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地安門內,西樓巷小鋪。
宋家爺四個又是天不亮便起來,早早忙碌起來。
「二爺早。」
老四振照遠遠看到劉二提着鳥籠過來,趕緊打招呼。
「早,今個又進了什麼新鮮菜。」
老宋走出來打招呼,「劉爺早安,最近這物價見天漲,買賣都沒法做了,我這都進不了什麼貨了,也就臭豆腐醬豆乾鹹菜這些了,還有些土豆紅薯玉米高粱。」他邊說着,邊招呼着劉二進屋。
北京鬧饑荒已經有一陣子了,這普通百姓都好久沒見過細糧了,就算是旗人們,那都是得細糧摻着粗糧,照樣得啃窩窩頭,甚至得煮土豆子吃。
普通的漢人老百姓日子就更難了,好多人已經拖家帶口逃荒去了,剩下的那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熬着撐着,每天都有餓死的。
當然,戶部當差的劉二爺日子還不錯,甚至還升了個流外雜職,雖還沒正式品級,好歹也算是半隻腳跨過那道門檻了。
別人夏天天天吃西葫蘆瓜熬湯,冬天吃蘿蔔熬湯,大白菜熬湯,要麼煮土豆,偶爾炒個土豆絲,配兩黃窩窩那都算是開葷加餐了。
但劉二一家卻經常能關起門來偷偷的吃好的,蝦皮、豬油這樣的奢侈物他家常有,隔三差五的還能從老宋這裏弄到魚和肉,一月還能吃上兩三回羊肉,主食雖然也常吃玉米面窩頭,但白面也常吃,還能經常包頓餃子吃。
別人家餓的都吃糠咽菜,他家卻還能經常吃炸醬麵,甚至還經常有糖果。
老劉家在這饑荒之時,能維持這樣的生活,靠的不是他升職後加的那點俸銀,其實他的升職,也是他出小黃魚打點來的。
「我今個弄了些好東西來,魚肉丸和牛肉丸子,炸的金黃,拿回家銅鍋里一煮,別提多香。」
「瞧瞧去。」劉二笑呵呵的道。
老宋便領引老劉進了後院,院裏說幾句話,便掀開帘子進了裏屋,關上門兩人湊到了一起。
「有什麼新消息?」
「北京好久沒糧入京了,現在兩攝政王都急了呢,剛召開的議政王大臣會議上,據說王公大臣們吵做一團,互相指責。有彈劾李國翰丟了漢中的,有指責吳三桂沒及時回援的,還有說鰲拜喪師誤國的。
「還有人提議要發兵奪回洛陽開封的,也有說要放棄徐州潁州的,總之亂。」
劉二爺說起這些時,倒是很輕鬆。
雖然他是大清戶部當差的,但如今在老宋的指引下,已經正式加入了老宋領導的天地會北京分舵,也成了一名扶明滅清的地下義士。
劉二之前給老宋弄情報,可是賺了不少小黃魚,如今眼看着局勢越來越敗壞,他便主動的尋求加入老宋這邊,以求給自己個退路。
現在日子就挺不錯,他在北京城戶部當差,有個京差外皮,內里又是地下義士,兩頭通吃。
旗人都在挨餓,老劉卻能通過老宋弄到緊缺的糧食肉蔬等物資,日子過的愜意,甚至老宋還提供金子,讓他打點關係,謀升差事,以接觸到更多情報。
「現在攝政王發火,給各地下了死命令,要從陝西、山西、北直、遼西、遼東幾地征糧上繳,供應北京,為了能夠籌集糧食,還讓戶部採取一切有效措施,清查各地歷年積極數目,上報朝廷。」
失去了湖廣、江南、淮揚以及河南、山東這幾個重要的糧食產地,連兩廣、蜀漢都沒守住,韃子現在中原又完全失控糜爛,甚至本來安穩的關外遼東地區,現在都已經被明軍牽扯住。
可以說,韃子現在明面上還有挺強的八旗兵丁,數目不少,主力仍在,但被迫分守各地,且缺糧少械,完全就無用武之地了。
甚至北京朝廷都供不起了。
這種情況下,那些攝政王、輔政王、王公貝勒們也沒辦法了,只能想辦法從現有的控制區弄糧食。
也不管各地打仗還是受災,都必須把糧上繳,還搞保甲連坐,一甲十戶,一戶逃亡、欠繳,就其它九戶攤繳。
不管百姓怎麼逃,怎麼窮,各地都要按賦額把總數征上來。
甚至全征上來還不夠,那就想辦法追欠繳。
代善直接說各地積欠嚴重,都是因為官吏舞弊,又以前明宗藩侵佔、士紳飛灑,民戶詭寄等逃避稅賦,上官不察,鄉紳舉貢之豪強者,包攬錢糧、隱混抗官、多佔地畝,不繳租稅,反行挾制有司,加之衛所屯田敗壞等等。
以前在明國搞這一套,現在行不通了。
得全面清繳。
現在兩攝政王下令,嚴厲清繳,將任務層層派發,納入地方督撫、守道、府縣官員的政績考核之中,任務如期完成的,加官晉爵,完不成的,嚴厲處罰,貶官降職甚至直接開革。
在兩位攝政王的旨意下,已經明確了這次清繳的範圍。
首先就是原大明的皇族、宗藩以及勛戚,他們佔有的田地,要全部沒收,之前還假惺惺說優待明室前朝舊臣等,現在不行了,不管你服不服順不順,都得把地全都沒收,一點不留。
其次就是原衛所。
之前各地也有些清廷官員也開始學南方搞罷撤衛所,收回屯田,但也只是部份地方在搞,而現在,清廷中樞直接定製,也要全部罷撤衛所,連運河沿線的那些負責漕運的衛所等也都不留。
因為運河早就已經徹底被堵廢了,那還留着幹什麼。
除了對皇族宗藩勛戚,以及衛所的田地清理收回後,便是要對那些士紳豪強的兼併侵佔田數清理。
這次重點也是衝着這些各地士紳豪強們去的。
尤其是去年山西、陝北以及甘肅等地大起義,大量的士紳地主豪強跟着反清,這讓韃子朝廷上雖然憤怒,覺得這是背叛。
所以岳樂在山西屠城,吳三桂又在陝西屠城,不僅沒被責罰,反而受到了嘉獎。
現在韃子也沒地榨出錢糧來,就只能衝着這些不肯真心歸降的士紳下黑手了。
而且代善他們也聽說,朱以海在南方也這樣搞,還搞的很成功,那他們為什麼不這樣搞?雖然北京朝廷有許多漢官反對,可此時代善他們對漢臣已經沒什麼主任了,連范文程、寧完我這樣的人都已經不被他們信任,甚至被奪去了議政大臣頭銜。
出了這麼多反覆無常的漢降臣,又失去了皇太極、多爾袞這樣比較重視收降漢人重用漢臣的當權者,代善等王公,都很仇視漢官。
北京朝堂已經清洗了好幾波漢人降官,各地降將都有許多被調離主將位置,還能得到信任重用的,已經很少了。
「濟爾哈朗已經放話,不論積欠多少,一律追繳,如今抗繳,哪怕只欠一厘,也要革除功名,甚至抄家問罪!」
老宋聽了不由的搖頭,「先前韃子在山東好像就追繳過,有位探花被誣欠了一文錢,而被抄家問斬,如今韃子要全面這樣搞,看來真是昏頭了。」
劉二呵呵笑着。
反正他們這種胥吏階層,跟這種事情也沒什麼影響。
再說了,他心裏其實覺得不管誰當權其實都一樣,就好比南邊那位如今被稱為大帝的明天子,他在江南不也一度是搞追繳清欠,還追繳十年欠稅嗎?
韃子剛入關時,一切順利,所以對投降的文官武將,甚至那些士紳地主們還是不錯的,可現在局勢越來越壞,也就越發不擇手段了。
現在韃子搞起這般嚴厲的清欠,其實不僅僅是要搶錢搶糧,也是對漢人士紳豪強進行打擊,所謂先下手為強,以對搖搖欲墜的統治,進行搶救,威懾反抗者。
「有功名的士紳,侵佔的田地,通過詭寄、飛灑等名頭逃避的稅賦,往前追繳十年,限期繳清,如倚勢不繳清,革除功名,責四十板,枷號兩個月,抄家補稅,抗繳數量大,態度惡劣者,還可處以下獄、流放、充軍、斬首等。
另外,士紳的兄弟、親戚、宗族如有拖欠抗繳者,一樣要枷送刑部,士紳負連帶責任,必須幫繳。」
這是報復,也是震懾。
更是藉此削弱佔領區士紳們的實力。
剛入關時,他們還想以文明自居,想安坐中原之主的龍椅,所以態度溫和。可當反抗激烈,尤其是局勢不穩的時候,他們就露出了猙獰的本來面目,開始大搞屠殺,希望以武力和殘暴震懾,尤其是這些士紳們。
「現在北京的旗人都欠餉七八個月了,各地的八旗駐軍,以及綠營,也都斷餉起碼一年了,都靠自籌,可許多地方兵馬也只能是搶百姓,但好多地方搶都搶不到了,不少地方甚至去搶人吃。」
「再這樣下去,北京都堅持不了多久了。」
「老宋,你說大帝什麼時候打回北京來?」
老宋撫着鬍鬚,「應當快了,你回去後多弄些可靠消息出來。」
韃子現在一邊到處屠城殺戮,一邊又這樣搞奏銷清繳,連士紳都不放過,看來確實是山窮水盡了。
他能確定,韃子朝廷這命令一下,到時地方上那些官吏兵將,還不立馬捧着雞毛當令箭,趁機再大肆貪污搶掠,這樣搞,別說士紳豪強受不了,就是普通百姓也受不了啊。
韃子這是要逼所有漢人都起來反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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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新晚了,失眠,早上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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