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非獍你!!!」
羽人非獍被一聲悽厲嘶吼震得回過神來,竟發現他站在新郎鬼梁飛宇身前。茶壺小說網 m.chahu123.com
他手中有刀,刀上有血,血是鬼梁飛宇被刺穿的胸膛所噴。
他下意識地抽刀,被猛然噴發的鮮血噴了個正着。
他的前胸一片滾燙,他滿眼猩紅,滿鼻血腥。
「我!……啊!」
羽人非獍驚了,害怕了,慌亂了,不知該如何是好,慌不擇路的逃竄。
現實,再次成為他的噩夢,他不敢面對,再次逃到內心深處。
他看到他的內心,也有一道傷痕,如同他給他母親留下的傷痕,那一刀,同樣刺入了他的內心。
原來,深入骨髓的傷痕,更已深入內心,他的心,已然受傷,已然腐爛,已然染上最深沉的黑暗。
原來,他到現在,仍處於弒母的那一剎那,那無盡的無間,無法掙脫,無有自由。
夠了,累了……羽人非獍身心俱疲,沉溺於自責懊悔,他知道他該方下,但他就是放不下。
而且,他又有了新的贖不清的罪,他手上,染上了無辜之人的鮮血。
他是真正的罪人,唯有一死,才能終結罪惡的一生。
他回到鬼梁兵府,願一死償還罪孽。
鬼梁天下怒極,一掌打來,他不閃不避。
慕少艾卻擋在他身前,替他而死。
「慕少艾!!!」
「羽仔,不要怪你自己,原諒自己,好好活下去……」
羽人非獍悲憤欲狂,橫刀自盡,卻又有西風小妹擋在他刀前,又為他而死。
「為什麼!!!我不配!!!我不配啊!!!」
羽人非獍抱着兩人的屍體,徹底崩潰,他不明白,他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朋友,老天為何如此不公,讓他這樣的罪人好好活着,卻讓真正的好人替他而死。
「眾生之苦,在於執迷,你真的不明白,他們為何為你而死嗎?」
羽人非獍回過神來,已在一片空曠寂靜的原野,南北西東四顆菩提樹,枯榮同相。
他身前,林平之盤膝而坐,聲音淡然,卻傳入羽人非獍心底。
「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你已知道,何必問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罪!我該死!我弒母、逆師、害友、傷無辜,我卻連一死贖罪都做不到!」
「死,能贖什麼罪?誰因為你的死,獲得了好處?你母親會活過來嗎?慕少艾、泊寒波、斷燕西風,你真正的好友們,會因此高興嗎?你的師父對你的付出,有了回報嗎?」
「至少可以讓我不用再害人!不用再牽連別人!你放我出去!我不想牽連你!你不用對我好心,我不配!」
「好,那你就死吧。」
說着,林平之突然出現在羽人非獍面前,一掌拍向羽人非獍心口。
沒有痛處,羽人非獍只感受到了冰冷與虛無。
生機斷絕,五感消失,無盡的黑暗中,羽人非獍在無盡的下墜,不停的墜入更深的深淵。
那就是他的歸宿嗎?無底深淵,地獄無間?
要到那裏贖罪嗎?少艾、西風、師父、鬼梁飛宇……
為何墜入地獄,仍有悔恨?
沒有其他,只有無盡的墜落,無盡的悔恨,無盡的煎熬,無盡的懲罰。
「死,給了你平靜嗎?」
心底響起一個聲音,勾起羽人非獍心底漣漪,喚醒他的心緒。
「是否仍有無盡悔恨,無盡不甘?」
「……我,究竟該如何,才能獲得平靜?」
「你認為呢,除了死,你最渴望得到的是什麼?」
「贖罪。」
「怎樣才算贖罪呢?」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你希望你沒殺死你的母親,沒傷害你的師父,沒牽連你的朋友,沒殺害無辜,你希望的不是贖罪,而是逆轉,你希望神佛都不一定能降臨的神跡,發生在你身上。」
「……是,我不想,我做的一切,我都不想發生,沒有我,才是最好的結果。」
「是嗎?」
一聲是嗎,羽人非獍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幅幅畫面。
他沒誤殺他的母親,他因為殺了罪惡坑之人,受到非人的折磨,求死不得,他的母親也被遷怒,被逐出罪惡坑,流落風塵,貧賤困頓,鬱鬱而終。
他沒斬斷孤獨缺一條臂膀,孤獨缺因此執着的想要點醒他,連累了更多人因此而死。
他沒讓慕少艾代他而死,自己死在鬼梁天下手上,他的朋友都為他傷心至極,孤獨缺悲憤而狂,去找鬼梁天下報仇,被鬼梁天下擊殺。
「果然,我的存在,就是個錯誤嗎?」
「又如何?你已經存在了,無可改變,做下的事情,也無可改變,逃避,無可改變,悔恨,無可改變。」
「怎樣才能改變?」
「面對你自己,正視你自己,放下,重新拾取,將你的負擔,變成承擔,變成擔當,你願意如此嗎?」
「我……願意。」
一念之間,羽人非獍眼前再次出現一幅幅畫面,一個個血淋淋的事實。
他仍畏懼,仍痛苦,仍想要逃避。
但無處可逃,他也不想再逃,忍住逃避的想法,直面殘酷的現實。
現實又一變,一幅幅畫面,不再是他的角度,而是孤獨缺的角度,慕少艾的角度,泊寒波和斷燕西風的角度。
羽人非獍忽然發現,他並不是一切的主角,一切的中心,不是什麼事都和他的感受有關,而是他做的事,都和師父和朋友們的感受有關。
他讓師父和朋友們為他擔心,為他傷心,他卻只想一死了之,讓別人更擔心更傷心。
他不該只為自己而活,更應該為這些關心他、愛護他的人而活。
不知過了多久,羽人非獍回到空靈寂靜的狂野,四顆菩提樹間,與林平之盤膝對坐。
「可有所得?」
「有。」
「真的有?」
「嗯。」
羽人非獍雙目平靜,並非將心緒都壓在心底,而是都釋放出來的平靜。
心還是那顆心,只是沒有了越來越緊的束縛。
「很好。」
一聲很好,羽人非獍眼前一花,發現他仍在喜宴當中,注視着一對新人,手上握着刀。
他平靜的將刀鬆開。
腦海中,仍有不堪回首的記憶閃現,卻已能正視,仍有悲傷和悔恨,卻已不能影響心緒。
傷痛,他已能承受,更有為了朋友們,扛着傷痛砥礪前行的勇氣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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