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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夜幕降臨,三進宅里的燈彩逐步被下人們點燃掛起,橙光暖色,靜謐宜人。樂筆趣 m.lebiqu.com
蘇明嫵梳洗完從淨室里走出,穿着刺金雲繡的寢衣,外罩了件緋色刻絲添花薄斗篷用來遮擋。
內院不是前頭符欒往常住的那處,晚上不會有男丁允許進院,是以正中住的那間正開着門,通通清涼晚風。
蘇明嫵坐在床沿,赤着腳,踩在綠螢剛鋪好的猩紅裯毯上。
她的小腿白皙勻稱,踝骨精緻,如珍珠般圓潤細膩,玉足也很是秀美。
綠螢抱着石臼進門時,看到此情景,急着擺下手中物件,上前捂住蘇明嫵的足脛,「王妃,您瞧瞧都涼了,怎的能自己偷偷褪了羅襪!」
蘇明嫵看着綠螢重替她套上銀絲襪,輕聲埋怨了句,「我熱嘛。」
她現在是手裏捧着手爐,懷腰纏掛了個小銅爐,背後的被褥里還藏了個湯婆子。
這都快轉夏了,她能不嫌暖和麼。
「熱的才好,王妃您忍忍,我娘說,年紀輕時覺不出,再過兩年,就能曉得小心護養的好處了。」
綠螢從進了內院開始就嘰嘰喳喳地說:這時候該全身熱乎才行,於是趁着蘇明嫵沐浴,準備了諸多。還學起蘇宅的閨房,在地上鋪了層軟毯,讓王妃平日裏踩着玩兒。
綠螢冒失起來是冒失,但對蘇明嫵也是真心的好和在意。
蘇明嫵覺得自己太有福氣,除了嫁的不是兩情相悅的男子,但是誰又能真嫁給自己喜歡且品行高尚的人呢。
「綠螢,你別麻煩了,我疼勁兒過去,現在沒事。」
綠螢剛淨完手,端起石臼準備舂膳房拿來的姜,「奴婢閒着也是閒着,這是奴婢老家的土方子,兌熱水喝了可舒坦呢,王妃您試試嘛。」
蘇明嫵笑道:「好。」
綠螢搗到一半,嘆了口氣,閒扯道:「王妃,奴婢也不喜歡王爺了。」
蘇明嫵了解小丫鬟說的所謂喜歡的含義,笑道:「喲,怎麼說。」
「本來覺得,王爺待王妃有幾分真心,瞧王爺常常留宿,還花心思送王妃歸寧。但是,」綠螢停下手勢,側過頭,嘟囔:「奴婢在膳房聽說,王爺下了馬車直接去嫚兒夫人那裏。」
「...哦。」
「好歹也要關心一下王妃麽。」
「他關心我,又不能讓我舒服點,還不如綠螢你的薑湯呢。」
蘇明嫵不是很將此事放在心上,符欒從綠螢那得知她來了葵水,當然會去其他房裏過夜,就算不是今晚,明晚後晚也會去。
難不成符欒得因為她,禁慾吃齋?符欒接下來五六日有沒有是一回事,特意為了她忍讓,那是絕無可能。
蘇明嫵雖說不疼,但腰腹還有微微發酸,這難得的符欒鐵定不來打擾的悠閒時光,她不想多提起他。
蘇明嫵縮回腿鑽進了棉被,舒舒服服地給自己裹成球圈兒,「綠螢,你家裏有幾個人吶。」
「唔,有娘和弟弟。」
蘇明嫵點頭,綠螢前世不怎麼講自己的事,大概是看她自顧不暇,不過,她聽管家說過綠螢的爹走得早,寡婦帶大一雙兒女,過程可想而知的心酸。
要不然,也不用綠螢從八、九歲開始就到處尋差事,年紀不大做過好幾家的臨時幫工。
「你弟弟現下還在讀書?」
「王妃,奴婢的弟弟不上學,他,他不太愛說話。」綠螢的聲音有些低,她也不想這樣說自己的弟弟,「他真的不是不聰明,就是不喜歡說話,也不願見人。」
蘇明嫵聽這語氣,明白定是有許多人嘲笑綠螢的弟弟。她記得前世,很多年後在涼州見過他來找綠螢,小伙子模樣端正,寡言少語,但很能吃苦。
從京華拎着兩個重重的酸菜罈子,說是母親要他帶給綠螢的恩人嘗鮮。
當然了,她就是綠螢信里說的恩人,不過替他們家還了幾十兩銀子的債,讓他們記掛好些年,綠螢也不肯贖契嫁人,只賴着陪她。
眼前的綠螢,比起當時蹉跎多年的樣子,真的稚嫩好多啊。
綠螢低着頭,「王妃,您怎的想起問奴婢這事兒。」
「隨便問問。」
綠螢回過頭,卻忽然紅了眼眶,「王妃,您不會,不帶奴婢去涼州吧。」
她看着蘇明嫵,心裏很是苦楚。當初為了掙銀子進王府里打短工,不是她不想賣全契,而是李泰慶要的就是京華不足兩個月的臨時丫鬟。
王妃待她是幾個東家裏最好的,她恨不得天天守護。
綠螢心裏有點底,只要開口求一求王妃,是能跟着去涼州的,不管如何她不能少了這份好差事掙錢還債,更不想失去那麼好的主子。
然而,最近看蘇明嫵忙碌,她總忘了提,今天說到,王妃卻問起她家裏人,這讓她非常心慌。
蘇明嫵見綠螢肩膀聳動,一副要哭的樣子,蹙着眉從床上攀下,踏着長布毯小跑到她身邊,「怎麼了呀,聊聊家常,你怎麼還能哭的?」
丫鬟淚眼婆娑,咬着牙不發出聲,「王妃,對,對不起。」
蘇明嫵攬住她,寬慰道:「好了,我沒怪你,哭就哭,有甚麼關係。」
父親以前每次罵她,她也哭,父親就常說她是扮得可憐,嫁了人不能叫人瞧見晦氣。
可她從來不覺得哭是件難堪的事,人難過,怎麼就不能哭了。
蘇明嫵將她拉近,摸着她的背,想起綠螢在她前世死前說的那句,安撫道:「綠螢,日子總是一天好過一天的。」
「我不帶你去還帶誰去呢,你這輩子都跟定我,逃都逃不掉了。」
綠螢圓兜兜的臉抬起,「真的麼?」
蘇明嫵笑哼了聲,故意甩手道:「不信就罷了,你走試試。」
「奴婢信的!」
綠螢比蘇明嫵年紀小,破涕為笑的很容易,「王妃,奴婢搗好姜茸,先給您泡碗熱茶去。」
蘇明嫵拉住她,直接坐在毛毯上,「慢着,綠螢,我真的有事與你商量,你再說說你弟弟的事。」
「啊...是。」
綠螢難免狐疑,但還是說道:「奴婢的弟弟會算術,會識字,他就是不會講話,小時候學堂嫌棄他不給收,奴婢都不曉得,他是跑哪兒學的。」
「嗯,找大夫看了麼?」
「找了,大夫看了也不明白,只說他撞了邪,魔怔。」
「有多會算術啊?」
「奴婢覺得他會,家裏欠的債和利息,都是他算的,沒出錯過,而且他學東西特別快。」
蘇明嫵聽完,頓了頓,揮手道:「你先去泡茶罷。」
「是。」
蘇明嫵一開始就不是隨便問問,她在家裏與母親商量過,盛安街的四間繼續由母親幫忙租給老租戶,反正之前那家似乎還沒尋到合適地方,租金也由母親幫忙收了給她記在賬上。
至於剩下的三間,她已然決定用來開草藥房。
盛安街有個出名的回春堂,名醫雲集,但草藥的質素一般。
蘇明嫵那日走路經過,擺在堂口的當歸、黃芪等常用類,品質還不如她以前見過涼州山里隨手挖的好。
既然定下開商鋪,掌柜夥計都少不了,她想尋口風緊能做事的,不能凡事都依賴母親,她也得培植些自己人。
可惜,綠螢的弟弟年紀太小,光算術夠用,那也不成呀。
綠螢端着瓷湯碗進屋,她心思單純,早忘了之前還哭過,笑嘻嘻地開口,「王妃,您試試,奴婢加了涼水,不燙。」
蘇明嫵接過喝了口,心思不在上面,抬眸道:「綠螢,我就直說了,這次回去母親與我說,她熟悉的一家店鋪老闆要招個掌柜,沒旁的要求,只說話少,學得快,算術要好。」
「你看你弟弟行不行?」
「啊!?」
綠螢被蘇明嫵乾脆利落的連串餡餅砸的暈乎乎,結結巴巴道:「可,可我弟弟才十四歲,他不說話,夥計都當不了的。」
蘇明嫵道:「嗯,所以我的意思,要你娘一塊去,她和你弟弟加起來,總能應付吧。」
「那裏有住的地方,生意做得是藥材,靠的是品質不需要叫賣。」
綠螢指着張圓了的嘴巴,「我,奴婢的娘啊?」
蘇明嫵被她這想笑又很發愁的表情逗樂了,「女子就不能做掌柜啦,且試試,不行再說嘛。」
其實,她也明白此事有許多倉促,可若是想找信得過的人,就沒有那麼多選擇可言。
綠螢弟弟雖然會算術,但他不識藥材,其實不止他,蘇明嫵自己前世也是久病成醫的熟悉,不夠精通,那可以學的嘛。
再說,她一個剛出閣的姑娘,做哪樣生意不是生手,得摸索着『過河』,母親都笑着說等看她的笑話了...
蘇明嫵想了想,她需先回涼州,想辦法勘察各個府州縣有哪些好材料,然後通過河道運回來,盛安街的鋪子還得重新裝葺,算下來三個月都緊巴巴的。
這段日子,他們好好學書就是,又不是要他們當坐診大夫。等世面引起來,她到時候去隔壁回春堂找名醫挖牆腳就行...
「好,好的,奴婢明天就去找他們說!謝謝王妃!」
蘇明嫵不忘叮囑,「任何人包括你娘問起,就說是你路上遇到的大善人,可不能說起我和蘇家。」
綠螢鄭重點頭,認真道:「這個請王妃放心,奴婢不會給王妃找麻煩的!」
***
在蘇明嫵預料之中,來葵水的這五六日,符欒毫無懸念的,沒踏進內院一步。
李泰慶來過幾次,為的是要籌備本月十九回涼州的雜項瑣碎,詢問她的意見,順道非常『貼心』地告訴蘇明嫵,王爺回來後每晚在自己的寢臥休息,間或偶爾會問起王妃的起居飲食。
當然,蘇明嫵是不信他最後半句的,符欒怎麼可能會關心她?
「奴才沒瞎說,王爺心裏記掛着您呢,要不然,嫚兒夫人都求王爺留下了,他還是帶着奴才回書房去,林小夫人那裏都沒瞧一眼!」
蘇明嫵笑了笑,懶得繼續反駁,「李泰慶,我讓你找的盛安街碳商老闆,找來了麼。」
李泰慶心道,就說是夫妻情深,喊他名字的語氣都一樣兒一樣兒的!
「嘿嘿,王妃吩咐的事,奴才肯定放心上。」李泰慶呵笑道:「奴才讓他在堂屋等着王妃,等下人們佈置好隔檔屏風,再帶王妃過去。」
「嗯。」
時光匆匆,馬上就要啟程回涼州,蘇明嫵不得不抓緊時間,處理好手上最後那樁河運生意的想法。
她找的那家碳商來自會稽郡坪蘆縣,那裏仰仗馬嶺古道,山勢茂盛,產各類好木好碳,如銀霜碳,竹薪炭,紅蘿炭等等。
做了好多年的營生,外鄉的主顧不少,應當很熟悉河運的事,她可以不着痕跡地打探情況。
時值未時,蘇明嫵晾着碳商半日,午休完才慢慢悠悠走去往堂屋。
雖設有屏風,她還是換了件沉着老氣的錦繡雙蝶鈿花鍛衫和深色長裙,準備多彰顯出幾分主母派頭。
「小人張春,跪見王妃!王妃萬福!」
等了半日的張春打眼看到兩道虛影過來,就馬上趴伏在地上,行了他認為的大禮,說了他會說的最好的好話。
李泰慶聽他說的不對,做的動作也有偏差,很想糾正,可轉念思考,似乎一時間講不明白,只得忍着不提。
他扶着蘇明嫵坐上主座,按照先前吩咐的,這個頭由他來開。
「張春,簡單地我同你講過了,王妃是想買你家的銀霜碳,你且告訴我們銀兩幾何,存量多少。」
「回管家老爺,回王妃。」
「小人來自於坪蘆,村里就指望山上那些個土窯過活,王妃若是自家用,那木炭要多少都管夠。」
張春在縣裏是個心思活絡的小富人,他折換全付身家,從家鄉跑到京華,租了盛安街旮旯角的鋪子,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得機會與王族做起買賣。
他十分積極,道:「關於價錢,銀霜碳是時下最貴的,分中等和上等,中等的五十斤一兩,上等的五十斤三兩,王妃買的多,小人可以舍掉零頭!」
李泰慶聞言,大驚,「這麼貴啊,街上叫賣的炭翁,一千五百文錢就能買近千斤。」
宮裏負責採買的是向來是內官監,李泰慶熟悉布料,卻真的不曉得柴碳花銷有這麼大。
區區一句問詢,嚇得張春又是伏地跪拜數次,「小人,小人沒瞎說,燒碳就是這樣的,貴的貴極,便宜的煙味太大,輕賤賣也沒人要啊。」
銀骨炭不易燃不易滅,比尋常碳價錢高,但也燒的持久。它產生的濃霧少,是以富貴人家都愛光顧,也因實在是貴,多的是幾樣碳穿插來用。
蘇明嫵了解其中差別,不想對此事多作糾纏,她又不是真為了買碳才喊人過來的,「張春,你不必緊張,我就要上等的銀霜碳一千斤,中等的兩千斤。」
她算過,單日大屋裏要用四五十斤,最冷過冬需兩個多月,那她買個三千斤差不多。
不必買多屯着,反正等以後直接用河運,京華運來方便的很,實在用不着她提前籌謀。
「謝謝王妃,謝謝王妃!」
張春大喜,磕完頭起來,笑得露出白白的牙花,「對了,王妃的碳,小人到時候是直接送到王府?」
來了來了,終於可以問點她想知道的正事了!
蘇明嫵拂過袖子,溫聲開口:「張春,那些個問你買碳的外鄉人,是怎麼送往家裏的?」
張春擦了把適才緊張出來的汗,道:「稟王妃,離得近的走騾車,離得遠的就走水道。」
「哦,涼州呢?」
張春啊了聲,恍然大悟,「王妃是想直接運到涼州?那裏河道還未全通上呢,所以得要水旱兩路,先河運到中州,再轉馬幫走旱路,嗯,可能要費些時候。」
大寧朝的水道發展便利,河道和海運皆是極其繁榮。單說河道吧,歸漕運司主管,由北向南線路綿長,早先開鑿是用於朝廷南糧北調,後來才慢慢衍生出了私人商隊。
蘇明嫵沒想到的是,原來符欒的藩地,當真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連最繁華的水路都依附不到。
皇上怎麼對他這麼狠呀,符欒想來是沒什麼錢的...
蘇明嫵心裏暗暗叫苦,過了會兒才問道,「那,你走貨一般尋的商船呢,是哪家,你熟不熟悉他們?」
「王妃,您可是問對人了!」
張春激動地說道,他做的生意和商船打的交道非常多,賣碳大都賣的便宜碳,是薄利多銷,不和船商打好交道,賺的賠給船老大作佣錢都怕不夠。
據張春所言,大寧朝有五家喊得出名字的船商,主家皆在京華。
百姓俗稱兩大三小,兩家最大的船商老闆是管天逸和熊升榮,他們一家有九艘,另一家有七艘大樓船。
剩餘三位,則是擁有四到六艘小船不等。
「王妃,小船扛不住浪,行路慢,但佣錢便宜。最慘的是遇上大風浪,不知您聽說了沒,前幾個月,快要敗了的那城西陸家就是因為三艘全部打翻,貨掉進河裏,賠慘了!」
蘇明嫵有點印象,陳繡娘和她說的,估計也是這家,不過,「貨掉了還能賠?」
張春擺手,笑道:「本來是不能,陸家老爺心善,他接的坊間鄰里的小單子,您說,誰家過得容易呢,不都指望那點貨過活。」
蘇明嫵聽完這些,有了大概的粗略估計。
沉思片刻後,她道:「你替我拆兩部分,七成與三成那般的分,我會派兩家商船來替我走貨,至於後面的旱路,再作打算。」
「是,王妃想的周全,那您找的哪兩家,其實小人就可以替您聯繫省的您麻煩,還能要個便宜價錢。」
張春不覺意外,這樣的做法很正常,水路快但是也有風險,大戶人常有同時找兩個船商的。
「一份給熊家,另一份就給陸家吧,到時候你把單據送到王府門房,他們自會交給我。」
蘇明嫵主要是想比對兩家的行速,價錢,與方式,鋪本錢進去做河運生意不是個小數目,她不想貿然行事。
陸家還未全然敗落,剩下兩艘船也是走得的。
「是,王妃,小人這就回去安排。」
「李泰慶,支取我賬上的銀子給他,送他出去。」
「是,王妃。」
...
偌大的堂屋裏只剩下蘇明嫵一個人,她沉下心來,有時間細細思量。
說到方才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風浪一下子,能打翻陸家三架船。
她外祖父家裏最早是做木頭起家,所以和造船廠有些聯繫,她小時候還去玩過,那些小船,說小,也不那么小的。
而且三架定然是用鈎錨連在一起,為的就是穩定,不會比大樓船輕多少,內河不是海,能有多大的風浪才能正好全部將其打翻?
她現下是不想細查,但如果定下將陸家商船盤過來,她就需得好好留心。
蘇明嫵托腮,坐在桌前認認真真盤算事情呢,門外驀地來了下人急急忙慌地稟報,
「啟稟王妃,王爺有事找您!」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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