就好了。」
馬氏又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重八啊,自古以來,給雄主當兒子不容易,你別逼得太緊了。」
老朱皺着眉頭,他想要辯解,當爹的哪有不希望孩子好的,可馬氏卻攔住了他,「重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拼了命要教好標兒,結果下面人會拿出百倍的心思,一起逼迫孩子……他才多大啊!要是不想着這些,我怎麼捨得把他送去北平,你明白嗎?」
老朱愕然良久,終歸是一聲長嘆,不再言語,他突然大步往外面走,直接去了朱老四的住處,發現這小子正在吭吭唧唧爬樹,老朱一伸手把他抱下去,直接夾在了腋下。
「走,咱帶你騎馬去!」
朱棣頓了一下,小眼睛轉了好幾圈,發現老爹不是撒謊,終於咧嘴大笑,手舞足蹈。
朱元章把朱棣放在自己的面前,父子同乘一馬,從應天衝出去,直接去城外狩獵去了……
陛下帶着皇四子去打獵,又把儲君發配去了北平。
幾乎一瞬間,就成了應天最熱門的話題。
按理說皇太子的地位無人撼動,也不可能撼動。大傢伙都朝着東宮使勁兒。如果不是有張希孟在,搶太子師的人都能擠破頭,文官武將,一個個無所不用其極。
可現在一看,這板上釘釘的事情,怎麼也有了變數啊?
大傢伙開始把目光放在了朱棣身上,結果很遺憾,除了一大堆的黑歷史之外,這位皇四子簡直一無是處。
捉弄老師,在奉天殿撒尿,就差把皇宮給點着了。
這麼個頑劣的小東西,怎麼跟懂事的皇太子比啊?
大傢伙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咱們陛下腦子壞了?不喜歡好孩子,反而喜歡鬧騰的?
要不要讓自己孩子也紈絝一點,在應天街頭橫行,沒準還能引起天子注意?
也好簡在帝心!
應天人心浮動,想什麼的都有,只是朱標卻管不了這些了,他正在參與一項很重要的技術創新!
沒錯,就是張希孟親自主抓的,目前大明最大的科研攻堅項目……曬鹽!
這事張希孟早就跟胡大海說過,胡大海也確實做了。
代價就是老胡拉了足足三天肚子,那麼壯的一個人,險些垮了。
原來曬鹽這個舉動吧,早就有了,很難說從什麼時候開始,灶戶把海水引入鹽田,利用陽光蒸發,待下面有晶體析出,就把上面濃縮之後的海水取走,用盤子煎,用鍋煮,這就是煮海為鹽。
是不是有點尷尬?
下面已經有鹽析出了,為什麼不繼續蒸發?
這樣一來,不用鐵鍋,不用木柴,直接就能得到食鹽,豈不美哉?
張希孟這麼想的結果就是胡大海拉了好幾天,險些丟了老命。
用海水直接曬出來的鹽雜質太多,衛生條件不過關……經過反覆試驗,選取乾淨的海水,最後曬出來的鹽,也僅僅能餵牲口,人是根本別想了。
曬鹽的工藝關係到張希孟的通盤計劃,食鹽商行能不能成功,灶戶的問題能不能解決,全都看這一次創新了。
沒辦法,他只能親自上陣了。
經過了一番觀察,張希孟也弄明白了,灶戶將濃縮的海水運回家裏,會靜置一段時間,讓雜質沉澱,他們把清澈的海水倒入鍋中,然後再大火燒煮。
這樣一來,雜質少了,又有高溫殺菌,水份蒸發……大部分有害的東西都能除去,生產出來的鹽,也就達到了人食用的標準。
所以說老百姓的智慧還是很了得的,許多做法,那也是有深意的。
張希孟反覆推敲了一下,他決定先把食鹽曬出來,然後把曬出來的海鹽倒入清水,沖洗上面的雜質。
可是這麼做之後,鹽又溶於水中,繼續用鍋煮嗎?
那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很顯然,已經有人用異樣的目光看着張希孟了。
就連宋廉都低聲念叨:「張相,便是孔夫子,也不能事事皆知的!」
這句話彷佛戳到了張希孟的痛處,孔夫子不行,咱行!
張希孟下了狠心,他把曬出來的粗鹽,重新用清水溶解……不就是要除去雜質嗎?
誰說一定要用鐵鍋煮的?
張希孟讓人取來了石子,粗砂,細沙……然後把這些東西,分層放在木桶之中,然後在下面開個孔。
將溶解之後的鹽水倒入木桶,層層過濾,出來的鹽水立刻清澈了許多。
張希孟依舊不滿意,又加入了一些木炭,吸附髒東西,然後再過濾。
足足折騰了五次之後,他才讓人用磚石搭建一個蒸發池。
這一次再把清澈的鹽水倒入其中,等待了時間過去。
漸漸的,兩三天之後,池子地下出現了結晶,隨後結晶越來越多,鋪滿了整個池底。
一夜風後,竟然得到了潔白如雪的食鹽!
那些有經驗的鹽工捏在手裏,稍微嘗了嘗,就露出了笑容。
這鹽比他們弄得還好!
在另一邊,朱標已經撅着屁股,給他爹裝了滿滿一罐子……畢竟他也是跟着忙活來的。
朱標甚至打算請他爹幫忙,賜下御鹽之名,賣個好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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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不是小的更新晚了,是去買棒棒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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