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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援朝偷偷把淑梅約出來,本來是去看電影的,這城中也只有電影院是娛樂的地方,別的都是黑燈瞎火。筆神閣 www.bishenge.com可淑梅不同意「那電影不是看過嘛,還看一遍!錢多燒的呀。到別的地方逛逛吧,我對這座城市還不熟悉。」
援朝撓撓頭笑道「好吧,我帶你去公園玩。不過這麼晚不能划船,要是白天我們可以劃划船,看看水。那湖水清澈透底,宛如碧玉。」
潯陽城中心地帶有兩個大湖,湖水是從廬山上流下來後匯集而成。湖中間有座古色古香的院落,佇立着幾間飛梁雕棟的房子和亭子。一座九曲橋將院落和岸邊連在一起,相傳是三國周瑜點將的地方。湖邊綠樹成蔭,柳絮飛舞。湖的南邊突兀出一個半島,那就是甘棠湖公園。
兩人雖說不再陌生,可沿着湖邊散步,遇到路人還是一前一後。沒人的時候才會湊到一塊,說些悄悄話。就着這湖光山色和這歷史的厚重,援朝充分展示自己的口才和學識,就像一隻開屏的孔雀,把最美麗的一面讓心上人欣賞,也把淑梅帶入一個夢幻世界。
「知道嗎,那湖中的小亭就是周瑜點將的地方。以前沒有橋,要上那小島得坐船去。相傳周瑜心臟不好,拿現在來說就是有心臟病。他妻子小喬怕他累壞身體,就巴巴地從南京趕來照顧他。這位小喬啊,長得是貌美如花,柔情似水,可就有個小毛病暈船。」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想自己老婆貌美如花,柔情似水啊?」淑梅打斷援朝的話「我可不是柔情似水的小家碧玉哦。」
援朝嘿嘿望着她笑,淑梅見他不做聲只是傻笑,這傻中還帶點詭異。忽地感悟過來,自己的話中有毛病。一時大羞,臉都紅到耳朵根上,急道
「傻笑什麼,快往下說,往下說。」心裏暗恨自己不知羞,沒事插什麼嘴,聽着就是。
援朝見她嬌羞的模樣,心都醉了,恨不得摟在懷裏好好疼憐一番。可惜他膽子小的很,接着說「這周大將軍心疼老婆,下令修一座橋和岸邊的都督府連起來。早先這湖極其廣闊,北連長江,南通鄱陽,東靠廬山,是煙波浩渺,海天一色。曾有詩人贊曰八月十八湖,壯觀天下無。鯤鵬水擊三千里,組練長驅十萬夫。紅旗青蓋互明末,黑沙白浪相吞屠。」
「你逗誰呢,」張淑梅捂着嘴直笑「這是北宋蘇軾寫的詩,指的是浙江錢塘大潮的,與這個毫不搭界。你把潮字改成湖字,想糊弄我不是?」
「呵呵,穿邦了,你也知道這首詩啊。」
「我上小學時,就把唐詩三百詩背得滾瓜燦熟。」淑梅頗為驕傲「你說的這首詩全句是這樣的八月十五夜,月色隨處好。不擇茅屋與市樓,況我官居似蓬島。風味堂前野桔香,劍潭橋畔秋荷老。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鯤鵬水擊三千里,組練長驅十萬夫;紅旗青蓋互明滅,黑沙白浪相吞屠。人生會合古難必。此景此行那兩得?願君聞此添蠟燭,門外白袍如立鵠。實際上是蘇東坡同情那些等候成績的考生,寫了這首《催試官考較戲作》,希望閱卷老爺早些批出考卷,好讓考生們去欣賞錢塘江潮。」
援朝贊道「沒想到你還是大才女,我只是借用一下。那時的湖真的像這首詩描寫的一樣,既使是現在也是如此,特別是在梅雨季節,淒淒涼風,淡淡春寒,往這湖邊一站,細雨連綿,煙霧纏繞,愁煞斷腸人。在電閃雷鳴的風雨之夜,湖面掀起滔天巨浪,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原以為你們軍人都是舞槍弄棒的,沒想到你還有些小詩人情懷。」淑梅嬌笑道「往下說,怎麼造的橋?」
援朝接着道「那些軍士接到大將軍命令,是馬不停蹄日夜趕工,僅一天一夜的功夫就把橋造好。周瑜帶着小喬夫人,往橋上走走,用腳跺跺,嗯,還不錯,挺踏實的。」
「呵呵……」淑梅給援朝的語氣、神情和動作逗樂。
「只是這橋造好後,那湖水退的也快,一尺兩尺的淺下去。周瑜也沒太在意,兩人夜裏就在小島上安歇。」援朝換一種語氣繼續說「是夜,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不到一個時辰,這湖水就漲了數丈高。」
淑梅伸頭看看湖水,又望望湖中亭子「一丈十尺,得有三米多,就算古時計量小些,也有兩米多。數丈高豈不是要把房頂都淹沒,那周瑜和小喬還能睡覺?」
「誇張,誇張,」援朝好為人師「做文章都講究誇張、比喻、借用之類的,是修辭手法。」
「我是學醫的,」張淑梅擺出一幅小女兒的嬌態「學醫的講究嚴謹,一絲不苟。」
援朝心道剛才還誇你是才女,轉眼間就變成死腦筋的科學工作者,算是白誇了。嘴上可不敢這麼說,他瞄一下亭子,估算一下說「這湖水漲了一米、兩米……」
援朝伸出姆指和食指,放在右眼前,眯着左眼,對着月色下的紅亭子比劃「漲了兩米十八公分零三毫米,剛淹到床底。」
「咯咯……」淑梅給他的樣子逗樂,嬌笑地握着小拳朝援朝肩膀上輕輕地擂一拳「去你的。」
惹得幾位行人不斷地朝他們張望,弄得淑梅羞紅了臉,低着頭往前緊趕幾步。援朝也有些不好意思,在後面緊跟。
走出幾十米,確定沒人再注意他們,淑梅這才回過頭來「後來呢?你故事還沒講完呢。」
「嘿嘿……我還以為你不想聽呢。」援朝笑道「後來水都淹到床底下,再不把夫妻倆驚醒,就得漂到東海去。周瑜是何等英雄,披衣仗劍,口中狂鳴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奔出門外。」
「那是劉邦的大風歌,」淑梅插話,望着援朝有些吃癟的臉,連連嬌笑「哦,我知道,我知道。是借用,修辭手法。」
援朝伸出手,恨不得去掐掐那紅紅嫩嫩的臉蛋,可伸出的手卻變成豎起的大姆指「才女,才女,連漢高祖不經意的詩詞都能記得,真是飽讀詩書的才女啊。」
淑梅把嘴一撇,不屑地道「你是在誇我呢,還是誇你自己?」
「都夸,都夸。你看咱們倆一個男才女貌,一個女才男貌,跟金童玉女一樣,多般配,肯定是要夸的。」
「哼!油腔滑調,鬼才和你般配。」轉而一想,自己真要是和他那個,豈不是把自己罵上了。再說這大晚上的,說什麼鬼呀,多不吉利,讓人瘮的慌。望望四周,黑影憧憧,繞她是位醫生,也情不自禁地往援朝這邊縮了縮,兩人貼得更近。
援朝沒注意她的話,他的故事還沒講完,接着說「周瑜走出房門,抬頭一望,只見天際間風雲涌動,烏沉沉的一片。湖正中,一條青龍張牙舞爪,上下飛騰,那巨大的利爪把新建的橋打得七零八落。龍尾一掃,掀起滔天巨浪,把那殘餘的橋樑橋柱,卷得是無影無蹤。周瑜是大將軍啊,怎容得它如此猖狂。把劍一指呔!何方妖孽,敢毀我夫人愛橋。舞出萬朵劍花,駕起七彩祥雲,與這青龍在湖面上大戰起來。小喬夫人見愛郎如此神勇,眼睛裏冒出無數個小星星,跳着腳嬌喊周郎加油!周郎加油!」
「你講的這麼熟溜,」淑梅眯着眼望他「沒少拿它哄小女孩吧?」
「沒有。」援朝舉着手說「除了跟我們胡同里小孩講過,你是第二位聽眾。」
「怪不得,把我當小孩哄啊。還周郎加油,周郎加油。不過編的不錯,繼續,繼續。」
援朝呵呵直笑,變腔變調地道「既然女將軍有令,末將敢不從命。周瑜和青龍大戰三百回合,終於降服它。正待一劍了它性命,忽見青龍嗑首求饒,口吐人語『大將軍饒命,大將軍饒命。』周瑜雖貴為大都督,手握重兵殺伐決斷,但也有菩薩心腸,念它也是一條性命,持劍問道『汝為何興風作浪,毀吾橋樑,驚嚇吾妻?』青龍磕頭如搗蒜『我也是情不得己啊,只因大將軍蓋的那橋堵住泉眼,讓湖水日漸枯竭。常此下去,我這家就沒了。家都沒了,我能不着急嗎?』周瑜見它說的可憐,惻隱之心大起,想饒它一條性命,可又覺得這橋毀的冤枉,於是說『我可以饒你不死,但你必須陪我一座橋。』青龍一聽,大喜說道『這個好說,只要能讓我喝上泉眼中的水,我就變成橋,保你萬年不毀。』說完一頭扎進水中,搖身一變,把龍尾搭在岸上,形成上岸的橋坡。龍身化為橋體,形成九曲回龍橋。你看,你看,那就是龍尾。再看那橋身,彎彎曲曲的多像一條龍。還有扎進水的那部分,像不像龍頭?」
淑梅順着援朝手指的方向看去,情不自禁地叫道「還真像!」
「當然像,」援朝自豪地說「我就是編故事,也要編得有根有據啊。」
「這些還真是你編的呀?」
「嗯。」援朝點點頭說「我們家是外地搬來的,剛來的時候人頭不熟,沒人和我玩。我就一個人坐在湖邊,望着那橋自己給自己編故事解悶。然後講給胡同里孩子們聽,最後我就成了他們的頭。」
張淑梅是獨生女,深諳一個人時的孤獨,心中頓生同病相憐之感。兩人步入公園深處,尋一處幽靜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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