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突厥人實在無禮,但就此要他們十幾人全部砍下一條手臂賠罪,這種懲罰也未免太重了。故而楊昭這番狠話甫出口,即時四座皆驚。無論李家抑或突厥眾人,甚至漢王以及唐國夫人也都沒能料想得到,這位小王爺年紀輕輕,做事居然如此狠辣決絕,連半分轉寰餘地也不給別人留下。
那日黃金雄獅出手阻攔小王爺,以至於讓殺害李府滿門男丁的兇手得以逃脫。此事雖和阿史那始畢無關,可是阿史那始畢乃使團正使,黃金雄獅則為副使。儘管兩人之間其實非但並不和睦,反而更互有忌憚提防之意,但在外人看來卻也難分彼此。事情做了下來,總之就都一體負責,誰管你內里究竟有什麼曲折?
阿史那始畢並不知道漢人有「瓜田李下」的成語,可是他也明白,自己身處尷尬之地,若不主動示好,嫌疑始終難以洗清。所以雖然被朝陽天師和幻忘子強迫吞服了「千刀萬蟻丸」,心情正是鬱郁。卻也不得不帶上部屬,前來拜祭李淵。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他那群部屬在草原上向來放肆慣了,到來中原後也不懂得收斂。他們看見李淵的遺孀萬夫人等相貌美麗,便忍不住出口調戲,終於惹下這場大禍。
憑心而論,阿史那始畢真想***撒手不管算了。然而,這群惹事的部屬又全是自己身邊最忠心得力之人。假若自己不能替他們出頭挽回局面,那麼以後誰還肯替他這位王子賣命效死?若然如此大失人心,將來又怎能繼承得了東突厥可汗的地位?所以阿史那始畢縱使憋了滿肚子的怨氣,偏偏又半點也作不得。思前想後,實在無可奈何,惟有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賠笑道:「河南王,我這些部下剛才確實無禮,也確實該打該罰。可是要砍下一隻手,這個……懲罰未免太重一點了吧?他們都是草原上的漢子,被砍下手臂,以後就開不得弓,射不成箭,整個人都廢了。不如這樣,我願意獻上黃金五十斤,然後再命令這些不成器的傢伙們向幾位夫人下跪賠禮道歉。回去之後,也一定每人都責打三十棍子。請王爺看在大隋朝和我們東突厥兩國友好關係的份上,此事就此揭過,如何?」
黃金五十斤,聽起來似乎沒什麼感覺,其實卻是筆極龐大的財富。想當年,南陳滅亡之後,江南仍有賊匪亂黨據地作亂,不服大隋統治。楊素奉命率軍征討,徹底平定江南。成功之日班師回朝,天子楊堅所給予的嘉獎,也不過就是黃金四十斤及縑三千段、馬二百匹而已。阿史那始畢還不是可汗,雖然也有自己的領地和牧群,金錢上到底不能算有多麼充裕。如今一下子就拿出這麼五十斤黃金,那是要把他的腰包掏空大半了。不說萬氏等幾名李家遺孀,即使唐國夫人和漢王在旁邊聽見,也覺得如此處置,自己一方已經占足便宜,應該可以息事寧人了。沒想到楊昭卻是嘿聲冷笑,陡然面色一沉,喝道:「本王只要他們的手,卻沒有要他們的命,這已經是格外開恩了。阿史那王子,你當眼下是在做買賣,可以隨便討價還價的麼?看來你心痛下屬,這條手臂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砍的了,是不是?好?既然你不肯動手,就讓本王來吧!」
言尤未畢,楊昭更不由分說,內力吞吐,凌空虛抓。一名突厥人當即驚慌失措地尖聲大叫,足有一百七八十斤分量的身體不由自主拔地而起,如磁攝鐵般自動投向前去。縱使手舞足蹈拼命掙扎,卻又哪裏掙扎得脫了?阿史那始畢見狀當場大驚失色,脫口道「王爺手下……」還差了兩個字未曾來得及說出,只覺勁風撲面而來,胸口當場被壓得往內一凹,連大氣也舒不出半口,哪裏還能說話了?說時遲那時快,楊昭早伸出右手把那名突厥人抓在掌心,左手並掌如刀閃電劈下。那名突厥人失聲慘叫,一條右臂早被連肩卸下,傷口處散出陣陣烤肉臭味,卻不見半點鮮血濺出。只因為這記掌刀中滿蘊了乾陽真氣,非但能夠斬金碎玉無堅不摧,其熾烈處更遠勝於洪爐十倍。那突厥人傷口處的肌肉/根本還來不及流血,早被乾陽真氣燒得焦糊一片,完全炭化了。即使華佗再世,他這條手臂也休想能夠再接續得回去。
楊昭一刀砍過,抓住那截斷臂擱在李淵的棺材板蓋上面,將那名突厥人當成垃圾般隨手拋開。緊接着又去抓第二個。他動作快極,接連砍下三條臂膀,靈堂內突厥眾人方才如夢初醒,當下人人也是嚇得心膽俱喪。眼見阿史那始畢護不住自己,這群人也不管什麼王子不王子的了,齊齊一聲喊,轉身奪路而逃。小王爺冷笑道:「想逃?有逃得這麼容易麼?」身形輕晃,「雷神疾電」後先至,隻身擋在大門之前,將出路牢牢堵死。突厥人本是狼之民族,眼見無法逃生,登時便激起了骨子裏與生俱來的狼性,紛紛從腰間拔出隨身攜帶的刀劍,紅了雙眼,惡狠狠咆哮着衝上拼命。只可惜彼此實力差距委實太過懸殊,縱使拼命,卻又哪裏就有機會了?楊昭既不管他們是勇敢是怯懦,亦不理他們是沖前是退後,總之隨手抓去,必定有個倒霉鬼落入掌中。手刀隨之如切豆腐般揮下,世間便立刻又多了名獨臂漢。霎時間只見斷臂殘肢漫天飛舞,突厥勇士遍地亂滾,「叮叮噹噹~」的刀劍落地聲連同「咿呀~哎喲~」的慘呼痛叫聲相互交織響成一片。情景雖然血腥殘酷,可是也十足蔚為奇觀,直將現場眾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楊昭性格原本就隨和,又信奉「話不可說盡,勢不可去盡,凡事若然太盡,緣分勢必早盡」的做人哲學。故此,以往他在處斷決事的時候,都會「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極少像今日這樣霸道,竟絲毫不給阿史那始畢留半分情面。之所以如此,卻是因為小王爺剛剛被人莫名其妙地塞了個童養媳過來,原本自由自在的,眼下卻無形中多了塊大石頭栓在脖子上,所以心情實在老大不爽的緣故。
再加之,他又想起了當初太極宮的新年大宴之上,阿史那始畢竟全不顧當初大隋擊退西突厥軍隊入侵,幫助他老爹啟民可汗重登東突厥汗位的恩德,居然替那名高句麗使者乙支文德說話,與大隋朝作對,可謂狼子野心,忘恩負義之極,既然今日捉到了機會,正該好好算算這本舊帳才是。至於第三麼,楊昭更是存心要給這群突厥人一個深刻教訓,也好讓他們明白,既然到了中國土地上,就要絕對遵守中國規矩。可莫要妄想能夠仗着外國人身份,就有什麼特殊待遇。更別以為可以用一句「不知者不罪」做藉口,就輕輕鬆鬆地脫身而去。
說起來,阿史那始畢也當真倒霉。居然連二連三地踢上鐵板,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沖犯了太歲煞神的緣故。事已至此,他也無能為力了,只好退開到一旁眼睜睜瞧着。垂頭喪氣,面色如土。心中早十二萬個後悔,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試圖在父親啟民可汗面前爭取表現,於是千辛萬苦地搶到手這個出使大隋的任務,到頭來,卻竟是自己一頭衝進了火坑。只可惜這世界上什麼藥都有,偏偏,就從來都沒有後悔藥。
河南王下手乾淨利落,決不在任何人身上多耽擱哪怕半個剎那。眨眼工夫,跟隨阿史那始畢到來的那十幾名突厥武士,只剩餘區區兩人還未曾變成獨臂殘廢。楊昭砍人砍得手滑了,不假思索,順手又是一抓,要把站在左側那人扯過來。那名突厥武士,戴着皮帽,把自己大半邊臉孔也遮掩在陰影之下,外表看來,倒也並無異常。然而眼看就要遭遇斷臂之厄,他卻猛然咬咬牙,一聲大吼,搶先雙足頓地力狂蹬,身若離弦之箭向前飆出,雙掌齊出,向河南王胸口疾拍。其度之快掌力之強身手之敏捷,比起其他那些突厥武士而言,簡直有天壤之別,高出了何止十倍?
掌力尚未襲到身前,靈堂當中已是陰風大作,滿耳儘是鬼哭神號之聲。楊昭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眸陡然收縮,低聲喝道:「好賊子,露出狐狸尾巴了麼?」純陽真火隨心催運,以五成真力一掌劈出。兩掌交拼,登時只聽得「嘭~」的震耳巨響。有千絲萬縷的墨綠色妖氣同時向四面八方飛濺爆散,每一縷妖氣,內中都蘊藏了一頭殘缺不全的陰魂。妖氣飛出,立刻如有靈性般自動投向人群之中,就要吞噬活人精血以補益自身。在場眾人大多都不會武功,變生倉促,卻又哪裏能夠閃避得開了?當場便大都齊聲驚呼,本能地就要抱頭蹲下。只不過眾人聲尤未落,早有千千萬萬點純陽真火後先至,不偏不倚地撞上妖氣,將內里所藏陰魂燒得乾乾淨淨。既已經現敵人行藏,以河南王之修為,這突厥武士卻還怎能有機會施展妖法害人?
楊昭出招盡毀陰魂妖氣,手底更不留情。他縱身躍出,依舊如前一手抓出,要將那名突厥武士擒拿下來盤查審訊。可是那名突厥武士同樣心思詭詐。剛才出手看似是勢凶夾狼情同拼命,實質亦早知自己不是河南王對手,故此只是虛張聲勢,暗暗留下了四成力量以作應變。雙方對掌互拼時,這突厥武士便乘機借力退後,想趁着陰魂吞噬人血引大混亂的機會逃走。可是未料這着陰損手段,卻被河南王乾淨利落地輕易破去。突厥武士心中大急,不假思索反臂向後一撈,隨意抓了個人在手上向前急推,狂聲怒喝道:「不要他性命的話,儘管殺吧!」楊昭雙眸再度收縮,可是自己掌力如箭在弦,已難以回收。千鈞一之間,他五指驟分,掌力隨即由凝聚而分散,化作一股灼熱狂風「呼~」地刮過。那突厥武士頭上所戴皮帽登時被吹落地面,自動燃燒起來。靈堂當中眾人當場「啊~」地齊聲驚呼,卻並非因為帽子被掌力燒着,而是因為那突厥武士的容貌,已經無遮無掩地徹底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眾目睽睽之間,只見這名突厥武士的容貌,原本也只尋常。可是此刻他額頭之上,卻明顯生出了兩隻墨綠色的扭曲肉角,皮膚下似乎有無數張扭曲呼號的人臉不斷浮現,形成了詭異怪誕的花紋圖案。五官更產生了極微妙但也極明顯的變化,使他此刻看起來,根本就是三分不象人,七分倒似鬼。漢王看得又驚又怒,急忙移步擋在唐國夫人身前,喝罵道:「阿史那始畢!你們突厥使團裏面,竟然包庇妖魔作惡?」
這名叫做溫都汗的突厥武士,確是阿史那始畢手下最勇猛的武士之一。可是以他本領,又怎有能耐和擊敗過黃金雄獅的大隋河南王交手而仍舊不死了?而且溫都汗即使再勇猛,也分明是個正正經經的人類,又怎麼會突然變成這麼副半人半妖的鬼模樣的?霎時間,阿史那始畢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又怎能回答得了漢王楊諒的質問?他滿頭大汗,就如同平日裏一般下意識揚聲喝罵道:「溫都汗,你搞什麼鬼?快快放下人質,否則……否則……」忽然為之語塞,竟是不知道「否則」什麼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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