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216章 還是得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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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予,&bsp&bsp你還在恨我嗎。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賀予一時心緒複雜,竟回答不上。

    只是萬般情緒已湧上心間——謝清呈一直都知道他是破夢者的人!

    原來謝清呈早已看透了他的偽裝,然而謝清呈什麼也沒有多說,&bsp&bsp自己怎麼演,&bsp&bsp他就怎麼配合……

    難怪了……難怪無論自己怎麼攪擾他,他都沒有被逼至崩潰,&bsp&bsp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只是出於私怨,&bsp&bsp而不會傷及公事。

    「……」這一刻,賀予說不上自己是什麼感受。

    他似乎應該欣慰於謝清呈這一次對他的信任,可他一點也不高興。

    他似乎應該憤怒於謝清呈比他更勝一籌的偽裝,&bsp&bsp可謝清呈說,&bsp&bsp他只是想遂了他報復的心愿。

    他們之間的愛恨太複雜,連喜怒都無法純粹,他恨不得把所有關於謝清呈的記憶都從自己的心裏刪除,又巴不得將謝清呈這個人的一切都刻入自己的骨血深處。

    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該怎麼愛他,卻也學不會該如何恨他。

    這段日子以來,&bsp&bsp他折磨着謝清呈的每一刻,又何嘗不是在折磨着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一定要得到謝清呈的,&bsp&bsp如果得不到,&bsp&bsp他心裏的洞就會一直填補不上。他永遠也不可能發泄掉自己的怨戾……可是……

    可是,謝清呈不遂他的心愿——

    那天,&bsp&bsp安東尼走後,賀予曾懷着一絲希望,&bsp&bsp調取了自己別墅里的監控。他眼巴巴地看着,看着謝清呈和安東尼對峙的全過程,&bsp&bsp可是他翻來覆去地把屏幕都要看穿了,&bsp&bsp也沒有從謝清呈臉上看到絲毫的嫉妒和痛楚,&bsp&bsp確實就是像安東尼說的那樣,謝清呈根本無所謂他和誰在一起和誰上床。

    他的死,到底只換來了謝清呈的自責而已。

    謝清呈不愛他,謝清呈只是覺得虧欠了他,只是覺得害了他……所以謝清呈會留着那隻小火龍,所以謝清呈不聲不響地承載了他所有的侮辱和折磨,這些……都只是因為謝清呈自覺對不起他!

    但他要的是這樣的愧疚嗎?

    「……」此時此刻,在這座夢幻之島重逢,他盯着謝清呈的眼睛。

    那雙眼睛一直在等着他的一個答案。

    恨,還是不恨?

    在這一分一秒的沉默中,謝清呈眼睛裏的光漸漸地黯了下去。

    他最終垂下了睫,他已經知道了賀予的答案。

    他胸口裏的那隻懷揣着希望的兔子不再動了,被獵人斃掉了似的。

    「沒事。」謝清呈最後開了口,這一刻他忽然有些慶幸自己是寫了定時掛號信把一切都告訴了賀予,如果真的是當着他的面說,或許話都沒有講完,他就已經在賀予的沉默和冰冷中失去了繼續講下去的力量了。

    謝清呈仰起沾着血的臉龐,對賀予道「我知道這件事強求不得。哪怕你不再在我面前偽裝成曼德拉的人了,只要你想,你可以繼續恨我,公私不必混在一起。我欠你一條命,怎樣都是我該得的。我不躲。」

    「…………」

    什麼叫公私不必混在一起?

    什麼叫你可以繼續恨我?

    賀予心頭阻梗,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他才好。他真是要被謝清呈氣死了,他真想把謝清呈從白馬上丟下去再踩他幾腳。

    但他又想發了狠地攥過他的頭髮,兇狠地吻上謝清呈的嘴唇,也不管什麼愛與恨了,他不想聽謝清呈繼續講這些自暴自棄的話,也不想再奢求謝清呈心裏有他,只要自己能得到他的血肉,那也是好的。

    思緒萬千時,賀予耳側的傳呼麥忽然響了。

    「請賀總攔截風伯系統後,速將繳獲的風伯裝置上交段總。」耳麥內的機械女音冰冷地發出指令,「段總在第三會議室等您。」

    系統催得很急,接連重複了三遍指令。

    賀予深吸一口氣,竭力緩了緩自己的心緒。

    指令下的這麼急,賀予心知不能再拖,既然謝清呈要公私分明,那麼便先公私分明着吧。

    於是他對謝清呈道「……這些……這些我們之間的私事之後再說。現在你得配合我,把這場戲繼續演下去。我就是為了保護你們才回到這個島上來的。只有我們同心協力,鄭隊和其他人才能獲救。你明白嗎?」

    謝清呈自然也明白輕重緩急,他、鄭敬風、賀予,事實上是一個團隊,他哪怕和賀予有再多的齟齬,兩人如今也是同事,是隊友。

    他最後閉上了眼睛,以默認代替回答,由着賀予將他雙手縛到背後——謝清呈制服腰側有配備的兩枚手銬,賀予乾脆就地取材,直接拿銬子把謝清呈拷上了。

    謝清呈「……」

    「總比給你抓回去之後上曼德拉的手銬要好。」賀予瞥了眼他的臉色,看出他對這玩意兒的牴觸,但還是道,「曼德拉的手銬是電環,頂一句嘴就會電,你不會想試的。」

    「……」很有道理,謝清呈不吭聲了,天馬隨着賀予的命令騰空而起,朝着主堡方向飛去。

    曼德拉主堡是一座羅曼風格建築,牆體厚重,拱券重疊,穹蓋加頂。堡體群宏大複雜,各個建築間由粗石長廊連接,城堡上沒有太過反覆的雕刻裝點,而是由券柱廊均勻切割的光影作為綴飾,透出一種嚴謹莊重的氣質,從天空俯瞰下去,整個主堡建築群就像是鐫刻在曼德拉島上的古老圖騰,隱藏着不可捉摸的神跡神蹤。

    氣流冰冷,賀予的天馬棲降至主堡門口,那裏站着一排一排的衛兵,男女都有,女性都穿着艷如烈火的紅裙,男人則是簡練的黑色軍裝。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像有什麼東西將他們身體裏的喜怒哀樂都抽走了,讓他們像國際象棋上的兵人一般站立着。

    「賀總。」為首的一對衛兵向賀予欠身鞠躬,眼神空洞,「段總在第三會議室等您。」

    他們說完之後,身後的兩排守備就整齊劃一地跟着重複着這句話。

    「賀總,段總在第三會議室等您。」

    這聲音幽幽的迴蕩着,簡直像是某種神秘的儀式一樣。

    賀予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他控着韁,讓天馬一直走到主堡的拱形粗石巨門門口,翻身下了馬背,一言不發地把謝清呈拽了下來,進了主堡大廳。

    和大部分羅曼建築一樣,曼德拉主堡高穹頂,窗戶開得狹小而高聳,這樣的設計讓外面的光線照射進來時顯得昏暗迷離,營造出強烈的神聖感與夢幻感,仿佛置身於天國與人間的交接處。

    謝清呈沒有時間多看,賀予徑直將他帶到了復古式升降電梯內,電梯直達塔樓九樓,賀予的房間就在那裏。

    「我不把你帶到段聞那邊,以免節外生枝。」電梯門打開了,賀予押着謝清呈,兩人走在鋪着厚重織花羊毛地毯的長廊上。

    兩人一言不合,還真是把公事公辦貫徹到了底。誰都沒有在關鍵行動上掉鏈子。

    賀予的嘴唇貼着謝清呈的耳緣,在他耳後輕聲說道「我會把你關在我的房間內,但段聞對我並不放心,那個房間裏有針孔監控,無論你進去之後看到什麼,都不要表現得太驚訝。一定要和我一樣把戲做全了,演出被我囚禁的樣子,不能讓他懷疑。剩下的,交給我就可以。」

    一邊說着,兩人已走到了一閃鏤花柚木漆門外,門上釘着一個精緻的牌子,上面刻着賀予的名字。

    賀予低聲道「進去後你就當在拍電視,你還記得我們從前在學校對過一次戲吧?就是那種感覺。什麼都不必當真。如果你有什麼真心話想對我說的,就連續咳嗽五聲,我會藉機靠近你,我測試過,目前這個分貝的聲音段聞是聽不到的。這些你都記住了嗎?」

    說完他就垂下睫毛,瞧着謝清呈的側顏,見謝清呈幾乎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賀予明白兩人的戲這就「開拍」了。

    他先是在監控鏡頭下粗暴地推了謝清呈一把,將他整個人推到了柚木大門上,而後攥住他的頭髮,把他拽近了。

    「你沒有什麼資格反抗,謝警官。」賀予提高了聲音,如此一來,若有人在盯看走道上的監控,就能瞧見他和謝清呈之間的推搡,「你要是想讓你鄭叔活着,那最好還是老實點,別惹着我有半點不高興。」

    謝清呈咬着牙,他的身體病弱讓他臉上泛着不正常的蒼白,這令他看起來更像受到了不能反抗的羞辱和拘束。

    他轉過眼珠,盯着賀予的臉「……你別傷害他。」

    「哦?你這麼在意他麼?」

    「……」

    賀予冷笑一聲,指側摩挲着他的臉頰,目光像刀尖一樣在他臉龐逡巡,「可我傷不傷害他,接下來都要看你的表現啊,謝警官。」

    「……」目光抵着目光,倒真像多年前,謝清呈在滬大幫着賀予走戲時那樣。


    不過那時候只是校園劇,謝清呈完全不必要太配合,此刻卻必須得全情投入,不能被曼德拉的人看出絲毫穿幫。

    「到我房間去待着吧。想着你鄭叔的命,乖一點。」

    賀予說着,打開了生物識別系統門禁,將謝清呈帶入了自己房內,咔嚓一聲,房門在兩人身後復又關上。

    謝清呈在見到賀予的臥室佈局時,心中猛地一顫。

    他明白賀予為什麼會特意叮囑一句「無論你進去之後看到什麼,都不要表現得太驚訝」了。

    因為不知為何,這個臥房……竟是完完全全按照從前賀家的客房——也就是謝清呈在賀家的住房還原的,連書架上的書籍擺放都一模一樣……

    臥室床邊有一張實木大書桌,書桌前擺一把椅子。因知道房間裏藏有隱形攝像,賀予與謝清呈進行了一段非常真實的拉扯糾纏,或許是因為兩人內心深處都有些黑暗的東西需要發泄,他們動手的時候竟真的對彼此用了十足的力道。

    喘息間,賀予最後狠狠將謝清呈按在了書桌上,而後又將他推進椅子裏,以冰涼的手銬在椅扶手上固定,再從椅子旁邊抽出自己發病時用的治療拘束帶,將人困在了椅中。

    藉此機會,賀予靠近了他——這在段聞的監視中,看上去就像賀予為了更好地壓制謝清呈而自然而然做出的動作。

    賀予一邊緊緊縛住了謝清呈,一邊用無法被監控捕捉的聲音,低聲道「你在這裏不用擔心,我的房間除了打掃衛生的,不會有其他人貿然闖入,等我處理好事情,晚點就回來。」

    謝清呈嘴唇輕微啟合,幾乎不見波瀾「綁松點。」

    「鬆了就不像了。」兩人幾乎是嘴唇貼着耳根,中間的距離不超過五厘米,賀予燙熱的呼吸就拂在謝清呈耳側,低沉的嗓音直抵謝清呈胸腔,「我現在可是你的對手。」

    「假的。」

    「你心裏清楚就好。」賀予說,「不要那麼怨我,我也是為了完成任務。」

    說着手上一用力,淡青色的手背筋絡微突起,他把「戰俘」緊緊按在了辦公皮椅上,一指寬的黑色治療帶,就像是惡魔的咒印,勒過了謝清呈的淺藍襯衣,交錯着封上。

    賀予將人捆結實了,一身黑色曼德拉軍裝的青年,站直了身子,略微拉開些距離,低頭看着身着破夢者警服,額發散亂,嘴角還帶着些血跡的男人。

    四目相對。

    監視器在房間的陰暗隱蔽處蟄伏着。

    戲,還得繼續演下去。

    賀予垂眸睥睨着他,冷冷道「謝清呈,你以前,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嗎。」

    「……」

    「你想過嗎?」

    謝清呈閉上眼,不理他。

    賀予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伸過去,扼住了謝警官的下頜。

    他把他的臉轉過來,逼他看着自己。

    這情形似曾相識,一瞬間,他們竟都想到了之前在醫藥競講會議樓里發生的事情——

    當時賀予以為謝清呈不知道自己是警方的線人,便乾脆狠了心,公報私仇,將他肆意羞辱。

    可現在他知道了謝清呈其實早就猜着了真相,再回想那段經歷,心裏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近距離盯着謝清呈那雙眼,他不禁在想,謝清呈當時究竟是懷着一種怎樣的心態,才能咬牙承受着他的侮辱,卻沒有揭穿?

    失了明的眼睛沒有焦距,賀予從裏面找不到答案。

    「謝清呈……」他喃喃低語。

    而謝清呈也因為想到了曾經在會議室里發生的事情,感到不自在,於是又想把臉轉開去。

    這個反應無疑是在賀予本就很混亂的心頭點了火,賀予帶着悲傷的內心裏滋生起一股慾念。

    「你看着我。」他從扼着對方下頜,轉為搙住謝清呈垂落的凌亂額發,迫着他把落着傷痕和血污的臉龐抬起來,讓他復又與自己對視。

    「……」

    謝清呈依舊想要轉開目光。

    賀予手上的力道更大了,將他的面龐更用力地掰過來「看着我!」

    手指在顫抖。

    兩人的視線再次近距離地碰上,一秒,兩秒……

    而後——

    賀予在這種氣氛中,感到一陣近乎絕望的煩躁與傷情,他心如潮湧,焦躁橫衝,最終不受控地低下頭,忽然重重地吻上了謝清呈的嘴唇。

    「!!」

    這行為哪怕放在演戲中,都算是臨場發揮肆意加戲了。謝清呈猝不及防,眼眸微睜,他本能地想要掙脫,卻幾乎動彈不得。賀予太強硬了,糾纏間飽含着衝動,熱切,渴望,乃至於雄性骨子裏本能的佔有欲。

    「你幹什麼!」混亂間,謝清呈驀地咬破了賀予的嘴唇,他喘息着,胸膛一起一伏,目光透過散亂的墨黑額發,刺向賀予病態的臉龐。

    「……」賀予慢慢地舔舐去了自己唇角腥甜的血,拇指則摩挲過謝清呈的嘴角,將那雪中落梅般的紅痕拭去了。而後他將沾着血的指腹,點在了謝清呈唇上。

    他衝動歸衝動,倒還記得自己是在演戲,於是緩緩站直了身子,在須臾的靜默後,平復了一下心緒,用「賀總」的立場森冷地做了回答——

    「……你覺得,我沒有殺你,而是把你留在我房間裏,是為了什麼?」

    又道「連這也要問,我該說謝警官是太天真,還是太可笑?」

    謝清呈喘息着「……你還沒玩夠嗎。」

    「……」賀予頓了一下。

    他忽然發現謝清呈在這樣激烈的情緒碰撞中,可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換句話說,謝清呈也許是因為共情太深,自責太深,所以竟在混亂中「入戲」了……

    他清楚地從謝清呈眼睛裏看到了深重的失望,以及痛苦。他能感覺到謝清呈這句話是在叩問他的真心,而不是完全的逢場作戲。

    那樣的眼神讓賀予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開了,他垂了睫,沉默一會兒,才能殘忍地綻開一個笑,然後道「……是啊,你當初那樣欺騙我,害得我差點連命都沒了,你說,我怎麼能輕易放過你?」

    說着,他直起身子,手垂下來,落到謝清呈被縛着的腰側,然後在兩人分開之際,賀予忽然把謝清呈皮扣側面固定着的一排儲有r-濃縮注射液和號血清的裝備袋給搜了出來。

    「賀予,你——!」

    謝清呈沒想到賀予會這樣做,眼中浮現了一絲慌亂——這是他替破夢者組織做任務時使用的最有效的兩樣藥劑,雖然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但它們無疑是很有效的,如果賀予不讓他用,或者乾脆給他毀掉了,那麼他接下來就幾乎什麼也不能做了。

    他顧不得和賀予再爭執什麼,極力用眼神警告地暗示賀予不要輕舉妄動。

    但賀予沒有理他。

    賀予只想儘快結束這逐漸失控的「對戲」和對話。他把這些注射劑收走了,而後慢條斯理道「好了,我還有事要辦,你在這裏老實坐着,等我回來。」

    「賀予!」

    「籠中雀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你吧,謝清呈。」

    「……」

    「乖一點,你可以少吃些苦頭。」

    賀予淡淡地丟下一句話,也沒再與謝清呈目光相接,他看了看腕錶上的時間,便徑自推門,走了出去,留謝清呈一個人在這如同歲月回溯般的屋子裏僵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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