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擊楊國海頂盔貫甲邁入撫衙。
「阿舅,賊已入城。」
土國寶今夜也早換上了一身盔甲,此時正在拿磨石輕輕打磨着他的寶劍,聽到外甥的稟報,臉露得意的獰笑。
「這吳之葵當年也曾是名動京師的武舉人,開硬弓騎烈馬,弓馬嫻熟,大刀能玩出各種花來,甚至還會做詩,一介武夫,卻拜在復社名士夏允彝門下,跟一群酸文人唱和。可看來,也是瞎捧了幾年臭腳,正經兵書倒是沒怎麼讀啊。」
「如此簡單的誘敵之計,居然就上當了,哈哈,這真是天送大功於我。」
楊國威也哈哈大笑,他跟着舅舅土國寶征戰四方,卻一直都是忙着撈偏財。比如土國寶鎮江寧後,他便馬上找到了新的發財路子,倒賣私鹽和硝石硫磺,每個月饋送舅父三百兩銀子。
憑着巡撫是他舅,自己又是撫標游擊的關係,楊國威大發其財,日進斗金。
甚至他膽子越來越大,崇明島的荊本澈、太湖的黃蜚、吳志葵,白腰黨的吳易,海上的顧三麻子等,他都敢跟他們交易,只要給錢,給的價高,他才不管是海賊還是水寇又或是反賊,更不管買的是私鹽還是火藥。
不過這也並不妨礙,他現在跟舅父土國寶一起設計滅了這些反賊。
生意歸生意,功勞歸功勞嘛。
「李延齡的騎兵在城外準備好了吧?」
「請舅父放心,只等我們這邊信號起,他便會領騎兵詐稱江寧八旗殺到,他手下那一千五百八旗大兵,每人都給了二兩銀子,餵的飽飽的。」
土國寶心疼不已,請這些滿州騎兵配合,居然就費了三千兩賞銀,真是廢錢。可這些大爺,不見銀子調不動。額外還給了李延齡兩千兩銀。
「舅爺也不必心疼銀子,等拿下吳志葵黃蜚二賊,到時俘虜就得有好幾萬,舅父到時把人交給我,我給舅父賣了。」
「現在一個二八少、婦,長的漂亮的,尤其是官宦之家的能賣到百銀呢,豆蔻處、女,長的好看的能賣的更多,就算一般姑娘,也能賣四五十兩銀子,那些當兵的,只要沒殘疾的青壯,也還是很值錢的,到時咱們隨便賣賣,這銀子那是嘩啦啦的來啊。」
人頭可以請功求賞,俘虜也可以瞞下來賣做奴隸,隨軍的女眷更值錢了。至於老弱的一刀砍了充軍功。
甚至還可以趁機到時周邊搶掠一把,將年輕的村姑民婦什麼的擄來賣了。
土國寶對這個外甥的撈錢本事很佩服,打起仗來貪生怕死總往後溜,但論撈錢的本事,確實有一手。這幾年他能官運亨通,從一個投降參將一路做到巡撫,除了他心狠手辣,這銀子可沒少使。
亂世誰不稀罕銀子呢。
「你到時給我準備些金子,多備些,我到時送給洪內院。」
「明白,金子值錢好送不顯眼。」
亂世黃金最值錢,一兩黃金現在能值十幾兩銀子,一條大黃魚,能抵的上一箱銀子,送禮上品。
「要娘們不,我給挑幾個處-女。」
「到時再說。」
······
魯之嶼率領八百敢死隊沿街直衝,暗夜裏的姑蘇城中,他們就如同一條狂燥的火龍在翻滾。
城外,吳志葵終於等到了期盼已久的信號。
長槍一舉,高呼,「進城!」
他在三百家丁的護衛下,引着八千人馬滾滾撲向姑蘇城。
城中。
狂飆突進的魯之嶼敢死隊,衝到學社附近時,終於遇到了抵抗。
前面架起了拒馬,撒了鐵蒺藜,甚至還架了炮。
里三層外三層的弓箭手攔住去路。
一聲炮響,火光乍起。
鐵砂、碎釘噴薄而出,橫掃街面,沖在前面的敢死隊瞬間就倒下一片,緊接着就是弓矢亂射,兩邊的樓上窗戶推開,一排排銃手對着他們齊射。
魯之嶼晃了晃腦袋,發現前面已經空了,地上遍地屍首,慘叫哀嚎不斷。
他舉刀大呼,「沖!」
可又是箭雨不斷,銃聲不絕,又倒下一片。
這時,從後面街上響來密集腳步聲,大隊的長矛兵密集的撲過來。
魯之嶼明白,他們上當了。
這是一個陷阱。
「撤!」
可想撤已經來不及了。
狹窄的街道,此時就如一個困獸場,清軍佔據着有利地形,炮轟箭射銃打,後方又是密集的長槍兵,敢死隊一個接一個倒下。
魯之嶼吐出一在口血,高舉着刀再也站不住,一個踉蹌摔倒,他掙扎着站起,仍高舉起刀,吐着血向前面大喊,「殺賊,恢復!」
一杆長矛自他背後狠狠刺入,接着又是數支長矛刺中他。
鮮血大口大口的吐出。
「恢·····復···」
戰士垂下了高昂的頭顱,了無聲息。
楊國威晃動着身子在家丁護衛下走過來,他來到魯之嶼面前,打量着這個狠人,「是個硬骨頭。」
「拿刀來。」
家丁抽出刀遞給他,楊國威提刀猛砍魯之嶼的脖頸,砍了幾下都沒砍斷,「抓好點,」
終於,又砍了幾刀,終於砍下了首級,撿起這個首級,他得意的向家丁們炫耀,「本將奮勇拼殺,於萬軍之中斬落敵將首級,哈哈哈!」
胥門。
吳志葵率軍撲入城中,八千人剛過一半,突然城上降下一道巨石,將門堵死了,把八千人馬一分為二。
緊接着,城牆上,街邊民房中,商鋪里,衝出一隊又一隊的鐵甲兵。
這些人五個一隊,十個一夥,張弓提弩,端矛持槍,將沖入城的吳部幾千人馬,切割成一段又一段。
首尾不能相顧,左右不能相連。
清軍不過千餘,可卻非常兇悍,裝備精良,早有埋伏,很好的利用了地形和天時,反殺了吳志葵部一個措不及防,城外的幾千人馬望着突然關閉的城門乾瞪眼,連個攻城梯都沒有。
而城裏的幾千人馬被突然四下伏擊,也是完全被打懵了。
吳志葵和手下三百家丁還好,遇襲後迅速聚攏,勉強抵擋,可其它兵被切割分割後,尤其是被那四下里的火光和喊殺,驚的慌亂不已,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很快就士氣崩潰,尤其是那些新兵,特別是那些招聚的流氓賊寇等見勢不妙,根本不願死戰,只顧四處逃生。
吳志葵也知道中伏了。
手下親兵護着他且戰且退,一直往城門處沖,根本不顧及其它還在慌亂的士兵,這個時候吳志葵和他的親兵們,想的不是如何收攏人馬,重鼓士氣,與敵決一死戰,反而是如何儘快的逃離這個陷阱。
他們甚至拿刀砍翻擋路的自家士兵,只為能夠跑的快一點。
終於,他們逃到了城牆邊,拼死殺出一條血路,最後槌繩跳牆,逃出蘇州城。
濃烈的腥風血雨中,吳志葵帶着不剩一百的家丁逃了出去,原本在城外還有四千餘人,可就半天功夫,外面的這些兵就已經有大半潰散而去。
等到快天明時,剛勉強收攏剩下的千多人馬的吳志葵,又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住,東方一條黑線奔來,無數的鐵甲騎兵殺到,一時間根本分辯不出有多少。
嚇破膽的敗兵再次四散而逃。
騎兵轉瞬即至,一陣橫衝直撞,再無一個抵抗之兵,吳部只顧各自逃生。
吳志葵在手下家丁的護衛下,仗着有馬,拼命奔逃,終於在太陽灑下萬道紅光的時候,遠遠的逃離了蘇州城。
回頭再一看,手下只剩下了八騎。
帶着近九千兵馬,還有幾千眷屬民夫,一萬多人馬來打蘇州城,僅一夜間,吳志葵的大軍潰敗星散,最後只剩下了他和八騎家丁。
不僅近萬部眾沒了,就是那幾百家丁也沒了。
望着水中倒映的狼狽身影,吳志葵這個彪悍壯漢,這個曾名動京師,能作詩能彈琴,擅騎射會劍擊,能把關刀舞出一百零八式花刀的總兵官,不由的跪在水邊落淚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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