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帝 第810章 十年
「河南補考的情況如何？」
文華殿裏，皇太子弘甲召見黃淮總督陳潛夫，年輕的皇太子下令處死鄭三俊侯恂丁啟睿一眾大臣，紹天六年冬的丁鄭侯黨桉可謂是震驚天下，也讓所有人都對那位年輕的太子驚訝不已。
「回殿下，河南今年因部份學子罷考鬧事影響到部份府縣的童生試、鄉試都已經補考完畢，應會試的舉人也都已經由公車送到京城備考，不受影響。」
「河南黃河大堤修的如何了？士紳一體當差新策試行可還順利，聖人批評河南招募河工給的工銀遠低於市價，讓提高到市價可有改正？」
陳潛夫如實的回答，「從秋後開始整修大堤，動員了黃河兩岸的百姓上河修堤，也從山西、江北等地招募民工修堤，目前工程正在火熱進行，已經動員招募了二十多萬百姓，要修到年前。」
「這麼多青壯上堤修河，一定要管理好，工錢要按月結髮，伙食也得保證，尤其要預防貪污等，不要鬧出亂子來。」
「請殿下放心，戶部銀行和皇家銀行都向我們河南借了特別修河款，內閣也批准我們河南發行了修河債券，河道總督衙門也拔了專款，目前全力先修主河堤，拆圩固堤，一步步來，分期進行，後續還要修河閘、支河等等。」
「工錢我們現在都是十天一發，伙食也是一天三頓，每天起碼有一頓里有肉。食宿營地也都供給柴火木炭等，保證取暖。」
太子給他倒了杯茶。
「明年汛期時，河南黃河大堤不會再出現決口漫堤這樣的大險情吧？」
「臣願意以項上人頭擔保，到明年汛期，絕不會發生這等事情。」
陳潛夫謝過，對這位年輕的太子也不敢輕視，僅憑他能夠在皇帝不在京時，把丁鄭侯桉雷霆風行的迅速辦了，就足以證明太子不僅僅是留守這麼簡單。換成一般人，這樣的大桉只怕遷延多時也辦不利落。
而他身為朝廷要員，還是天子寵臣，也是知曉些內幕的，這次大桉，居然是太子最先說要殺丁氏叔侄的，報到天子那，最後才把太子本打算只是除籍的鄭侯幾人也一併殺了。
「這次河南罷考桉，影響很是惡劣，陳卿身為總督，也是有失察之責的，不過朝廷用人之陸，陳卿事後也是積極補救，表現還不錯，孤也是再三向聖人上書，希望能夠讓陳卿繼續主政黃淮兩省。
今年朝廷要裁撤督撫同城，河南江北二省，裁河南巡撫職，黃淮總督更名中原總督，以中原總督兼管河南巡撫事，駐開封，陛下讓陳卿任中原總督兼管河南巡撫事，莫要辜負聖人一片信任。」
督撫同城，是先前遺留問題。
在崇禎到弘光再到紹天，巡撫從欽差特職，一省一撫，到後來一省多撫，比如崇禎京畿設八巡撫，朱以海起兵之初，浙江就設了四個巡撫。
當時情況特殊，特事特辦，一切是為了增強朝廷對地方的控制。
但等天下一統，也就又開始削巡撫。
一般是兩省設一總督，原也有一省設一總督的，有總督的省也還有巡撫，比如兩廣總督，原又還有廣東、廣西巡撫，後來朝廷把督撫同城的改為總督兼巡撫，一人兩職。
而現在，朝廷要正式裁撤一個，督撫同城的，只保留總督，不再設巡撫。
兩廣只設一個兩廣總督和一個廣西巡撫。
此次調整，原來兩廣的總督是兼廣西巡撫，而現在則改為兩廣總督仍駐廣州，廣西設巡撫，太子的岳父張煌言也因此由廣東巡撫升為兩廣總督，原兩廣總督兼廣西巡撫陳函輝則調任陝甘總督駐長安。
黃淮總督更名中原總督，但仍總督河南與江北二省，陳潛夫仍是總督，可見這次事情鬧這麼大，但他地位並未受到動搖。
這次裁撤督撫同城，不僅僅是裁掉一個兼職，而是直接裁撤掉了一個省的巡撫衙門，直接以總督衙門兼管本省事務。
有總督的省不再設巡撫，沒總督的省設巡撫。
朝廷把如今的各省，也分為了直轄省和自治省，直轄便是朝廷直接統轄，也是傳統的漢地兩京十三省，
如今則是遼東遼西，設兩遼總督。
河南、江北二省，設中原總督。
陝西、甘肅二省，設陝甘總督。
江西、江南，設江南總督。
浙江、福建，設浙閩總督，
廣東廣西，設兩廣總督。
雲南貴州，設雲貴總督。
而河北、山西、山東、四川四省不設總督，各設巡撫。
實際上現在就是直轄漢地十八省，另外加三個朝廷直隸的京府，南京應天府、東京奉天府還有北京順天府。
三京十八省，七總督，十一巡撫加三府尹。
而直轄漢地諸省外，還有不少新設的省，渤海省、承德府、宣化府、綏遠省，這四省屬於特別省，既轄有府縣，也有羈縻自治的州。
在這特別省外，就是羈縻自治省，如東北的三江省、黑龍江省、奴兒干省、嶺北省四省，漠北的喀爾喀、北海四省，西域的衛拉特四省，和碩特固始汗的青康衛藏四省，還有交趾莫氏歸附新設的高平省。
總共是十七省。
這十七省屬於羈縻自治，也就是不徵稅賦，不入戶籍，但是與舊港、緬甸宣慰司這些不同的是，朝廷在這些地方可以開設驛站，建立集驛、商為一體的軍堡，可以按需要駐軍，冊封他們官職爵位，他們也有義務入京朝拜進貢，甚至在需要時出兵協助。
朝廷設立了這麼多省，但卻分成了三大類，漢地三京十八省自然就是核心區域，要保證完全實控還要全力發展的。而北方特別四省，是屬於屏藩型的四省，隔在直轄與羈縻之間，尤其是處於京畿北面，是做為緩衝屏藩的，也是搶佔遊牧漁獵部族將來發展的空間，不讓他們將來有機會再靠近京畿重地。
至於那些羈縻自治的省，其實他們也是一個個都護、都督府和各個部落衛所，朝廷設省，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劃界分而治之，限制某一勢力強大，打破區域平衡。同時設省和冊封，也兼以和親、通商互市為手段，加上驛站、商路、市鎮滲透，再以護商護驛為名，建一些軍事基地駐兵，然後搞軍屯、殖民，慢慢的滲透擴張。
皇帝採取的核心政策，不是要強行武力征服，而是堡壘、鏈條式的殖民擴張，不會再是打了就走，而是一個個釘子釘下去。
不同類型的省，管理方式也不同。
中原七總督，十一巡撫，河北山西山東四川四省不設總督，也是處於北京周邊，或是西南核心重鎮。
朝廷之前也有爭議，認為河南不當設總督，直接設個河南巡撫，然後把江北和山東設一個總督，但最後還是原黃淮總督改中原總督，山東取消總督，只保留巡撫。
「河南江北是黃淮平原，更是中原腹心，歷來就是中原農耕大省，產糧大省，只要能夠馴服黃河，那麼中原兩省就能夠安民富裕。黃河改道，故道兩岸，尤其是淮河下游免受黃河水災之苦，如今再把河南的黃河大堤修好，則兩省民安，中原糧倉安全。
黃河故道如今整治的已經初見成效，聖人之前把故道劃下來，讓內庫出銀疏浚河道，又修水庫河閘，不僅讓這條黃河故道仍能行水防洪，還能澆灌兩岸千里良田，更別說把故道內整理出了數百萬畝良田，還有無數的果園、林地。」
皇帝投在黃河故道里的銀子很多，但變廢為寶，不僅不再禍害兩岸，還成為了重要的防洪、蓄水、澆灌的寶地，皇帝現在把完成初步改造的故道劃拔到東宮名下，成了太子產業。
太子也是仔細研究過，投入大，但長遠收益也不小，更重要的是具有變廢為寶，化害為寶，還擁有可持續發展。
「等黃河大堤修好，到時再修淮河，黃淮修好，再慢慢的疏浚整治中原境內各大河流水系，中原兩省能整治好水利，到時既能助力交通運輸，也能幫助農業耕種，還能防範水災，必須長遠規劃，整體規劃，不能東一棒西一棒，銀子孤會與朝廷一起幫河南想辦法，陳卿你在地方上，則負責衝鋒陷陣，把持好前線大局。」
太子對陳潛夫這位父親的心腹重臣也是直言自己的賞識，甚至表明會繼續支持他在河南主政。
「如果聖人和殿下能給臣兩任十年時間，臣定要把河南江北二省的黃河、淮河、長江大堤都修好。」
十年時間，只辦好這三件事，聽着簡單但辦起來難。
特別是經歷了這些年的動亂後，這三件事可不易辦。
「孤答應你。」
弘甲卻是一口應下。
朝廷這幾年在官員任期這個事情上，也是反反覆覆的爭議不斷，官員任期，尤其是地方官任期長短，其實歷來朝廷和皇帝都很糾結。
任期太短，難干實事。甚至難免只着注眼前利益，注重短期政績，不可能有長遠打算。就算有長遠打算，可任期太短，官員交替，也難以保證政策的連續性。
到如今紹天六年底了。
皇帝也基本上定下了久任的任官原則，上到內閣宰輔下到地方縣令，定下的任期現在都是五年一任，可以任兩任，也就是能做滿十年。
除非表現太差免職或降職等，一般情況下都可以至少做滿五年，或是做滿兩任，這樣就能保證政策的連續性，尤其是對於那些地方主官，比如總督、巡撫、布政使、按察使、分巡、知府、知縣這些官員，都是主政一方的，朱以海要求不能時常調動。
而且官員久任，屬吏知其久任，也不敢相欺。
官員政績突出，表現優異，雖不再是迅速升遷調動，但也會給予獎勵，比如晉升本品官階，加銜，甚至是加俸，賜爵等，等任滿後，也可以升任更好更高的位置獎勵。
中明以來，明朝官場很大一個問題就是很多官員任期極短，如知縣這樣的一縣主官，往往都平均只有一兩年任期，哪怕就是布按、督撫這樣的大員要職，也都是任期平均不超過三年。
朱以海也不希望地方官一任就是十幾年甚至二三十年，這樣肯定也不行，但最少也得一崗五年，十年最好。
畢竟就算後世時，國家也都是以五年為期，搞五年規劃的。
其實朱棣在位的時候，也總結過歷代政治得失，確立過久任制，要各級官吏長久在其崗位，如清正廉潔確有政績，可加俸、加銜，不可輕易更動。
只是這聖諭到了後面也早就走了樣。
官員久任壞處也有，特別是高級官員久任，容易扶植黨羽，在上下級之間形成山頭派系利益共同體，可總體來說，久任終究還是要更好些。
朱弘甲承諾要讓陳潛夫做十年中原總督，這不是簡單的鼓勵讚許，甚至也是一種很直接的拉攏行為。
太子是儲君，但太子也並不是君，在朝廷里其實是一個比較微妙的位置。
他的權力來自於皇帝，臣子既是他的臣，也不是他的臣。
如果陳潛夫謹慎一些，他就會裝聽不懂，不直接接受太子的這種公然拉攏。當然，如果他野心大，想要投機太子，他也可以立馬打蛇隨棍上，成為一個鐵杆太子黨。
「臣謝聖人和太子殿下洪恩，一定不敢辜負聖人和殿下之恩，一定會在河南盡心盡力辦好事。」
陳潛夫的回答顯得中規中矩，他沒有隻謝太子，而是在這隻有兩人的場合，還帶上了皇帝一起謝，明顯，沒有成為太子私臣之意，態度明顯，但也仍然對太子表現出足夠的尊重。
太子微微一笑，似乎對自己有些過於直白的拉攏有些小尷尬，或者說他本來就並沒有什麼深意。
陳潛夫甚至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想的太複雜了些，畢竟太子才十五，過了年也才十六而已。
在京留守監國的太子殿下，也未必就真會這樣拉攏他。
「孤定會向聖人請求，保你十年任期，但也希望你能夠完成你的承諾。」
「天色還早，不如陳卿陪朕去看望一下來京赴考的河南舉子們，如何？」
陳潛夫這次沒有猶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